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度青春十六 十六 在乡下一年四季中,我最爱夏天,虽然有烈日的暴晒,嗜血蚊子无情的叮咬, 可一旦你浸入滚滚的海水中,那烦恼的一切都将变得无足轻重。我最怕冬天,老 话说,穷人怕冬天,我也不外乎其中的原因。由于寒冷而派生出来的孤寂、单调 更让我受不了。屈指算来,这已是我下乡后的第三个冬天。 令我欣喜的是,金支书把一份厚厚的档案郑重地交与了我,这是大队上一个 “戴帽右派”的档案,我的任务是搜集他这些年来所做得好事,为地方政府提供 资料,为他摘去铁帽子作前期准备。我之所以欣喜,是领导们对我的信任,要知 道,我这种黑五类子女,自身都在党的不信任之中,忽然之间能接手这非同寻常 的政治任务,那简直就是莫大的荣幸!我似乎已看到坚冰正在消融,春天就要回 归——对于我和我手下的这名右派份子。 档案袋里几乎囊括了右派者的一生,特别引起我注意的是那些揭发信,有的 笔迹怪里怪气,明显是在掩盖作甬者的真实身份,有的竟是在肮脏的卷烟纸上写 就,正是这些如同暗道中滋生出来的致命菌,要了一个人的政治生命。他的罪行 也轻松的让人难以置信,无非只是一些牢骚话,充其量也只能算作是一般人最为 浮浅的政治偏见,可在那特定的年代里,他却要为自己的信口开河付出丧尽人格 的代价。 我在收集右派已“改造变好”证据的同时,向共青团组织递交了自己的入团 申请书,我已不是刚来的我,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力量,这力量来自大环境的改变, 来自同学们的友谊,来自林晓雯爱的支持。 这一天,同室的伙伴都出去了,我独自捂着棉帽子,裹着狗皮褥子,趴在炕 上写“摘帽”材料,忽然,墙那边传来敲击声,我的“电话”来了。 “喂,有什么事?”我大声喊。 “我有话要对你说,”晓雯在墙那端说。 这边还未挂断,门一响,晓雯已站在了我的身后。她默默坐在炕沿上,扭过 身去,用手背擦拭一下眼睛,似乎是在落泪,我感觉她有些异样,忍不住问: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她没有回答,仍背着身子递过一封信。 信是她父亲写来的,内里有这么一段话,“晓雯,听说你身边有个小伙子在 追求你,这本属正常,可你一定要想清楚,一来,你年纪尚小,过早谈恋爱会贻 误你的前途,二来,你真正了解他吗?他家庭问题是个关键性问题,你想清楚了 吗?有些年轻人,华而不实,胸无大志,你怎么可以轻信他呢!你在农村遇事要 用阶级斗争的观点看问题,不能感情用事,爸劝你趁早断了与他的关系……” 捧信的手有些战抖,我的心有种被人侮辱的愤慨,我强压制住这恶劣的情绪, 冷冷地问:“你妥协了,我们完了,是吗?你爸爸又没见过我,怎么可以随便评 介一个人!我华而不实,我胸无大志?哼,什么阶级斗争观点,你还不如说我是 个下流坯更直率一些!” 她慢慢回过头来,脸上并没有泪痕和沮丧,仍是那么明快、开朗,她噘起嘴, 轻轻拍了我一下,“不许你说我爸爸坏话,他不了解你,才会说那番话的,你可 不要怪他。可是,谁把我们的事捅给我爸爸的?他可是居心叵测呀!我刚才就是 想试探你能不能沉住气!我是那种拿大事当儿戏的人吗?” 我目不转睛看着她,猛然一把抱住了她,“只要你不动摇,谁说什么也没关 系,我相信你,永远相信你!” 她轻轻挣脱我,“快别闹了,人家都打上门来了,你还大咧咧的。你就不想 一想,是谁到我家去胡说,他为什么要拆散我们?” “还有谁,谗佞之人白唯力,不是他,我霍字倒过来写!为啥要拆散我们? 哼,司马之心,路人皆知!”我忿恨地说。 “事已至此,我看我还是给家里写一封信,说明情况好,我父母是通情达理 的人,他们会支持女儿决定的。他们爱我怕我上当这一点你也该理解,你说呢?” 她诚挚地问。 “也好,丑女婿早晚得见公婆嘛!就写上我爱你,继而也爱你的父母,祖父 母!”心绪平缓,我又变得诙谐起来。 “你呀,太直白这点我喜欢,可也容易走极端,这可得注意。”晓雯说。 “以后有你给我把关,我用不着费神去记它。哎,说心里话,刚才我的冷汗 都下来了,心都凉半截了,现在还打哆嗦哩!”我正色道。 “瞧你这点出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可怎么办!”她忧郁地说。 “不会的,你到哪儿我跟随你到哪儿,我要步步紧跟林晓雯!”我快活地说。 她定睛看着我,若有所思地轻轻摇头。 在点上,我尊老知青为哥、为姐,独称白唯力为老白,他身上不具备长者风 范,如果说在邵伟身上多有光明向上的东西,那在他的身上就多有晦暗的阴影, 他对人的理解,粗俗、利己,更具动物的本能。我不喜欢与他交往,并不是因为 他三番两次对我搞小动作上,而是骨子里就合不来。 老白有个嗜好,爱用法院布告上的词编排人,他也曾给点上不少人虚拟过罪 名,并由他直接宣判过,记得我曾在一天里,就被他宣判过两次死刑。第一次是 一大早,一只老乡的鸡雏跑到点上觅食,我未留意,关门时误把它挤死在门缝中, 正当我捧着死鸡不知如何交待时,一旁的老白发话了,用那标准的法官口气瓮声 瓮气地说:“霍中天,男,二十一岁,家庭成份,土匪。该犯一贯不务正业,游 手好闲,攻击社会主义制度,充当帝、修、反的马前卒,特别严重的是,该犯于 1973年5 月16日,故意寻衅滋事,残忍地将贫下中农的一只小鸡用门挤死,手段 恶劣,情节严重,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根据本院审理,判处罪犯霍中天死刑,立 即执行。”就在这天下午,老乡的一只公羊闯进了小菜地,我匆忙去赶,那羊平 日里被娇惯得根本不怕人,它反掉过头来抵下头向我冲来,我扯住了它的犄角, 一转身骑在了它的后胯上,这畜牲自知不是对手,撒丫子一溜烟逃走了。正当我 得胜归来赢得众人一片喝彩声时,白唯力又开口了,“霍中天,男,二十一岁, 该犯流氓成性一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多次因性器官澎胀强奸公羊,手段恶劣, 罪行严重,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经本法庭审理,判处该犯死刑,缓刑两年执行。” 这次还不错,没有把我拉出去立即枪毙,我还要感谢他,可不幸的是,老天 爷跟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让他最后自食其果,不得善终,这也是他作梦都没 有想到的,这是后话。 74年,市劳动局下文,要在知青中选调一批人回城进入国有企业,若按这个 比例,现有知青全部回城需要三十年,真是:下乡如山倒,回城如抽丝。邵伟这 次本可以走,可他新任四小队的队长,正踌躇满志要干一番事业,还不想离去。 于是,这个机会顺延至田大姐身上,田寒与我们依依惜别,还哭了一场,毕竟我 们在一起走过了艰难的岁月,感情是深厚的。白唯力以老三届的身份接任副点长 之职,他也算如愿以偿,又赶上大队成立治安小分队,他被委以队长,一时间时 来运转,趾高气扬地率领着几名武装队员出没在青纱帐之中,被群众戏称为:夜 袭队。 白唯力确也是块料,不几日把那几个散兵游勇训练得来无影去无踪,只一周, 就捉住一名偷毛豆的,一大早押解回村,只见那人被反剪双臂,脖子上挂着他的 口袋子,里面有几捧青豆。