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昨晚有个男的给你打过电话。”从赌场回来的第二天早上,许美琪如是对 我说。 “谁呀?”我问。 “不知道,不象你男朋友的声音。” “那他说什么了?” “听说你不在就挂线了,什么也没说。不过声音有些耳熟... ”许美琪说: “七点来钟吧,我正好回来取点东西,匆匆忙忙没太听清。” 谁呢?我想,七点来钟,我正好和林意娜他们在吃鲍鱼呢。不会是机场办公 室吧?通知我去飞?不对呀,我的待命时间六点钟就结束了。 谁呢? 台风已经停了。 下午我会飞台北往返。 我放了满满一澡盆水,将自己舒舒服服地泡在水里。昨晚玩得太晚,回来连 澡都没洗就睡了。不过对于这四千块的战利品我还是很愉快的,这是我来澳门的 第一次战利品,不象许美琪、林意娜她们早有斩获。 我又想起了林意娜那句话,趁年轻多挣点钱。 怎么挣钱?就似昨晚那般挣钱吗?如果天天有人请吃鲍鱼又发钱押大小就好 了,可世间有这等好事吗?因为年轻,因为美丽,鲍鱼会天天从天而降吗? 我摇摇头,闭上眼,吸口气,将自己沉入水里。 晚八点起飞的飞机,我六点半来到机场。今天虽没有台风,但航班延误了一 个钟头,九点才能起飞。 Briefing完,我们便在机场办公室耐心地等着。 我又看见了谭sir ! 他在做飞行前准备。 飞行表上显示他今天会飞台北过夜。 幸运的是我们不在同一个航班,我想。 谭sir 也看见了我:“你好,秦小鱼,好久不见!”他没事人似的同我打着 招呼。 我也客气地说声:“您好,谭sir 。” 一个月没见着他了! 这是我们一个月来第一次正面相视,第一次说话。 谭sir 穿一身深蓝色的制服,还是那么英俊,鹰般的眼神温和地看着我。 我的怨气似乎没有前阵那么浓了,甚至瞬间消融得看不见摸不着。 谭sir 还想说什么,有地勤叫他,他便收了想说话的神情,冲我笑笑,算是 说再会。 我回到briefing room ,坐下来,突然感到一股热流在胸中突撞,象要立即 蹦出来,但又立即折回去在心肺间回荡。 我有些慌乱。 这种感觉在我十七岁时,班上一位酷似齐秦的男孩看着我的眼睛唱歌时有过, 以后再未曾出现,就连与江平谈恋爱都没有过! 我无法平静,即使坐着。 我试图闭上眼睛,回味刚才的情景。 “走了,秦小鱼。”有乘务员叫我。 我吓了一跳,起身抓了包包就走。 飞机上坐满了人。 这些年台湾去内地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据说仅上海及其周郊就生活着好几 万台湾人,由于两岸不能直接通航,这些台湾人只能选择到澳门或香港中转的路 线。而近段时间,因为台风,从澳门至台湾的航班经常取消,所以突然有航班, 人们便急着要回家。 这是一段繁忙的旅程,也是一段艰苦的旅程。 本来八点的航班延误到九点,乘客们有些不耐烦了,眼下,乘客们都在位子 上端坐着,安全带也扣好了,机上安全须知的录像也看完了,大伙儿就准备起飞 回家了,可机长又在麦克里讲:天气原因和航空管制,我们还要延误半个小时。 乘客们有些烦躁。 乘务长下令让我们给乘客送饮料和小食。 我们便端着盘子在喧闹的人群里穿梭。无奈客人们要求也不少,有要啤酒的, 有要扑克牌的,有喝了两杯可乐还要和第三杯的... 可气的是,有个男士抓住我 的衣角斥问:“小姐,你们怎么搞的,还不起飞?我的班车都赶不到了!”我只 好耐心向他解释,还得保持轻松的微笑。 终于起飞了。 趁飞机升空的这小段时间,我们几个乘务员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 但今天的升空似乎十分困难,不停地会有强烈的颠簸。 我坐在F4的位子上,客舱尾部的安全门边,紧紧抓着旁边的扶手。 旁边的F5是位上海人,她也面色发白,双手将安全门的框死死抓住,眼睛紧 紧地盯着我。为了让她轻松点,我放开抓扶手的双手,改为随意放在膝上,然后 扭头若无其事地看窗外。 飞了二十几分钟,安全带指示灯还没有熄灭,意即还可能会遇到气流,飞机 不断拔高。平常晴空时起飞后十来分钟我们就得忙乎送餐食了,不然飞台北短短 的一小时二十分钟是完不成服务程序的。 我暗暗有些着急。 领班已经解开安全带起来了,她说:“我们开始准备吧。” 我和F5都站起来。 我们开了烤箱热里面的餐食,然后将餐车拖出来,在上面安食品架、摆放饮 料、杯子、纸巾... 其间飞机也簸了几下,但都不算猛烈。 三十几分钟后,安全带信号灯终于熄灭了。我们一人推着一个餐车,立即进 入客舱。 客人们又开始沸腾,有人憋了大半天,急着要上厕所,他们便与我们在窄窄 的过道里挤蹭着。 我快速地派发着餐食。