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度青春十一 十一 处于恋爱中的青年,表露给对方的都是人生最优秀的东西,我亦如此。但是, 家庭问题一直让我自卑,也是我讳莫如深的事,这类事如纸包火,根本隐瞒不了, 我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向林晓雯和盘托出一切。 八月的一天,我忽然接到一个电话,一问对方单位我的心哆嗦了一下,是公 社“人保组”!果然,对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明天早八点,必须赶到公社报 到,不许迟缓! “人保组”是个铁齿衙门,没有哪个愿意跟它打交道。曾有个青年闲来无事, 一时来了灵感,诗性大发,在村边石板桥上留下一行墨宝,结果被请去接受审查, 惨遭毒打!这还没完,又开了一场批判会,一番折腾下来,他如过街老鼠,背负 “思想意识不健康”之恶名,抬不起头来。我记得那首打油诗是:零下四十度, 两人压马路,虽然天气冷,心里热乎乎。无聊是有点,可与“思想不健康”风马 牛不相及。 我犯了核计,会是什么事惹着了“人保组”!前几日与人偷拔了一把毛豆, 燃萁烧豆下了肚子,虽说算个坏事,但也决不会闹上大堂。噢,想起来了,肯定 是这么回事!几天前,有老乡之间借钱买旱烟,一方说没钱,另一方不信,我出 于调解在一旁说:“他要找钱得去抠鸡屁股!”对,准是这句话!真是的,我干 嘛要冒出这么一句浑帐话,明显有攻击社会主义之恶嫌,如今,东窗事发,这可 怎么交待哟! 躲着不去,肯定不行,硬着头皮去,又恐遭不测,思来想去还是找人商量一 下。田大姐是个可靠的人,她说:“没事,一句玩笑话能咋的,还不让人说话了 呢!你只管去,看他们能怎么样。” 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天刚破晓我就爬起来,一个人悄悄溜出村子,拐上大 道,忧心忡忡地向前走。 远远的,路边站着一个人,一身草绿色军装,齐肩的短发,正向这边张望。 是晓雯,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你在这儿……”我疑惑地问。 她淡淡一笑,“大姐都对我说了,你不应该瞒我。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这有什么可陪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让他把我吓住了!”我又来了精神。 初升的太阳很柔和,光线洒在马路上,澄黄而温暖。路上没有行人,空荡荡 的,放眼望去,朝雾蒙蒙。我的心情有些乱,一时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我羞于 解释这次出行。我们默默地走着,她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我们紧紧握地一起。她 说:“文革刚开始时,造反派冲进医院揪斗当权派,我爸也被他们挂上大牌子揪 上台去批判,我和妈妈就站在台下,当他们把坠了砖头的铁丝挂在爸爸脖子上时, 我被吓哭了,我妈攥住我的手说‘孩子,什么也不要怕’!我抬头看看妈妈,她 站在那里,昂着头盯着我爸看,我看见她的眼睛里也闪着泪光,可她没有擦。就 从那一刻起,我认识了什么叫斗争,也不再害怕斗争。这年月,就是人心大割踞 时代,瞅着谁不顺眼就可以罗织罪名,你斗我,我斗他,看谁更阴险更歹毒!” 我感动地看着她,她那黑眸子里闪烁着刚毅的光芒,这漂亮女孩竟有这么一 颗坚强的心,倒是我一个男子汉遇事怯懦,远不及一个姑娘有勇气。