白唯力背着“三八枪”,得意洋洋,手执一根柳条, 不时抽在那乡民的脊梁上。看热闹的社员绷着脸孔,目光里流露出怜悯、无奈, 落入夜袭队之手,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这些日子,村中忽然冒出个粘塑料鞋的,按说穿塑料鞋已很普遍,随之诞生 的修理业也不足为奇,可相对封闭的农村,冷不丁冒出个陌生人,人们还是警觉 的。此人40多岁,担一副挑子,一路吆喝着进村,“粘塑料鞋,粘帮粘底啊,缺 边少带的也能粘啊——”老槐树下摆开工具,捅着小炉子,炭火烧旺,插上几根 铁锯条,一气忙碌,生意也排了队,他膝盖上垫付帆布,操起烧红的铁条,开始 修鞋。 其实他光靠这些家什做生计,任何人一看就明白,再不会有人肯出钱来找他, 他有绝妙之处,在他的怀里揣着一瓶药水,每粘一处,他都要掏出瓶子小心翼翼 抹上一点,那个吝啬劲,就仿佛这东西才是粘鞋的宝贝,十二分的珍贵,没有它 你是休想将鞋子粘牢的,乡下人总是要求他多抹一点药水。 此人的出现,引起了白唯力的注意,只因为陌生,只因为怀疑那药水是个骗 术。 “你是打哪儿来的,有行商许可吗?”小分队的人站在粘鞋的外乡人面前厉 声问。 “我从打城里来,有街道证明,嘿嘿,同志你是——”粘鞋的抬起头,一脸 恭维的笑。 “你用得这是什么水?”来人一把抢过药水。 “聚氯乙稀溶液粘合剂,化工产品!”笑脸有些不自然。 “嘿嘿,该不会是凉水吧!”来人眯细了眼睛冷笑着说。 “小同志,这话怎么说的,不要冤枉好人吗!”笑脸撑不下去了,一下拉得 很长。 “你是不是好人,跟我们走一趟就知道了,走!”来人厉声道。 小分队开设公堂,审了鞋匠一宿,第二天送交公社人保组,至于后来鞋匠是 打是罚是死是活就没人知道了。 押走倒霉的粘鞋匠,队员们个个兴奋不已,他们一刻也没有闲下来,半夜里 架起大锅又烧又煮,大伙举杯相庆,直闹到天明。 第二天上午,白唯力还摊在炕上打鼾,村上五保户老张头拄着根棍子来到青 年点,老眼昏花地用棍子犄角旮旯都捅一捅,我问他找什么,他嘴巴蠕动着,颤 抖着两手比划说:“鸡,两只,没了,晚上。锁?没坏。黄狼子?没有血。” 两只鸡关在笼子里,锁未动,地上也没有一滴血,鸡却没了! 这准又是小分队干的!我曾听白唯力讲过石迁偷鸡的伎俩:手伸进笼子,轻 轻抚摸鸡的腹部,两只手分别转向鸡脖子和鸡屁股,猛然发力,拧住鸡脖子扼杀 它,并把它骨架挤碎,拖出笼舍,整个过程,连同窝的鸡都不会惊动! 老头的鸡怕是成了夜袭队庆功宴上的美味,可我没有证据,不能随便说。 白唯力已不满足对付几个小蟊贼,他要主动出击,干点大事情,他把目光盯 向了那个右派分子,当然这一切都是保密的。 年末的一天,一名小分队成员悄悄找到老白,伏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 老白颜色大变,脱口叫道:“什么,电台!哇,有戏了!”两人匆匆赶往小队部。 屋子里的人见老白兴冲冲离去,彼此瞅瞅,不得其解,他经常故弄玄虚,也 闹不准他会整出点什么玩艺,我们不以为然。可谁能想到,此时的老白正干着一 件轰动十里八乡的大事。 夜色朦胧,寒气袭人,老北风拥着残枝败叶在墙角里戏逐,四外灯火皆无, 人们早早进入了梦乡,村庄里一片宁静。 忽然,几条人影朝村西头奔去,个个探头缩脑鬼鬼祟祟,就像夜游的饿狗嗅 着地面奔向垃圾。月光下,大枪上的枪刺闪着寒光,不用问,准是夜袭队又出洞 了。 几个人在一座老式院落前停住,打着手势蹲下来,一人垫底,其他人登着他 的肩头攀上墙去,又毫无声息鱼贯而下,蹑足潜踪爬到屋檐窗口底下,悄悄窥探 里面的动静。 