很快,我所负责的区域客人们都分到了餐食。我又倒 回去给他们倒饮料、咖啡、茶。 刚倒到一半,只听头上“咚咚”两声,“系好安全带”的信号灯又亮了,气 流又要来了。我停下来,将餐车卡住,示意乘客们要扣好安全带。 飞机上下簸了一下,我赶紧抓住乘客的座位后背,一边扶住餐车。飞机又使 劲地簸起来,象筛子一样! 我有些站不稳。 突然,飞机上下剧烈一抖,又左右一摇,我没站稳,人跟着飞起来!餐车也 飞起来! 好在我抓着餐车,餐车很沉,我们并没有飞太高,离地几公分又落了下来。 餐车上的咖啡壶猛地跳出来,滚落在过道里! 热咖啡倾倒在旁边一位中年女乘客的身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慌忙找纸巾来给她擦:“烫着没有?” 女乘客很有涵养,说:“没事没事,就是衣服上而已。”然后她无限同情地 看着我,说:“小姐,你坐我身上吧,太危险了。” 安全教材上说,飞机遇到强烈气流,应立即停止服务,乘务员应立即找位置 坐下并固定自己。 满满一飞机人,没有空位给我们坐了!无奈之下,我只好坐在女乘客的膝上, 一只手扶住座椅靠背,一只手紧紧地抓住餐车,防止它再次飞起来。 旁边也有男乘客帮我扶住餐车,有人帮我将咖啡壶拣起来。 这一刻,大家好像都忘了起飞前的烦躁,变作只有一个心愿:赶紧度过难关, 躲过气流,平安回家。 等飞机稍稍平稳点,机长发出命令,让我们停止服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们只好匆匆将客人们吃了一半的餐盘收回,催促客人收好小桌板,系紧安 全带,然后将餐车快速推回后舱。 我们终于坐了下来,固定了自己。 “都没事吧?”领班问。 “好险!我都差点飞起来了!”F5说。 “没事,”我答道,刚才的一幕还心存余悸:“还好,客人很宽容。” 还有近半个小时才降落,我们一路簸着。 我祈祷着。 想起了谭sir ,他也在去台北的飞机上,他也一定遇到了这么强烈的气流, 他还好吧?我祈祷着。 飞机载着满满的乘客和我们机组人员,经过一番挣扎,终于平安落地,客舱 里发出一阵欢呼! 客人们都欢欢喜喜地下飞机,一边走一边跟我们说谢谢。大概通过这段旅程, 他们意识到我们在这万米高空上给他们送餐食、倒饮料是多么的不易。 我们又得着手准备返程的东西。 这时,机长来说:“今晚天气太差,台北有雨,台湾海峡上空还有雷暴,考 虑安全原因,飞机停留台北过夜。” 台北过夜! 我猛地生出一阵欣喜!谭sir 今晚也会在台北过夜呢!我们会住在同一间酒 店... 兴许我们会在酒店的大堂遇着再说几句话,他不是有话还没说完吗?... 兴许明早,我们还会在同一张餐桌上吃早餐... 可是,谭sir 呢?他平安到达了吗? 我问机长:“另一架来台北的飞机到了吗?” 机长说:“还没起飞呢!” 我吁了一下,一边为他暂时没有危险而庆幸,一边又担心他那个航班会取消, 不来了。 出了机场,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我深深地呼吸,感觉到了台北空气的温润。 想起去年情人节,与谭sir 一道飞台北,也是下雨,淅淅沥沥的雨。 莫非,我与台北的雨有着一种什麽样的缘分? 我天生喜欢雨,记得某位诗人这样说过,“无论什么样的故事,一逢上下雨 便难忘,雨有一种神奇,它能弥漫成一种情调,浸润成一种氛围,镌刻成一种记 忆。” 而台北的雨,在蒙蒙的夜色中,缥缥缈缈,它又有着怎样的神奇? 我抬眼望去,街上的行人、汽车、远远近近的霓虹灯,它们都在雨中闪闪烁 烁,一片迷离。 住进机场酒店,我冲完凉,换上了酒店的浴袍。今天临时台北过夜,连睡衣 都没带! 便装也没带!哎,看来去大堂和谭sir 碰面是不大可能了。 我倒杯水,靠在宽大松软的床上,看台北新闻。 一个漂亮的主播小姐操着甜美的台湾国语说,近日台风猛烈,台湾各地都收 到严重影响,由大陆返台的乘客也很多滞留在香港和澳门机场。今天傍晚澳门才 又恢复了两个至台北的航班... 都上电视了! 谭sir 的航班会不会被取消呢? 我想打电话问机长,但找不到任何借口。想打电话问台北机场,又不知电话 几号,该如何拨打。最后,我打了个IDD ,问了澳门机场,说那架飞机已起飞半 个钟头了。 我又是兴奋又是忐忑。不断地祈祷他们一路平安! 可是,就算谭sir 来了我也见不着他! 除了制服,我没有便装可以换!想到这里,我不免有些泄气。 我选了个电视剧来看。 看着看着,我睡着了。 铃... 什么响?电话,是电话!我抓起来。 “喂... ”是个男声。 好熟悉的男声。 “喂... ”男声又来,深浑的男中音。 谭sir!! 