我紧紧挽住 了她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的故事,也谢谢你。其实,我一直想告 诉你,我的家……” “什么也不用说”,晓雯伸手堵住我的嘴,“你一直不交入团申请,我就奇 怪,背后一打听,就大概知道了一些。你没有必要背思想包袱,我们都会帮助你。”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恨不能趴在地上,向苍天致谢,感谢它把一个善良的好 姑娘伴随在我的身边。 公社“人保组”组长叫木中元,40多岁,是个黑瘦高个子男人,大背心子上 端露着胸毛,小黄眼珠,大嘴叉,看着都瘮人!他盯着我的脸问:“你叫霍中天? 你是够惹祸的,胆子也不小,竟敢唱黄歌黑歌!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不看在 你是知青的面子上,我给你两巴掌!说,都唱了哪些用不着的歌了,老实给我交 待!” 我坠入迷雾里,敢情不是因为“抠鸡屁股”邪说,是唱歌惹了祸,这倒不错, 罪状终归好听一些,我脸上露出了笑容。 “混蛋!”木中元猛一拍桌子,“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做了调察, 你家那点破事我们都一清二楚!你给我放老实点,这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天下,容 不得你胡来!你唱的那个什么狗屁歌,给我写出来,好好挖挖思想根源。你是不 是对社会心存不满,是不是还想报复,有没有其它反动言论?都给我老老实实写 出来!” 我被推进一间小屋写检查,脑袋里一直转悠着一个问号,是谁出卖了我,为 什么要害我,他想干什么! 整整一天,没给我饭吃,又憋了一肚子气,我有点冒虚汗头发晕。好在,木 中元接手一桩离婚案,就在隔壁大呼小嚎的审案, 老小子对这事特感兴趣,刨根 问底让那女人说离婚原因,逼得那女人吭哧了半晌才叨咕了一句什么, 听得木中 元一声喝叫:"你大点声!"女人提高了嗓门道:"他不硬!"那边不是好动静的笑了, 我这边也偷着笑了. 我有了喘息之机,倚在墙角里默默地开始想心事,时间在一 分一秒中艰难地爬过去,这一天实在是太漫长了!他们大概忘了我,下班关门看 见我时被吓了一跳,“嘿,这里还有一个!回去写吧,写完交上来,再唱那些浑 帐歌,可就没你好果子吃了!” 我认识了这帮玩艺的作为,他们哪里有什么正经事要做,他们的专横,纯粹 是无法无天造成的。 我回来的时候,天已大黑,大伙问明了情况,非常生气,痛骂青年点出了犹 大,我看见白唯力一脸尴尬的笑。我隐隐猜测到了这件事背后的险恶用意。 这件事非但没有拆散我和晓雯的关系,相反倒使我们的关系走向了公开化。 农村是没有休假日的,眼下“挂锄”正是休闲的日子,我邀晓雯去海边钓鱼, 她愉快地应允,我为这一天已准备了好长时间。 第二天一早,我开始拾掇钓具。拴好长线排钩,扎结实折叠木船,去海河口 挖来海蚯蚓,一切准备妥当,正巧邵伟走进门来,他上下打量我说:“和小林一 起去?真让人羡慕的一对!哎,别忘了多带些淡水,把破草帽子带上,早一点回 来。” 我挎上大筐子,拎上小木船,扣上没了顶子的破草帽,走出家门。一抬头, 晓雯正好迎面走来,她换上了洁白的衬衣,蓝色的裤子,背负琵琶,又飒爽又俊 俏。我们相互望望,忍不住都笑起来,她说:“哟,你这是上哪儿去要饭?你也 是换换!”我说:“哇,你这是上哪儿去相门户, 打扮得这样? ”" 不好看吗?" 她瞅瞅自己."好看, 太漂亮了!"我贴在她耳边小声说. 