窗子是纸糊的不隔音,墙外老槐树巨大的阴影投在上面,正好罩住不速之客 的身影。 屋子里熄了灯,隐约传出一对男女的说话声,一个好像是在倾诉哽咽抽泣, 另一个好像是在劝慰,絮絮叨叨还夹杂着咳嗽声,声音虽小,在夜里却听得十分 清晰。 “他们开始还只是动员,后来简直就是强迫我,从科室下到车间,又从车间 调到后勤,他们说不离婚就是划不清界线,就算右派家属,这哪还是人过得日子 ……”是女人呜咽地声音。 “没法子,离就离吧!像这样不死不活的还不如离了好,你也可以少遭点罪, 带大我们的孩子。至于我,黄土埋了半截了,也没啥可害怕的了,让他们折腾好 了,大不了一死而已!”一个男人平和地说。 “别这么说,也许还有希望。我们先离婚,等日子安稳了再复婚,还是一家 人……”女人哭的有些失声。 “只能这么办,明天咱们就上公社,你要把理由说重些,别管我,然后回单 位找领导汇报,争取得到他们的信任。”男人依旧平静地说。 “这一年来,我每一刻都在惦记着你,你没有忘了我吧?” “没有。你是我活下去的勇气,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和孩子。” “我们都老了,你还爱我吗?” “爱,也只能爱你!” 屋子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是一个人摸索着下地,趿拉着鞋走到另一边, “哗——”是倒水声,拉抽屉,翻动烂纸,瓶子的碰撞声—— 外面墙根下,白唯力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拢着耳朵害牙痛似的直吸凉气, 一来,他为屋子里面的阴谋感到震惊,二来,他晚饭吃了几根凉地瓜,此时正在 肚子里面运气,要在平常这问题很好解决,可现在他得闭紧了“后门”,生怕泄 出一点肚子里那高压气,这下闹得气压一个劲胀大,他不好受起来! 屋子里又传来女人的声音:“我给你带来一点药,还有这个匣子,你以后多 听听它,开开心心地活着。”“吱”——电流声,“哒哒哒”电键响,“嘀,嘀 嘀——”电码叫。 这一联串现代电子信号,是那么细微薄弱,“电台,真得是电台!”白唯力 惊的几乎要跳起来,他的心在激烈地跳动,暗想:这有多危险,我们的身边竟然 隐藏着这么重要的特务份子!难怪阶段斗争要天天讲,月月讲,不讲真不行啊! 没有我白唯力,说不定要闹出多么大的祸端,老子今天可抓住一个大家伙。反动 派行动了,必须人赃俱获! 白唯力猛地站起来,果断地一挥手端枪冲了上去,飞起一脚,那糟朽的屋门 便一声闷响四分五裂!几条人影扑进屋,几支大手电亮如白昼,闪光的刺刀直抵 炕头上那隆起的被窝,“不许动,举起手来!”吼声似炸雷,庄严而又神圣,容 不得人有一丝的迟疑。 被窝里的人猝不及防,甚至连姿态都没有变,只来得及蒙住脑袋,俩人闹不 清发生了什么事。 “滚出来,交出电台!”枪刺一挑,被子凌空飞起,聚光灯下,是两个赤条 条搂抱在一起的人形,枕头旁就放着一台四四方方闪闪发亮的那部电台。 白唯力一把将电台抢在手里,仔细一看,竟十二分的熟悉,与自己的那台红 星牌半导体一模一样,再试着扭开开关,人家那边已休息了,只剩下了电流声, 再扭,还有个台在断断续续唱《红灯记》。 “你,你们,在,在干什么?”夜袭队长又气又恼又尴尬,一时连说话都结 巴了。 “我,我们,我们在干活计!”病殃殃的“老右”惊得同样不知所措,连起 码的语言修饰都来不及想,光着身子要爬起来,腿颤抖着直打滑,一下又趴在了 女人身子上! 