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猛地睁开眼,仔细看手里话筒,是真的!是有人在跟我打电话! “谭sir 吗?!”我的声音是兴奋的,没有掩饰的。 “是我。” “你... ”我突然又变得慌乱,说,“你们到了?!没事吧?遇到气流没有?” “刚到,还好,气流不小,但以前也常常遇到... 打扰你休息了吧?” “哦,没有没有!”我坐了起来,说,“也该起床了吧!” 谭sir 竟哈哈笑起来,“才半夜十二点不到,你就要起床?!”紧接着,他 又说,“抱歉,我打扰你了!” “是吗,还不到十二点?!”我糊涂虫似的愣了一下,定眼看看,是的,房 间里灯还亮着,电视里还在播着电视剧。 谭sir 又道,“下午在办公室本来还有话跟你说,临时又忙开了,所以才给 你打个电话。” “哦,... 你... 您想跟我说什么?”我的心砰地一跳。 “是这样,上次你和唐果请吃饭的事情我一直不好意思,原本想过两天就回 请你们,但公司又安排我出差了,实在抱歉!” “没关系的,谭sir ,”我说,很善解人意的样子,“以后,以后还有机会 的。” “昨晚打过电话给你,你不在家。” 昨晚的电话是他打的!我的心怦怦砰地加速跳。 但我还是极力稳住情绪,矜持地反问,“是吗?” “我在澳洲出差时看到一个小东西,就想到你,我买了想送给你,表示我的 歉意。” “什么样的小东西?”我的心快要蹦出来! “你现在方便吗?我给你送过去。” “方便!方便!您来吧!”我没有思想地说。 说完,我方才后悔起来,我还穿着浴袍呢! 我飞快地换上航空公司的裙子和衬衫,刷牙洗脸,将一头长发梳直。 谭sir 敲门,我矜持地将他让进屋。 他还穿着机上的衬衫,只是去掉了领带,敞开了领口。这让我多少感到些心 理平衡。 他递给我一个蓝色的盒子,说,“希望你喜欢。” 我打开,一只精致的小瓷盘,洁净而白色的边,中间一条蓝色的游泳的小鱼。 我开心地笑了,“谢谢,我很喜欢!” 谭sir 说,“有空再请你吃饭。” 我注意到他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 我说,“好。” “晚安,”谭sir 说。眼睛深深地注视了我一眼。 我像被电流击过! 我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 我的呼吸也瞬间凝滞了! “晚安... 。”我的嘴唇无意识地动着。 谭sir 转身,向门边走去。 这样就走了吗?! 还没说够还没看够呢!这刚刚挑起的浑身上下的触动! 我几乎下意识地喊道,“你..... 你不要走!” 他的脚步停下了。 他慢慢地转过身。 他看着我,鹰一样的眼睛变得幽幽的,深得像一潭水。他说:“还有什么事 吗?” 我说:“谭sir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就是......就是在重庆面试的那一天,我在洗手间门口化妆,有一位很英 俊的男士看我化得太浓,对我说,你没有必要化那么浓的妆。他还说......” “他还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别弄巧成拙。”谭sir 道。 我呆住了。一股激流迅速窜上心间。 几秒钟后,他向我走来。 我的血液也停固了。 他向我走来,越来越近,他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的大脑也变成了空白。 他深深地看我。 深深地看我。 我就要被他看化了...... 就要被看化了...... 他张开双臂,拥住了我! 我闭上眼睛,一股暖流立即在全身回旋。激烈地回旋。我没有一丝反抗。 他紧紧地拥住我,猛烈而温暖的拥抱。 他的唇落到了我的唇上,一个宽厚的男人的嘴唇,裹紧了我的唇,狠狠地吸 吮。 我的心就要蹦出来了! 我的双手环紧了他,我的唇吮吸了他的唇。我拼命地吮吸,拼命地吮吸,我 要将他吸入我的体内。 他强健的体魄将我压倒。 我不能喘息。 他咬我的脖子,我的耳垂。 他用唇、用脸在我胸间狂烈地抚摩。 来吧,来吧,我没有呼吸地想,让我们没有遮挡地在一起! 他的肌肤纠缠着我的每一寸肌肤。 他炙热地闯进我的体内。 我迎受着他喷涌而出的狂放。 我近乎贪婪地享受着这无边的狂放。 我们纠缠,反复纠缠。 我们撞破云端最后一层隔膜,我们四分五裂,我们蒸腾...... 身边的他已经熟睡,眉宇安静地放松着。我将脸枕在他的肩上,呼吸他皮肤 的味道。 他睡意朦胧地环抱着我。 半夜时,他说,我得走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