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吃过饭,林绪一个电话,落沙就被安排由王译秋送回家,而落尘,则被司机 接去他的办公室。 同林绪在一起这许多年,甚至都没有来过华林,更别提林绪的办公室了。落 尘身在那个许多年前就印象深刻,却始终没有一睹真容的大厦中的时候,心里想 的都是,这就是林绪的王国。 落尘被带到顶层,电梯打开,楼层里显得很空旷,很宽的走廊,每个办公室 都是玻璃的间隔,更让这个顶层光线充裕的优势很好的展现出来。虽然是周末, 还有很多看起来就很精英的人在工作着,好像在充满阳光的玻璃房子内忙碌着, 这样的忙碌,也似乎能够晒出干燥的幸福。 落尘觉得,自己绝对不会错认林绪的办公室,他那么注重个人空间,这个楼 层唯一的大门紧闭的办公室就是他的。落尘走向那扇门,嗯,旁边的简洁整齐的 办公室,一定是王译秋的,看她桌子上厚厚的一摞文件,跟着林绪工作,一定辛 苦得很。 落尘敲了下门,就推开门进去了。很意外,林绪竟然已经回来了,落尘一直 认为,商务性质的餐会,应该很冗长才对。林绪正站在窗前,听到她进来,只侧 身回头看看她,“过来。” 落尘走过去,静静的立在他身旁。有些不明所以,但既然王译秋之前说,林 绪遇到了些问题,或者,他是为着这些事情在烦心。 林绪看了看落尘,“你看,我们站在最高处,我们脚下,是所有华林的员工。 我们身后,有林家,他们身后,有他们的家人。我拥有的一切,是和他们所共有 的,我得为此负责。” 落尘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是什么,却又说不出。林绪生意上的事情,她是 完全不懂,即使要顺着他的话头开解他,都无从下手。“上市的事情,就那么要 紧?既然遇到问题,就再等等不行么?” “华林为了海外上市融资,已经进行资产重组和会计审核等过程,进行了长 时间的准备,投入巨大,如果夭折,损失可以想见。何况,现在遇到的问题,只 是行政审核的问题,是人为的问题,没有再等的必要。” “有什么办法么?” “可以买壳上市,但这同我的初衷相去甚远。” 落尘有些不大懂,但也大概猜出意思,好比借鸡下蛋,所以,她并没就这些 专业问题追问。 “你想到要怎么做了么?” 落尘话一出口,就感觉,林绪或者一直在等她这么问,等她开口问他的决定。 “落尘,我叫你来,是因为我刚刚做了决定。” 落尘强自镇静,“你说。”同自己有关的决定,还能有什么,林绪是要把自 己心里的那根刺彻底拔出来,再扎进去。落尘靠在落地窗的玻璃上,觉得自己手 上的汗湿,在玻璃上晕出了手掌的印记,蜷起手指,可上面滑滑的,无处着落。 “我打算结婚。” 尽管已经猜到是什么,可还是有什么猛撞到心口那么的疼。落尘把脸都贴到 窗子上,看着外面,感觉自己好像悬在空中,吊在这,也只能吊在这。心里虽然 呼喊着要镇定,可落尘还是感觉到脸上一片凉意。 “你不要这样,”林绪站在身后说:“先告诉你,让你能有个准备。” 是啊,落尘想,我已经为着这个消息,准备了六年,可这一刻到来的时候, 痛楚却依然没有任何缓冲的奔涌进来,渗入每一寸的自己。每一次,来自林绪的 痛,都会让我感觉,不会更痛了,可下一次,竟然痛得更甚,每一次,都觉得痛 到了极限,可下一次,竟然腐肉刮骨,痛彻心腑。落尘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 心也不是自己的心,每次,它都以痛的形式告知自己,林绪占据了它,戳穿自己 所有伪装的坚强和不在意,戳穿自己最后自尊的保护。 任泪水静静流着,落尘找到自己的声音,找回自己的意志,“华林到了需要 你这样来挽救的地步么?” “并没有。”林绪把手臂伸到落尘那,支撑起落尘,扶着她站好,然后才又 开口:“落尘,我以为你应该能理解我,我们都不是到了山穷水尽地步垂死挣扎 的人。既然有条直路,何必绕远。今天我去见了许绾纨,我想你能猜到她是谁。” 许,这个姓氏已经说明了一切,在政界,可以说是只手遮天,就是落尘这个 对政治那么不敏感的人,也能从每天的要闻中听到看到同许家相关的一切。