我们俩,一个秀丽端庄, 一个背包落伞;一个亭亭玉立,一个衣冠不整,反差极大地组合在一起,出发了! 路上,晓雯接过木船抱着,脸上洋溢着少女纯真的微笑,她说:“我小的时 候同奶奶在大连居住,我家离大海只有一里地远,就在星海公园旁边,白天闻着 海水咸涩的气味出行,晚上枕着涛声进入梦乡。 我6 岁那年,正是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饥饿的市民整天徜徉在海边,拾 海带菜挖蚬子,乞求大海的恩赐。我和小伙伴也跑到码头,去捡船上丢弃的烂鱼 碎虾。奶奶70多岁了,管不了我,我就像个野孩子,成天泡在海边,翻腾石头抓 螃蟹,堵住浅洼捉小鱼,我还和男孩子比赛吃活虾。有时我也捡人家不要的胖豚 鱼,这鱼可有毒,不会做的人吃一条就足以送命,可我奶奶是做这鱼的专家,做 出的鱼好吃极了,就是有些辣。 有一回,我在礁石砬子缝里看见一只大螃蟹,伸手就去捉,不料反被它钳住 了手指,痛得我跳脚大叫!一个赶海的老太太跑过来,抓住螃蟹一下就掰折了它 的大螯,把它丢进我的小筐里,她还冲旁边的人喊:‘喂!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咋没人管哪!’ 我7 岁那年,爸爸从锦州回来接我去上学,他已不认识我了,瞅着我问奶奶, 这是哪家的黑丫蛋?可想而知,我当时是个什么样子。 这么多年过去,我脑海里一直闪现海水养殖场清晨的场面,晨曦中,一艘拖 船拽着一串长长的舢板,驶向大海,海面上传来悠扬的口琴声,渔家姑娘欢快地 笑着打闹着,这情景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久久不能忘怀。” 我侧转头盯着晓雯的脸,白润而又光洁,耳畔处肌肤如雪,面颊被日头晒得 有些潮红,怎么也看不出,她当年竟是一个黑丫蛋! 她看着我的眼睛问:“你笑什么?” 我说:“这人是够怪的,我上小学时大伙都叫我‘白面书生’,现在我还哪 敢妄称‘白面’,倒是和你这‘黑丫蛋’比起来,我倒是‘白’多了” 她笑着要捶我,我握住了她的手。 盛夏的海边,凉风习习,空旷的滩涂礁石嶙峋,广阔的海岸线蜿蜒曲折,浩 瀚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潮水从天边涌来,轻柔地扑到岸边,“哗”一声响,吐出 一串泡沫。 我们被这大自然的壮美所激动,沿着沙滩奔跑,“大海,你好!我们来了, 我们来了!” 在一块岩石下我们安营扎寨,这里有一片阴凉。我们开始准备工作,我向铁 钩子上拴鱼饵,晓雯将小船放入水里,调整好它受风的角度。她的头发被风掠起 拂在我的脸上,怪痒痒的,我嗅到了女孩身上特有的芬芳。 小船鼓起风帆,缓缓驶向大海,它载着我们的希望,飘向远方。鱼钩放尽, 单等鱼儿找上门来。可以享受海边的宁静了,我舒服地躺下,枕着手臂伸直了腰。 晓雯靠岩石坐着,抱着膝盖,望着大海出神,一副天真的模样,也许她又想起了 儿时的情形。 我说:“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老师问我们,长大了都想干什么呀?有孩子 说,我长大要当科学家,让大树上长出面包!有的小孩就说,我要当飞行员,把 云彩带回来给人们做被。也有的小孩说,我要当宇航员,驾驶飞船去月亮上摘星 星。轮到我了,我说我要去当火车上的警察。老师问为什么呀?我说,有一次, 我同邻居小哥到火车站玩儿,我俩钻过铁栅栏门,随进站人流跑到站台里,又爬 上了车厢,原打算看一眼就下来,没承想,人多一挤耽搁了功夫,火车一声长鸣 开动了!我和小哥又急又怕,哭了起来。一名乘警走过来,他十分年轻,戴着大 盖帽子,扎着皮带,腰间还有一支小手枪。