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仙境般的星湖村 山村的小鸟亲切地唤醒了李华荣。他睁开双眼,有所感触地看着它们在窗前 树枝上飞来跳去,最后又把目光移回到房间里。 这是一所大队特地为知青腾出的四房一厅的独户房子。七个被分配在本队的 知识青年全住在这里。这座和全村都一样黑旧的木头房,经过他们打扫、整理和 布置后,变得干净而又舒适。知青们都非常满意他们的住处。房屋位于村头,大 门前有个很大的晒谷坪,坪前是一片较为平坦的田野,一直延伸到对面山脚下。 屋后离山极近,山前是从村里流过来的小溪,有条石板桥和后山相通。房子西面 不远处有几棵古老的风水树,交错的枝桠上寄生着许多蕨类植物。房子周围还栽 了山茶树、梨树和桃树,很有“小桥流水人家”的古朴风味。 李华荣和陈岩同住这个房间。这时,陈岩正裹着棉被,面朝墙壁,均匀的呼 吸说明他睡得正香甜。旅途奔波的劳累尚未完全从他的身上消尽。 那天列车于凌晨三点到站。地区的“接客车”将他们送到离车站不远的一个 学校里。在学校里稍养养神,每个人分了一碗稀饭和两个馒头由各自处理。六点 左右,“接客车”又载着他们往石溪县开去。由于睡眠不足,早餐他们都没有吃 饱,加上公路蜿蜒不平,可苦了这些自幼在城里长大的学生们。多数人晕车,呕 吐,弄得整部汽车空气污秽不堪,一个个精神疲惫到极点。 整整折腾到下午三点半。然而一下汽车,这伙学生就象沙滩上呼吸困难的鱼 儿重新游入水中。到了暂住处,他们把行李往床上一甩,就迫不及待地冲到街上。 县城比谁想象的都更糟,在群山的紧箍中灰溜溜的没有一点生气。几幢较为 高大的新建筑目空一切地镶嵌在低矮的民房中,使那些古老破旧的民房在寒风中 更加抖抖瑟瑟地摇摇欲倒。 街道很短,尽头处垂直着一条宽大的溪河,在阴沉沉的天空下忧愁地流着。 要到河对岸需要通过用木船连接起来的浮桥。 “哼,这算什么县城!抽一支烟都能来回走一趟。还不如咱安美乡下一个最 小的镇。”有的小伙子开始数落起这个地方了。 “真没想到,解放了多少年,县城都还这么破烂,那乡下就更不用说了!。” “‘小小石溪县,两家豆腐店,街头磨豆腐,街尾听得见。’你们别笑。我 们要是不来这里,怎么能体会到这首打油诗生动的意境?山区还是多么落后呀! 正由于这一点,我们才不虚此行。我们不正是为了改变它的落后面貌才来上山下 乡的吗?” “陈岩,我们找了你老半天了,你还在这儿诗兴大发。你们都知道吗?分配 的名单已经贴出来了。” “在哪里?”好几个小伙子一起问。 “就在我们住处的会议室里。” “秀英,你一定知道我在哪里了。”陈岩说着,对站在秀英旁边有点腼腆的 留长辫子的姑娘也点点头。 “咱们三个都在阳春公社星湖大队。她叫柯霞,咱们隔壁班的,安美五中的 校花。这么出众的人才,该早就认识了。” “去!”柯霞有点难为情地轻轻推了秀英一下。 “还有四个男生和咱们一队。她弟弟柯云,才十六岁,我就叫他小弟吧!那 边大字报栏前个子最高大的,高三的余立峰;还有站在他前面那个瘦瘦小小的, 高一的谢添。剩下一个叫李华荣,听说是初三的,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是哪一个。” “我认识他,我们一起找他去吧!” 第二天早上,县知青办的领导专门为他们作了简单重要的讲话,勉励他们要 安下心来,不断地在山区改造自己的世界观,做好扎根山区的思想准备。