正当双方都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收场时,惊醒的邻居火烧屁股似的跑进来,他 只穿了件裤头,披了张毛毡,进门一见这般光景,心下明白,忙用身子挡住来人 的视线,“噢,是白队长。你们这是,这是查户口?这怎么话说的,你们误会了, 他们是两口子,真正的两口子,嫂子不常回来,你们也许还不认识,我敢打保票, 绝对错不了,是正经两口子。” 电筒熄了,传来嘟哝声,“妈的,扯这个!”白唯力忿忿地将那饭盒大的半 导体摔在在地上。 回来的路上,夜袭队个个无精打采,有人想起刚才那女人的裸体就憋不住想 笑,“嗤”的一声,白唯力猛然站住一转身子,“你笑个屁,都他妈的怪你!那 电台呢?发报机呢?都他妈的在哪儿?” “我只看见那女的袋子里装的像电台,又没说就是电台呀!” “放你妈的狗臭屁!”白唯力大骂,一时恼羞成怒,“后门”松动,一股强 大的气流喷射出来,“嘟——”瘪喇叭似的响过,这回是彻底泄气了。 第二天刚天亮,屯西头传来一片嘈杂声,“快去看呀,老右上吊了!”家家 门响,人人惊慌,我们也跑到街上,迎面碰上金支书,他喝住了我们,“都回去, 有什么好看的,吃饱了撑的,胡喊些啥!”大伙吐舌头,掉转身又向回走,支书 喊住了我,“小霍,那材料写出多少了?快拿来到老右家找我。” 我一阵风似的刮进屋,装起材料奔出来,一溜小跑来到右派家,我不明白, 他熬到最后怎么会莫明其妙地要放弃生命,我还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 老右的院子里站满了人,我本打算看一眼他的尸体,却见他和支书正端坐在 炕头谈着什么,见我过来,支书说:“快拿来让他看看。你呀,心本来很宽又有 很强的抑制力,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还在乎啥脸面,昨晚的事情完全是小白个 人所为,也许他是因为从未见过你爱人,听信了别人的说道,跑过来看看,当然, 这对你是个伤害,回头我一定查清楚,严肃处理!” 我把材料递过去,老右手颤动的很厉害,他仔细地看着,鼻子尖发红,嘴角 肌肉抽动,大颗大颗混浊的泪水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下来,蓄在花白的胡须间,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张木讷的脸这么激动。 “支书,你一直把我当人,我感激不尽!小白他们还是半大孩子,算了,算 了!其实,像我这种人,犯不着你一个大支书跑上门来,死了还不如一条狗,怪 我一时糊涂想不开。政府真的要给我摘帽,我得好好活呀!”老右老泪纵横地说。 老右的女人眼含泪水叫了声金书记,毕恭毕敬向他深深一个鞠躬,又转过身 向我一个鞠躬,我此时才明白,一顶看不见的铁帽子的份量要有多重,把人又折 磨成什么样子! 夜袭队夜查老“右”家,看人家两口子“干活计”,使老右没脸见人差点上 吊,这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成了街头巷议的新闻,有好事者经提炼加工,揉入 了“黄”的色彩,让这花边新闻更具刺激性。 金支书把小分队的人叫去骂了一顿,缴了他们的枪,下令解散小分队。乡亲 们说:“养这帮东西,真是一点正经事也不干!” 老白自讨个没趣,灰溜溜抬不起头来,又不肯回小队上工,每天躲在屋子里 睡大觉。至于那个老右,知道要为自己“摘帽”后,也不再觅死寻活了,有人同 他开玩笑,说他一定吓得阳痿了,他也笑着不置可否,他有了起码的人权,活得 滋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