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落尘正在看那纸协议,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 童忤拿起电话,说:“是,董事长,是老凌他们欠款的事情,对,来的是他 们的养女,是,现在在我这,正打算签关于拖欠租金解决的协议。好,我马上带 她过来。”撂下电话,他对凌落尘说,“我们董事长想见你一面,请。”落尘很 纳闷,董事长见我做什么啊,但自小逆来顺受惯了,也就什么都不想,站起来, 随童忤进去了。 董事长室是同秘书室相连的一个房间,中间有落地窗相隔,应该是里面能看 到外面,但外面看不到里面。童秘书打开门进去,落尘稍微等了一下,才慢慢走 进去。啊,董事长室里面非常气派,董事长竟然是位很有气质很漂亮的阿姨,穿 着高雅,就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事情找她。董事长看到他们 进来,就走到沙发那坐了下来,让她坐在对面沙发上。童忤去倒茶,然后站在董 事长身后。 凌落尘坐在那,背挺的直直的,等着董事长开口。董事长喝了口茶,然后开 口道:“你好,凌小姐,我是徐蔓之,是这栋商厦的所有者,也可以说是你养父 母的老板。我叫你进来,并不是租金的事情,你放心。”说到这,她回头看了下 童忤,说:“你先忙吧,我有些事情想单独和凌小姐谈谈。”童忤点点头,然后 看了看凌落尘,落尘也正好抬头看他,好像交换了什么信息,又好像没有,童忤 转身出去了。 徐蔓之一直在不动声色的打量落尘,也不急着开口,好像在考验这个女孩的 耐性。落尘目不斜视,只是低头看对面徐蔓之的鞋尖。这是她同大人打交道多年 养成的习惯,别人不说话的时候,低头看对方的鞋,表示谦恭和尊敬,等人家开 口说话,就看对方的眼睛。因此,落尘虽然话少,却很得老师和养父母的欢心。 徐蔓之就静静的看了她半晌,一丝笑意慢慢的爬上她的嘴角,还没等绽开, 她缓缓开口道,“谈谈你的情况吧,既然是养父母,那亲生父母呢,怎么被收养 的。 现在情况究竟怎么样? 徐蔓之的嗓音低婉,沙沙的,很是动听。但落尘听到她问的,觉得多少有点 莫名其妙,这个人怎么要打听我的身世呢。心底里面有个压了很多年的小火花冒 了出来,难道,难道,她或许知道些我的身世,她看的我那么仔细。落尘出生就 被遗弃,心里面不是不怨父母的。但是在孤儿院,院长啊,阿姨啊,都劝告他们, 父母有父母的难处,给他们生命就应该感激,应该对已经获得的满足,不要奢求 业已失去的东西。小的时候不大懂,就知道,不去想就对了。大了些,同养父母 生活久了,看到他们对落沙的疼爱,心里也不是没有隐痛,但想着自己还健康的 活着,能享受获得的一切,现在还有家庭温暖,也就刻意的不去触及亲生父母的 问题,埋藏在心底最深处。 之前,落尘无意中看电视,有个孤儿得了白血病,社会上很多人捐出善款给 他治病,他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同伴也去看他,一直陪伴他到生命最后一刻。在 他最后清醒的几天,记者问他,有什么心愿,之前他总不肯说,只是说,能遇到 这么多的好心人,已经很幸福了,这样死去也知足了。最后他终于开口了,他想 找到他的亲生父母,想知道他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是谁把他带来的,他们为什 么不要他。他说,并不怪父母不养育他,只是在死之前,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 这就是他最后的愿望。他一再的强调并不怪父母,落尘听到他在电视里说的话, 潸然泪下。这何尝不是落尘心里永远记挂的啊,就想知道自己是谁,想知道自己 应该姓什么,是那里人,父母都是什么样的,不需要他们疼爱,也不需要他们抚 育,只要让她看看,似乎这一生就什么憾事都没有了。