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林绪的脸色黯淡下来,“我不是故意要消失。上次,从你这里出去,车开的 快了些,出了事故。幸好只是左侧肋骨无移位骨折,固定了四周,也是刚刚才拆 掉胸带。”说着,林绪解开衣扣,给落尘看受伤的部位。淤血早已经不可见,能 看出来的是还有敷药的淡淡的黄色。落尘伸出手去,用指尖轻碰了一下,“很疼 么?”“还好,打了封闭,只是睡觉只能右侧卧,不大习惯,还有些累。没事, 都好了。” 落尘突然朝那个地方猛按,“不疼是么,那就是还记不住,谁让你开快车!” 虽然,刚刚还想的是他说清楚,了结了算了。可是,知道他在某个时候,可 能命悬一线,落尘就恐慌得厉害。失去他,也希望只是自己失去他,而不是他就 此消失。林绪瑟缩了一下,可是没敢躲,硬是挺在那里,任落尘发泄。他的车, 是撞到路边防护栏上停下来的,巨大的撞击过后,林绪的脑子一片空白。然后, 他想到的是,会不会就这样死去,还没有和落尘结婚,没有立遗嘱,没有好好安 排她的生活,不能就这样死去。 当然,事实证明,他再一次幸运的只是受了轻伤罢了。他今天一到公司,就 跟律师约了时间,想把部分产业转赠给落尘。这样,就算自己真的有什么意外, 也不用担心落尘无依无靠。 落尘见他就杵在那里,愣愣的,终是不忍心。“林绪,你以后不要自己开车。” 林绪慢慢握住落尘的手,“你还是担心我的,是吧。我在那个瞬间,怀疑自 己是否要死去的瞬间,很想你。想你给我做的炒饭,想你给我泡的茶,想你深夜 躺在沙发上等我回来,想我错过了很多本该拥有着幸福的东西。”林绪很少一口 气说这么长的句子,但这些话,似乎不需要考虑,就这么自顾自的跑了出来。 落尘看着变了一个人似的林绪,自己要的是这样的他么,是要他服软,说他 错了,说他爱自己,好像也不单单是这样。但是,这样的林绪,触动了落尘的另 一根神经,她看着他,怎么也不忍心摇头。 “林绪,答应我,嗯?别自己开车了,别再受伤出事了。”林绪把头仰靠在 沙发靠背上,闭上眼睛,此刻的温馨平和充满希望,真像是兜转了千百年,才回 到那个点上,似乎罩在头顶的乌云忽然散退,久违了的开阔又重回来。他握着落 尘的小手,就是这只小手,可以翻云覆雨,难为的是,自己最怕的是,她失去这 种兴趣。 “落尘,你怎样才肯嫁给我呢?”落尘轻叹了一声,“我不想嫁。”今时今 日,似乎结婚就是尘埃落定了一样,而此时的林绪,根本不能激起她任何结婚的 念头。她轻轻靠在林绪身上,这么平易的林绪,让落尘很自然的想说点什么, “林绪,楚荆扬或许找到我的父母了,可是,他们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分不 出这是好消息或者坏消息,也一直没有人可以说。” 林绪拥紧了落尘,“好或者坏,要看你是否需要。”其实,落尘的身世,当 初徐蔓之已经调查了七七八八,之所以没有告诉落尘,徐蔓之是觉得,没有什么 好消息,不需要多事。而以林绪的凉薄,根本没觉得,落尘的亲生父母有什么重 要可言,这件事根本没放在心上。此刻,落尘提起,对他而言,旧事重提,又是 另种味道。“楚荆扬真是关心你。”他的话,酸得让落尘失笑。 “嗯。不过我打了他一顿,怪他多事,是不是有些不识好歹?” 林绪用自己的额头顶着落尘的,蹭了蹭,“你打的对,不过我看出手的力度 不够,他还活蹦乱跳的,还有力气给我一拳。” “他打你了?”落尘惊呼。林绪揪住落尘的辫子,不让她起来查看,重又抱 紧她,“没事,你不都没看出来。” “他为什么打你?”林绪笑笑,“大人的事,你不需要知道。不过,如果你 早点嫁给我,就可以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落尘过了好一会才开口:“林绪,我觉得,我也喜欢楚荆扬,很喜欢他。和 他在一起,会很开心,会很幸福,会觉得高高在上,我是不是太虚荣了些?” “但是,我不想嫁给你,想和你分开,又完全不是因为他。