51 孝梅总爱站在承天的旁边,这种架势,言艾是往返多次都看见了的。承天自从 去年生病以后瘦了许多,现在虽然好了,但眼睛没有先前那么透彻,腰也是酸疼的。 整整一个白天,都在接待来人。晚上,主要的亲戚还聚在灵堂那儿,大家嗑着瓜子, 继母家的亲戚也来了,相处得不融洽。来人很多,孝梅和承天只得和另两个人,四 个人一起住一间房,那曾是孝梅父亲的一间小办公室兼书房,在地上开的单,另两 个人是年纪大一点的夫妻,几乎不能入睡,因为在门口还支了一张小床,床头刚好 从门里卡进来,所以就和衣将就着躺下,歪着。 言艾手机不停地响,昆明公司那边总有人找。承天翻了会书,觉得没劲,就要 出去,他到灵堂那儿,看见苏悦跟一个男孩子在厨房里炸东西吃,他就过去问他们 吃什么,他们告诉承天,他们是为孝梅弄的,说孝梅喜欢吃油炸的东西,苏悦还怪 声怪气地问,你不知道啊。孝梅家的客厅被临时设成灵堂,在客厅背后从门厅穿过 的那个小起居间堆满了客厅搬过去的东西,承天是在那儿看见孝梅的,他吓了一跳, 孝梅正蹲在地上,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这起居间很暗,外边日 式的推拉门只开了一半,毛玻璃透光不好,她站起来,她在看他,尽管光线暗,但 彼此还是能看清脸。她手里抓着什么东西,他不知道。他本想跟她说厨房里有人在 炸东西给她吃,但他又索然无味地把话咽了回去。她是给他写了一年信的,现在他 就在面前,隔着一堵墙,就是他已经抽身走掉的父亲。她是抑制不住地发抖了,他 伸过手,按在她肩上,他明白她也是没有办法才会给他写信,才会那样对他,也才 会信任他,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她自己这样来想问题,这样来看男人。他吻了她, 言艾就在几米之外的书房里,他却如此轻松地抱着她,吻她,她的舌头很紧张,他 知道她没有亲吻过,她的脸凉冰冰的。他吻了,然后跟她说,别害怕,一切都会过 去的。她点点头。他看了看拉门外边,有人在走路,也有人在聊天,他很兴奋,好 像身体协调得让自己都不相信了。她的脸型是长的,下巴很尖,头发也很直,她身 上有十八岁女人独有的那种力量,他离她近了些,她靠在他胸口,这时候,他曾短 暂地想到自身生活的混乱,甚至批评自己的肮脏,但他不爱这样来看待自己,他疯 狂地吻她,想跟她一样,也是没有碰过别人,也是在漫长的等待中,然后跟她一样, 能如此主动地爱一个人。 孝梅父亲躺在那堵墙的后边,他女儿在亲吻中浑身都流动着水一样的幸福感。 他没有回那间书房,她松开他的手,留在起居间里,隔了几分钟才出来,苏悦和两 个男同学把她喊到厨房。承天一个人坐在灵堂里,看那躺着的孝梅父亲,他跟他很 陌生,终生没讲过几句话,甚至是一句都没讲过。黑绸子的黑暗无边无际地铺开来。 言艾站在书房门口,一边打电话,一边喊着,承天,快点睡吧。 亲戚们都要求把孝梅的父亲和母亲葬到一起,但当时为孝梅母亲买墓地时,孝 梅父亲没有考虑自己会这么快也要到地下去,所以合葬的话,就要打开孝梅母亲的 石墓,然后墓碑要重刻,实际上是要把一个人的占地划成两个人共有,这是一个重 建墓。孝梅觉得没这个必要,她长大了,到了她现在有承受力的情况下,她想父母 合葬在一起没有什么意义,可以肯定他们的心不在一块,舅妈和言艾母亲当然不能 支持孝梅的意见,她们号召亲戚们一起去说服孝梅,因为她是女儿,在这件事上需 由她做主。孝梅硬是不同意,言艾就让承天去劝她,亲戚们都说,相对来讲,孝梅 对承天是比较信任的。承天不干,承天认为孝梅的意图很清楚,人应该真实,既然 她母是那样死去的,她不愿意按生前的方式活着,何必又让她死后重蹈覆辙呢。承 天的这种意见使大家十分不快。 后来,还是亲戚们的意见,把孝梅父亲葬到了青城山孝梅母亲的墓中,改建这 座石墓只用了半天时间。孝梅父亲安葬完毕,言艾和言艾母亲连同禹叙叙等人都到 羊西线那个五金公司去,要去清算那里的资金。孝梅不去,承天也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