为了让 这批知青得到锻炼,凡路途在七十华里以内的,决定让他们步行到插队地点。星 湖大队距公社三十里路,公社到城关正好四十里公路,这个队的知青是需要步行 的。他们的行李昨天下午都托运走了。今天星湖的社员会早早去公社把行李接进 山的。 十二点多,阳春公社的知青才全部到了公社所在地。公社的第一、二把手都 不在,接待知青的是办公室主任。星湖的路最远,又全是山路,七个知青草草吃 过午饭后又继续动身了。 下午,天气转晴了。大队派来迎接他们的两位农民把他们剩下的零碎物品都 集中在一起挑着。学生们几乎是空着手走路,然而一个个都满头大汗的。 这是一条比较连贯的不易迷失方向的小路。二位向导挑着担子自然比他们快, 但不时停下担子来等他们。 余立峰,谢添和小弟总是跑在前头。后面有四个,而李华荣又老是落在最后 头,和陈岩、刘秀英、柯霞他们拉了一段距离。 “后面那个人怎么搞的,那么古怪,好象跟谁都合不来。”刘秀英憋不住了。 “什么那个人,他没名字给你叫呵?”没等刘秀英说下去,陈岩就责备她。 “好,我知道,就叫他李华荣吧,我到现在还没听到他跟谁讲过话。”刘秀 英转动着小巧的身子往后看了一下,又追到陈岩和柯霞中间,用一只手掩住嘴巴, 笑着小声说,“他看分配名单才好玩呢,我看眼镜都快贴到上面去了,好象要把 整个黑板都吃掉。” “人家近视眼嘛!”柯霞的脸总是红朴朴的,声音又是那么温柔,“那天在 火车上时,我倒是看到一个女孩子来送他,长得很好看,就是初三年段歌唱得最 好的那一位,好象叫……” “刘丽丽﹗”刘秀英很兴奋地嚷道。 “你怎么这么熟悉她?”陈岩问。 “说实话,一九六六年五四青年节,市里歌咏比赛,她得第一名,我才第三 名。”刘秀英摇摇头,笑了笑说。 “你居然也有服输的时候,”陈岩戏谑着说。“连甘四念那个巫婆你都敢去 惹她,那天她败下阵时,好多人都拍手叫好。没想到,你这常胜将军,也会心甘 情愿地输给别人。” “那个寡妇脸,怎么她对谁都看不顺眼,整天就想着怎么去算计别人。以前 在班上还不觉得怎么样,这几年怎么会越变越坏。” “那天刘丽丽送李华荣,车子开的时候,她忽然哭叫着跟火车跑起来。当时, 我就在甘四念的后一排位置,你们知道她怎么说?” “怎么说?”陈岩,刘秀英几乎同声说。 柯霞将当时在车上的情况说了一遍。 “嘴巴太毒了,你怎么也不替李华荣说说话。”刘秀英的语调忿忿不平。 “唉,我哪里是甘四念的对手,说不好她连我都骂﹗” “那他自己怎么不吭一声呢?真窝囊!” “唉,还不是因为他父亲有问题!美术界的反动学术权威,还说什么里通外 国,目前还在受隔离审查,他怎么敢跟那只母老虎斗嘴?”陈岩用很同情的口气 说,“我们班的玉祥以前和他是邻居,他说他的手风琴拉得很好,那天在车上我 用的手风琴就是向他借的。他的画画水平更不得了,以前市里有什么画画创作比 赛,他都有作品获奖,且都得头等奖。他的视力那么差,本不应该来插队的,可 呆在家能有什么出路呢?他现在就象孤雁离群,很自卑!” “真叫人费解!天天说辩证唯物论,可这不是老子身上的问题像黑锅一样压 在子女头上?太不幸了!” “不要紧,”柯霞的声调还是那么柔和、动听,“今后咱们对他好一些,多 关心关心他,他一定会变样的。”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待李华荣走近时,陈岩向他递去行军壶说: “歇一歇,喝口水再走吧!” “吃一块饼吧!”刘秀英不由分说将饼硬往李华荣手上放。 “吃吧,不要客气!”柯霞在旁边帮腔。 李华荣眼中露出困惑的神情。他们要是知道自己的底细,还会这么热情吗? 但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不能继续这么离群独行,往后那长不可测的插队生活,是非 常需要他们的帮助的。而且,他在车上已经看到了陈岩与众不同的热情,刘秀英 的疾恶如仇。于是,他没说什么,只莞尔一笑,领受了三位的盛情。 他们才走了一段时间,猛听见小弟还没变化的童声在前面大叫着: “后面的快加油呀,我们已经登上‘摩天岭’啦﹗” 山山壑壑都在回声,余音久久未散。 后面的四个人都不由地加快了步子。到达山顶之时,他们的衣服全被汗水湿 透了。他们大口喘着气,觉得累极了,但心情却是那样轻松愉快。 两位带路的农民说,这座山名尖锋山,因形似尖锋直插天顶而名。它是这一 带最高的山。 在山顶上,尽情地呼吸着活跃的山风带来的最新鲜空气,回顾一步一滴汗的 前尘,俯瞰尽收眼底的情景,小伙子、姑娘们情不自禁地惊叹着,久久不能自已。 群山连绵不断,仿佛无数个此起彼伏的绿色浪头。山区的太阳是早落的。她 极度留恋这使之振奋的波澜壮阔的场面,用她所独具的魔力为这些奔腾不息的波 浪披上一层神奇的金光,一阵紧似一阵为之助威的林涛有如千军万马检阅时那势 不可挡的吼声,好一派宏伟而庄严的风光呵! 陈岩又情不自禁了:“三国时,曹操曾面对沧海吟叹:“秋风萧瑟,洪波涌 起……‘在这里,应该是‘秋风萧瑟,林海涌金’了。” “陈诗人,你怎么走到哪里就懂得卖弄风骚?”刘秀英坐在石头上边喝水, 边瞟了一眼陈岩。 “秀英姐,你也会用词不当呵﹗他又不是女人,哪来的风骚?” 大家都笑了起来。 刘秀英对小弟说:“说明你书读得还不够,这一次我带了很多书,以后多看 一些。风骚的另一种含义就是指人的文学方面的才能。唉,他刚才说什么‘林海 涌金’,那就是说,这里到处都是金了。”刘秀英显得有气无力地喝着水,“我 看多少金也比不上手中的水和食物实惠,我是又饿又累,实在走不动,这什么鬼 路程,说是三十华里,我看三十公里都不止!” “那我们先走了。”余立峰用威胁的语气说。 “先走就先走吧!” “太阳一下山,听说就有野兽跑出来,很怕人哪!”很少开口的谢添也说话 了。 “这不行,我们要有集体主义精神,怎么能让秀英姐在这里喂老虎呢?真的 走不动,我倒有个办法!”小弟笑着走到秀英面前。 “小鬼头,说来听听!” “余立峰大哥,”小弟又回头走到立峰的面前说,“你的年纪最大,个头也 最大最壮,原来是个篮球运动员,力气肯定谁也比不上你。现在给你一个任务, 把刘秀英背到目的地!” “我可不敢背,她的身上长满了刺!” 一阵开怀的笑声伴随着林海优美的旋律激荡着。 “余立峰,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柯霞,你那么文静,怎么会有一个这么 捣蛋的小弟弟!唉,我今天真的是彻底打败仗了!” “你也会打败仗呵,太不可理解了。难怪有个名人说……”小弟故意将后面 的话停下来。 “说什么?”刘秀英显得不以为然地闭目养神问。 “弱者呵,你的名字就叫做女人!” “好呀,你个臭小弟,”刘秀英一跃而起,“看我怎么收拾你!” 刘秀英追着小弟飞也似地往山下的小路跑去! 又一阵舒心捧腹的笑声。 一股热流从李华荣几年来都觉得冰冷的心头涌起…… 星湖村就在这高山的西面底下。七个年轻人顾不得脚上起泡,双腿又酸又痛, 迫不及待地往目的地猛冲着。