“用 婚姻给你们权钱交易护航?林绪,你就只能这样么?”落尘凄然中流露着失望。 “……”林绪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他此刻觉得,伤害就是伤害,不论 自己是否第一个告知她,不论自己为了什么这么去做,解释是徒劳的,补救是徒 劳的,结果已经决定了一切。 落尘仰起头,“她知道有我的存在么?” “当然。”既然不想失去落尘,林绪只能尽可能的不让她感觉有一丝委屈。 “她愿意?” “许家几年前就同我提过,只是那时许绾纨还在国外读书,就一直拖到现在, 他们一直都知道。” “我是问你,她愿意么。” 林绪摇摇头,“我不清楚,但她同意结婚。”今天的见面,前后不过短短的 30分钟。期间,林绪还把带去的文件顺利的签了下来,甚至对许绾纨这个人,都 没好好的仔细看过,更别说同她交谈,论及这么深入的内容了。 落尘靠着玻璃窗慢慢的滑落,最后,坐在地上,眼睛始终注视着窗外。泪水 夹着凉意,冰着她,已经作不出任何表情。所有的预计和逃避,都没有料到此刻 有这么的伤痛。落尘抱住自己的双膝,就是这个男人,昨天还什么事情都没有一 样的和自己欢好,是他的心太大,还是自己的心太小,落尘不明白,也不想弄清 楚。 林绪见落尘只是坐在那里不开口,抱住她自己的样子显得她更加娇弱,尽管 知道她未必稀罕,但林绪还是开口,“落尘,我们可以到加州注册,在我心里, 你已经是我的妻子,有没有这个程序,都没什么分别。” 落尘抬起头看他,只这一会,她的泪水就干涸了,就像她的心一样。“不用 了,林绪。我不是赌气,我们的关系是否合法,一直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就 这样一生也没有关系。原谅我,同我生活在一起的你,忽然说要结婚,我接受起 来,还是有些困难,是,是早就知道,是该早就料到。”后面的话,落尘像是说 给自己听一样,声音越来越低,神色只是哀然。林绪的确没有做错什么,他或许 同自己当初选择的初衷一样,只是选了更容易的路去走。他唯一残忍的,是根本 没想过,他这样的决定,会伤害到别人,会伤害到自己。安抚,是他唯一能做, 或者唯一想做的事情,相安无事,可能就是他对将要在一个家里出现的两个女人 的所有期许。 落尘缓缓站起来,“林绪,我想先回家了。”既然已经知道,他的决定是无 可挽回的,落尘拒绝自己一直像个可怜虫一样,给他看自己的伤处,流露自己的 痛楚。落尘的自我保护,已经练就到了像是与生俱来的程度,她神色有些木然, 眼神总是落到他处,并不跟林绪有任何的接触。 “我们一起回去。” “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们是两个人,你得时刻记住。”林绪不希望落尘有事情的时候,总是把 别人抛开,一个人去想,去面对,去决定,在他看来,所有,都是他可以包揽解 决的,却没想过,问题似乎正是源自于他。 落尘终于对上林绪的视线,“这一点,你是时刻记住了么?!”虽然语气带 着凄楚,但丝毫不影响落尘此刻的气势。 “不要用我很对不起你的语气同我喊。”林绪多少也有些不耐烦,有事情就 想办法解决,什么都摆在那里,闹情绪,吵架,是他最反感的。 此刻,落尘才是真正张口结舌,她怔怔的呆立片刻,“林绪,你要的,是个 娃娃,不是我,不是凌落尘。”说完,她就走到门口,拉开门出去。在毅然决然 的心绪中,落尘的动作很缓,并没有急于逃离的尴尬。她不怕林绪抓住她,或者 说,并不介意林绪是否要抓住她,一切的一切,原是自己自寻烦恼。 林绪并没有任何动作,看着落尘一步一步的走向门,一步一步的离开,她僵 直的背影似乎比她的泪水更让他心慌,更让他心疼。他想开口挽救什么,虽然他 也说不清要挽救什么,如何挽救,但似乎连叫住她,确认什么的勇气都失去。就 这样,看着门开了,门关上。门内外的两个人,好像都为着暂时的不用面对松了 口气,说不清是怕面对自己还是对方。 ------ 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