但是,最后,多方的努力, 也没能给那个男孩找到父母。落尘心里想,若是我找父母,也多半是找不到的, 那么小就被遗弃,都忘记我曾经存在过了吧。 落尘这边心思电转,但表情上并没有露什么声色,只是黯然中带点期盼,想 了想,抬眼对徐蔓之说:“谢谢您的关心,我刚出生就被放在安心孤儿院门口, 好像是夜里放的,据说早上阿姨发现我的时候,我正发烧。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 的东西,我离开孤儿院的时候也小,没打听过父母的事情。所以,父母是谁什么 的,我并不清楚。” 顿了顿,她又道:“我是五岁时被养父母收养的,后来父母生了弟弟。服装 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他们才打算出门进货,好多赚点,还出了事。现在,”她 看看徐蔓之的脸色,实在揣度不出她问的用意,或许人家只是随便问问呢,说多 了,好像招人同情,求人怜悯似的。落尘觉得社会就是这样,求人不如求己,何 况求了也未必有人会真心襄助。 “现在还好,虽然欠了些钱,但是,如果把房子什么的卖了,也可以应付。” 徐蔓之挑了挑眉,问她,“多少?” “啊?” “欠了多少钱,具体数目。” “二十六万。” “你把什么都算上就能还上么?” “本来以为柜台能抵三万的,这样大概就差三万左右。但现在……” “房子卖了,家里钱都还债了,你和弟弟的生活怎么办。你现在还不到法定 年龄,是不可能取得你弟弟的监护权,甚至你自己,都不可能独立生活。如果没 有人领养你们,最可能的是由福利机构出面,你们去孤儿院。” 这样的问题落尘何尝没想过,但那些商户看来是不好说话的,根本没有意思 给打个商量什么的。弟弟还小,才上学。自己是在孤儿院待过的,其实再去也没 什么,父母养了她十年,已经足够幸运了。但是弟弟刚失去双亲,又要到那样的 环境生活,况且他的年龄,已经不大可能被收养,或许就要在那里待到成年,根 本不可能受到好的照顾和教育。可自己又能怎么办,现在的状况是自保也难,走 一步算一步吧。 “二十多万对你们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人亡家破后,还要倾家荡产的还债, 你似乎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就看命运把你们推向哪里。好的话,你初中毕业找 个工作,供你弟弟读书。差的话,你们就靠体力赚钱,永远生活在社会最底层。” 落尘更疑惑了,这个董事长说这些话,明明都是很悲惨的事情,都是刺在她 的痛处,但却丝毫没有怜惜之意,就像在说一些和谁都不相干的话一样,听得她 惊心动魄的难受,而说话人却毫不动容。 落尘不愿意接茬,觉得徐蔓之在拿她的事情消遣,既没有相帮的意思,也没 有任何目的,就是说说,玩味别人的伤痛,自己解闷。之前的种种幻想此刻已是 全消,更觉得世态炎凉,更懒得开口了。 徐蔓之见她挺直着背,端坐在那里,神情比进来时更严肃,听完她的话后, 就低下头,并不言语,似乎就等着她结束谈话。 “这就恼了?原来你也是个不成事的小姑娘,算了,你走吧。” “我只是听不出这样的谈话有什么意义。还是谢谢董事长的关心,我先回去 了。” 落尘站起来,向徐蔓之躬了下身,转身就走。 “不是一味的沉闷恭顺,也不是不好。”徐蔓之在她身后说道,“如果你想 改变现在的生活,我们还会见面的。很快会见面。” 落尘对于这些,更是听不明白,径直开门走了出去。唉,晚上还要来面对这 些商户。这个商厦对于她来说,就是麻烦的代名词。可要继续生活下去,只有解 决这些麻烦。难道真的要变卖所有家产?可即使都卖了,也还差几万呢,我现在 又有什么能力赚钱偿还呢。必须快点想些应对的方法,安抚这些债主,再慢慢的 想办法。 ------ 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