由于双腿哆嗦不止,他们有时就象滑冰一样地摔倒 了,可他们反而哈哈大笑。脚一停住,他们的目光就贪恋地朝那召唤自己的地方 望去。 她坐落在四面环山的山坳里。村庄里星星点点地站立着几十幢平房,住房的 周围生长着许多华盖遮天的古树。西边山间劈空对峙的双崖中闪出一条溪流,哗 啦啦地注进一块面积很大的湖中。远远望去,湖面一平似镜。向导们介绍,湖水 特别清,格外甜。收工后路经那里,姑娘们喜欢在那里照照自己的美容;小伙子 则最爱喝有姑娘的倩影伴着的湖水。每当夜幕垂下的时候,整个夜空的星星都经 不住那清澈透明的湖水诱惑,纷纷跳进水中洗澡。因此,在湖里看星星,更加晶 莹,更加可爱,更加赏心悦目。星湖就是这样得名的。村庄也采用了这个极其美 丽的名字。星湖水在一个狭小的缺口处,汇成一股雄伟壮观的瀑布飞泻而奔进低 处的溪流中。溪水时而绕过小山,时而沿村庄旁流过,宛若一条银光闪烁的飘带, 在村头处流进两山中一条较大的溪河中。 星湖村并不铺张地为这些风尘仆仆的新儿女接风。然而水酒素饭却飘溢着山 里人纯朴心意的浓郁的香甜。激动、振奋、对打心眼里盼望他们来的乡亲的敬重 和对这儿未来的向往填满了知识青年的心。该用怎样的第一步迎接新生活、投入 艰苦紧张的战斗呢? 一阵洗锅盖的声响把李华荣从沉思中震醒。他知道两位女同胞已经起来做饭 了,自己也该起床做点什么。 他从柯霞手里争过水桶后,到不远的深潭里挑了三担水。洗嗽完毕后,到房 间里拿了画具,准备到外面去写生。 队里这两天安排他们休息。这里海拔高,气温低,农忙的季节都比山下推迟。 山下前几天晚稻都开始收割,而这里还得好几天。 迎着飒飒的北风,穿过一片竹林,李华荣来到了小溪旁。他站在石板桥上环 视着周围的景物。苍凉的景色并没有勾起他对往事痛苦的回忆,他却一反常态地 领会到富有哲理性的寓意。 有的树虽然已即将脱光叶子,然而它们那挺拔的骨骼却是无比坚强的——它 们将投身于更为恶劣的气候和环境中,而它们必将披上翠绿的新装迎来春天。山 坡上开了许多黄色、紫色的小花,虽然随时都有横遭粗暴寒风摧毁的危险,然而 它们却傲然不驯,在这严酷的寒冬中孤芳自赏。鸟儿那么早在枝头上欢腾雀跃, 是为了歌唱这些勇敢者不畏强暴的战斗精神;溪水这样急急忙忙地奔流不息,是 为了去滋润勇敢者因战斗失去血汗的焦渴的心田…… 他继续往山上走去。天气阴沉,厚实的云块在低矮的苍穹中游来荡去。山头 上,山风阵阵迎面扑过来。树木在抖索,山林中只听见声声抵挡不往的哀号。 李华荣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扶正了眼镜。他觉得很冷,但却有一股力量 将他直拉向山顶。他象搜索猎物般地寻找绘画目标。最后,他选中了岩崖上的那 棵青松。扎根于石缝中的青松,它曾经过多少恐怖岁月的威胁,进行了多么艰苦 卓绝的奋斗呀!如今,它巍然挺立在突起的岩峰上,象一个十分高大的巨人,蔑 视着险恶的深涧,和妄想顺势把它推下悬崖的妖风交战着,抖动着满头的青丝, 发出“嘿嘿”不已的冷笑。李华荣选择了适当的角度,铺开画夹,在一块石头上 坐下开始工作。他用铅笔先描出轮廓、线条,然后举起彩笔细心地涂抹着…… 画面上,一棵顶着恶风傲然屹立的谡谡劲松、怒视着乌云翻滚的天空…… 李华荣十分认真地审视着这张画。不知为什么,他紧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他 的脑际中如闪电般地出现以各种不同方式表现的松树画,力图从中得以借鉴。