他蹲下来,问明白情况,不但没有训 斥我们,还安慰我们不要着急,说到了下一站就送我们下车,让别的叔叔再领我 们回家。他开玩笑地说,现在让我打你们每人10下屁股,以后不许再钻进车站里 来玩,这有多危险!我当时看着他,就像个和蔼的兄长,又威武又英俊,不由心 生敬慕,我问他,叔叔,你是解放军吧?他说,‘不,我是列车上的乘警’。就 从那一刻起,乘警的名字和形象就牢牢扎根在我的心中,我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成 为一名列车上的乘警,为他人排忧解难。 可是,文化大革命打碎了我的美梦,几乎是一夜之间,我就从干部子女跌入 了黑五类,父母被拉去批斗,造反派抄了我的家,逼父亲交待问题,直到把他被 逼得跳楼身亡! 父亲死的那天,外面下着大雪,有一个人从我家窗前过,他敲敲窗子小声说, ‘哎,你爸死了,正往南山上拉呢!’我疯了一样冲出家门,向父亲被拘押的地 方跑,在那个楼下,我看见通向南山的路上有两条推车压痕,顺着车辙一路追下 去,我一直追出了三里路,在郊外空旷的坟山,车辙停在一个塌陷的坟旁,父亲 被他们用席子卷着,大头朝下塞进了坟包,他的脚还露在外面,那脚上深蓝色布 鞋,还是我上个月送给他的。我流了泪,可没有哭喊,捧起白雪将那两只脚掩埋 上。在风雪中,我只感到一阵眩晕,我默默地说,‘爸爸,我的心和你一起埋葬 了’!” 我喉咙发紧,泪水又一次涌上眼窝,我强忍着不许它落下来。“我把心底的 秘密全告诉了你,我父亲不是坏人,他是一名转业干部,参加过抗美援朝,他一 生正直,我永远相信他。晓雯,你不会因此与我划清界线吧?” 晓雯轻轻抱住我的肩头,“一切都过去了,你也要相信政府,总有一天会为 蒙冤者昭雪的!以前,我只感到你内心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迫着,可不知道竟是 这么深的伤害!你相信我,把心底的秘密全告诉了我,我也不会背离初衷,我还 是你的朋友,永不分手的朋友!” 我一把抱住了她,“你,你医治好了我最大的心病!我就怕你知道我的家事 后,会离我而去,会瞧不起我。现在,我要给玉皇大帝磕头,感谢它把你派到我 的身边,让你成为我的朋友,我……” 她推了我一下,使我翻倒在地,“你呀,又讲起迷信来了!不过,我希望你 真正放下思想包袱,争取早日加入青年团。团组织开会时,有人把你列入‘可以 教育好的子女’,我说既然可以教育好,就不要再戳他的伤疤,由我来跟他谈谈, 做他的入团介绍人。” “行,行。我也一定努力,我明天就写出申请!”我高兴地说。 我站了起来,极目远眺,天是那么的博大,海是那么的湛蓝,海天相连无边 无沿,我的心胸也从未有过的豁然开朗。 我跳进海里,沿着鱼线向前游。第一条大棒鱼在水里挣扎,我把它网在手中, “哎,快看,钓着了!”我将战利品高高举过头,随即又犯了愁,把它放在哪里 呢?只好委曲它了——我把鱼塞进了裤衩里。 “丰收了,一共9 条!”我一出水,鱼就往下坠,要不是死劲提着,裤衩险 些撑不住。 “嘿,你这个捣蛋鬼,不要命了!”她夸张地大叫。 “几条鱼嘛,哪里就会要命,”我不慌不忙掏出鱼,这才注意到,这些鱼都 具备长长的尖嘴,幸亏它们没能实施报复。 我们做了分工,晓雯去拾干柴,我负责垒炉灶。我趴在地上生着火,使劲吹 着,看着它腾腾燃烧起来,再放上石板,待石板烧热放上鱼,一缕青烟升起,飘 来阵阵生鲜味,抓一条试着咬下一口,哇!比任何珍馐都香。 当阳光直泻下来时,我们的阴凉地被夺走了,四周沙子晒得烫手,无奈,我 们把“家”搬到了湿地上。 晓雯脸儿红扑扑的,额头沁出了汗水,她忙着在“庄园”四面堆起高高的沙 墙,阻挡住滚滚的热浪。 “快下水凉爽一下吧,”我说。 “你去洗吧,我来看东西,”她头也不抬地说。 “这里连个鬼都没有,你看什么呀?咱们一道下水游一会吧!”我请求道。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汗,四下里看了一下,娇柔地说:“那好吧,你转过身 子,蒙上眼睛!” “转过身子就行了,干嘛还蒙眼睛,”我嘟哝着调转身去。 “好了,”她大叫一声。 换上泳装的晓雯,更有几分妩媚,柔和的双肩,浑圆隆起的胸脯,修长匀称 的两腿都让一个少女天然丽质夺人魂魄!蓝天、大海、少女,当这一切融合在一 起时,这是一幅多么圣洁而又自然的画卷,我的心激荡起来! “让我们赛一赛,来吧!”她欢呼着跃入大海,扑进浪花里。 她游得非常好,身姿舒展又流畅,几次在我即将抓住她的时候,她一个潜游 不知了去向。 我终于捉住了她,在她肩头忘情地咬了一口,她痛得大叫,肩膀上留下了我 圆形的牙印!“你这个坏小子,咬痛我了,叫你坏,叫你坏!”她用力击水,我 逃走了。 水里太惬意,海水清澈见底,浪峰就像个大摇篮把人抛起又轻轻地放下。我 们手拉手,任由海浪把我们飘走。她眼望蓝天深情地说:“就这飘下去,多好啊! 没有世间的烦恼、忧郁,没有浑浑噩噩的争斗,没有人为的禁锢、践踏,多美啊! 小时候,奶奶说我是水命,不能离了水。夏天,男孩子霸占了整个海岸线,他们 能整天泡在水里,却不给我们女孩子一席之地,大一点的女孩就带我们到礁石滩 去玩,那里只属于赶海人,有退潮留下的水湾,有大海无私的馈赠,对于一个孩 子,那里就像个魔盒,总是吸引着你,陪伴着你,给予你一个能容下整个世界的 宽阔胸怀。” 我说:“我从小是在河边长大的,可最早学习游泳却是在澡堂子里,公共浴 池浑沌不见底,上面还飘浮着皂沫,可四季暖洋洋的,更不会有生命危险,大人 们总是催促我们去。我们一进去就是小半天,把浴池水折腾下去一半。有一次, 我呛了一口水,闹得两眼通红一个劲咳嗽,旁边一个大人就喊,‘哎,喝了人参 汤你可得交钱呐’!” 晓雯被逗得笑起来,“你这个坏小子,竟瞎编!”她要挣脱我的手可没成功, 只好用脚踩着水。 我盯住她的眼睛忽然问:“你爱我吗?” 她久久看着我的眼睛,庄重地点了点头。 “你说,你必须要亲口说,说给大海听!”我不依不饶。 “不,不能说!”她调皮地向我击水,转身向岸边逃去。 岸边的细沙均匀洁净,我刨了个坑,自己躺进去,让晓雯把我掩埋起来,在 我的肚皮上堆出一个沙包。我说:“有朝一日,我先倒下了,你就这样把我埋葬 了吧!”她认真地点点头,“我会的,那代表着我们实现了一生的承诺。我要立 一个石碑,在左边写上你的名字,在右边写上我的名字,到那时你再看……” “嘘!那时我要再看,会把你吓昏的,我还是老老实实躺在那儿为好。”我 闭上了眼睛。 “不行,你还没最后签字呢,你一定要亲自签字!”她揪住我的耳朵。 “好好,我签我签!”我从“坟里”爬出来,在平展的湿沙上写下一行大字 :蓝天为媒,我爱林晓雯!晓雯欢笑着跪在沙滩上,在我的签字下又写下一行: 大海作证,我爱霍中天! 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海鸥飞来为我们祝福,浪花起舞为我们庆贺,一对漂 波在外的年轻恋人在大自然温暖的怀抱里从此走到了一起。“来吧,让我们为美 好的明天讴歌!”我跑进“家”抱出了琵琶。 我们尽情地唱着,收回了“撒网”的渔船,我们尽情地唱着,告别了蔚蓝色 的大海,我们尽情地唱着,手挽手在晚霞里“返航”。当我依依不舍再一次回头 看看我们的沙堡时,一切都不存在了,就连那沙滩上庄严的签字,也被赶上来的 潮水吞噬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