即使我们不在一 起,我也不会同他发生什么,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就好像我同你怎样我都可以接 受,我都不奇怪,但同他,我就拘谨很多,或者是太过美好,更不敢有任何的尝 试去哪怕万一的破坏。”林绪理解的点头,“我就是破罐子,而楚荆扬是危楼, 虽然他看着好点,可还是我这个比较保险。” 落尘扯了扯嘴角,“你现在真是名副其实的破罐子了,这里不是才被撞凹了。” 落尘比了比他创口的大小。 “嫌弃了?我都不计较你残疾。” “停,你不是要我接着说身残志坚之类的吧,”落尘倒下。 爱着的感觉就是这样,多严重多原则的问题,也能在这些言不及义的话语里 消弭,尽管他们未必意识得到,但这种感觉会指引他们,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那个夜晚,对于落尘来说,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她惊讶于自己的转变,又 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似乎理所当然。或者,说不清,也不需要说清楚,想不清, 也不需要想明白。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十几岁时候纠结于感情那么幼稚,在她看 来,或者林绪就等同于生活,同他在一起,生活是愉快和惬意的,这已经足够。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同楚荆扬一起坐着公车。两个人并肩坐着,车 窗大开,他和她讲着什么,任她怎么努力也听不清楚。他越是大声,听在她耳里 越是不明含义,就像是乱码或者天书一样。然后,楚荆扬忽然就凭空消失了,那 种怅惘,让落尘在梦里都觉得鼻尖酸酸的,有种酸楚始终堵在那里。 落尘惊醒,睡意全无。她睁大眼睛呆呆的望着,不知道这个梦,暗示了什么。 明明是应该满怀幸福,不是么,明明是笑着入睡,怎么会梦到楚荆扬,怎么 会想哭着醒来。尤其,是在这个预示着完满的夜晚,落尘无从解释自己的反常。 辗转反侧了许久,落尘终于叹着气,拿过手机。写信息,“梦到你,惊醒。 对不起。” 确定,发送,选择电话号码,楚荆扬,发送成功。这么做,其实也改变不了 什么,求个心安罢了。但是,心呢,会不会这样就安稳了呢,落尘知道,这也是 未知。 那根心弦被拨动了,就是拨动了,它振动,它声响,都是实实在在的,虽然 不会弄散了这盘沙,但毕竟还是有沙粒,会记忆它曾经存在过。 握着手机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电话就响了起来,并不大的音量在午夜显 得特别的尖锐,像是利刃劈开静寂。楚荆扬三个字在屏幕上面闪动,落尘按下接 听键,楚荆扬的声音传来:“我把你吓醒,你为什么道歉?”他的嗓音,没带出 一点倦意,清清明明的。对不起。”落尘还是说,她心里的不舍和抱歉,又岂是 这三个字可以表达。 楚荆扬慢慢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就再也没有声音了,几乎连他的呼 吸声都听不到。 “对不起。”落尘又说,但这次,把她的泪水终于带了下来。 “你在哭么,凌落尘,你是为我流泪么?” 落尘没有说话,她不知道,除了反复的这三个字,还能再说什么。 “别哭,我曾想过,不再让你流泪。你选择你要的,还哭什么。” 落尘静静的听着,似乎每个字都那么珍贵,以这样的身份,以这样的心情去 面对他,或者也是最后一次了吧。同林绪的重聚,就意味着同楚荆扬某个意义上 的诀别,正是这种分离,让落尘觉得舍去了一个很大的世界。 “别想了,睡吧。以后,就不会梦到我,不会惊醒了。”楚荆扬先挂断了电 话。 预感到会有事发生,没想过,来的这么快。没奢望过幸福,但幸福就摆在手 边,怎么能忍住,不去想要。似乎碰触到了幸福,但它就在指尖,轻轻的擦过, 留下的,却是刺痛。纵是想要安慰,也已无能为力。 ------ 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