倏 然,一幅气派雄伟的国画鲜明地铺展在他眼前。他不由痛苦地闭上眼睛,感到周 身的神经都在刺痛。那是父亲文革前的得意佳作。这幅画曾长期挂在市委礼堂中。 因画上的太阳刚从树梢上露出半个圆脸,那伙打手们硬要他承认是企图抹杀红太 阳的光辉。此时,他又听到面容清癯的父亲在此次告别时那饱含酸痛的声音: “孩子,要记住爸爸的教训,丢下那支画笔吧!我曾用彩笔画出了多少美好 的东西,可它却给我带来了如此可悲的今天——毁了自己,也害了全家……你自 小聪明,擅长画画,为了未来和前途,你忍痛抛开那支画笔吧!” 一阵悲愤和忧伤的感觉久久地占据了华荣的心头。他在心里回答着父亲: “爸爸,你的话是有一定的现实意义的。但是丢下画笔,在这荒僻的深山老 林,用什么来表达我的心愿?在这远离亲人的异乡,用什么来慰藉我这颗伤透的 心?……原谅你的孩子吧,我不能抛开画笔!没有了它就象少掉了手一样不可思 议……”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情不自禁看了看十指纤纤的双手,又反复修改着手中 的画。他要将这幅画尽快画好后再题上字寄回去,让这坚强的象征性的物品鼓舞 着心上人。 “唉呀,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叫我找得好苦,快回去吃早饭吧!……噢,你 在画画?” 李华荣暂时停住笔,朝陈岩礼貌地笑了笑。 陈岩接过李华荣的画夹,一看就激动得手舞足蹈: “呵……这才称得上妙笔生花呀!一幅多有气魄的松树画呀!看到它就能给 人力量和信心,永不被困难吓倒,永不屈服于恶劣的环境。《松树的风格》中有 几句歌颂青松的话都在画中体现出来了:‘狂风吹不倒它,洪水淹不没它,严寒 冻不死它,干旱旱不死它’。” “《松树的风格》?”华荣苦笑了一声说:“可惜,作者已经被当为中国最 大的走资派打倒了。” “现在成千上万的老革命,老专家,老教授都在受批判,你能说这么多都是 坏人,都算是一小撮吗?不管怎样,这篇号召人们学习松树的意志和品质的文章 是不朽的。毛泽东不也有‘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的名句吗?还有 样板戏《沙家滨》不是也在大声唱着‘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吗?” 李华荣默默地注视着陈岩。他觉得几年来在心灵深处筑起的对人总怀着警惕 的防线开始松动了。 陈岩说完话又欣赏起手中的画来。他情不由己地叫道:“真是名不虚传,画 得太好了!”他又把李华荣的手拉过来,象欣赏那张画一样认真,仿佛要窥出什 么秘密似的。最后他又摊出自己的右手叹道: “同样都是手,可我的手怎么这样笨呢?” 李华荣感动地望着这位比自己年长的热情奔放的小伙子说: “你的手怎么会笨呢?奏琴,写诗,创作,样样都会,是名副其实的巧手— —对了,你能为这幅画作首诗吗?” 陈岩耸耸肩,摊开双手摇摇头说: “唉!鄙人那粗俗的诗配不上这高雅的画。可是,我喜欢这张画,能送给我 吗?” “这张我正急用。要是你喜欢的话,下午我给你另画一张好了。”李华荣的 声音里充满了歉意和感激。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