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我的脑海里,从来没有要写这篇东西的念头,要不是意外地和杭得权相识, 恐怕一辈子也想不到在这方面做点儿文章。那是六月八号的下午,我搭车去作协取 证,路上听说一位我崇拜的作家在方汇大厦签名售书,到了方汇一打听,才知道是 误传。走出方汇书城,跳上606 路空调车再去作协。办完事出来,碰上一位朋友, 被拉去侃了一阵,走出朋友家,天已经不早了,为了早点回家,招手叫来出租车, 上车时本能地一摸口袋,发现钱包丢了,搜遍所有口袋,也没有凑够打的的钱,回 去向朋友借又不好意思,于是就走到巷口的公共汽车站。 虽然是周末,路上的人车却出奇地少,公共车开得很快,到了冈家堡天才黄昏。 下了车后,我快步朝小区的胡同口走去,刚到人行道上走了两步,就被一辆抢道行 驶的小汽车挂了一下,踉跄了几步后,一个坐蹲倒在地上,手上的东西撒了一地。 司机吓坏了,慌忙刹车下来,把我拉起来,问我伤着没有,要不要上医院看看。我 活动了几下身子说:“没事儿,你走吧。”就弯腰捡拾地上的东西,司机也帮着我 拾捡。 上个礼拜,电脑软驱坏了,我去电子市场买软驱,走了五个地方,被偷了七次, 小偷不但搜刮尽我放在几个口袋里的“银两”,还把我的会员证顺手牵去了,为了 采访的方便,只得补办一个,中午才接到取证的电话。当杭得权发现我刚刚取回的 会员证时,眼睛突然一亮,脸上溢满了欣喜。他打开那兰色的小本本看了半天,在 确定不是假货后,双手递给我,接着便握住我的手说:“韦老师,您好,我叫杭得 权,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见到一个真正的作家,真是三生有幸呀!” 由于盗版盗印猖獗,打击不力,加上商人、明星和政客们都把出书作为时尚和 “扬名立万”的主要手段,我国的作家,除了少数几个超级大腕儿外,绝大多数的 物质生活捉襟见肘,不少作家还为温饱和子女的学杂费而苦苦煎熬,被人们称为不 识时务的傻子疯子。听他那样说,我自嘲地说:“什么真正的作家,不过是一个真 正的以敲打键盘胡口的可怜文虫而已。” 杭得权说:“韦老师您太自谦了,你们是社会的引导者、开路人,灵魂的工程 师,我要请您吃饭,之后,我还要请教您写作的诀窍和技巧呢?” 我是个不爱交际的人,加上太忙,在单位除了同事家的红白喜事儿外,平常不 吃任何人任何形式的请,冲着杭得权那句“社会的引导者、开路人,灵魂的工程师”, 我毅然答应了他。我上了杭得权的车,见是奥迪A8,就问:“做的什么生意,效益 不错吧?”杭得权说,我什么也不做。见我奇怪,他半天没有说话,之后,便问我 什么时候开始写作,代表作是什么,第一篇作品是什么时候发表的?我一一作了回 答。十几分钟后,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看着前方说:“韦老师,我说我是个绿 爷,您相信吗?” “绿爷?”我一怔,“这是什么工作呀?” “您觉着很奇怪,是吗?”杭得权看着后视镜说,见我点头,他接着说,“这 是遭社会,尤其是男人们鞭挞唾弃的一行,确切地说,就是让老婆去做‘二奶’做 ‘小姐’,以共自己花天酒地,尽情享乐,自己给自己戴了无数顶绿帽子的男人。” 绿爷就是这种人,真是匪夷所思呀,我不禁目瞪口呆。 我看着杭得权,半天没有言语。杭得权也没再说什么。三分钟后,我们到了一 家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的高级饭店,杭得权给我点了一桌子我连名字都叫不上的好 菜。 吃完饭出来,天已经很晚了,杭得权得知我一个人在家后,说他也一个人在家, 邀请我到他家去玩。孩子在上大学,轻易不回来,爱人刚刚去了娘家,我没有了牵 挂,就随他到了他在南郊的家。杭得权把车停在楼下的车库里,领着我来到一个有 防盗和对讲系统的门前,他按动一串密码,门轻轻地打开了,我随着他进去,在房 里转着圈儿。他的房子很大,简直像个迷宫,是由两个一百三十多平方米的大房间 打通的,屋内的装修极其豪华,大屏幕的家庭影院立体环绕系统和标准的卫生间, 都是两套。在一间很大的卧室里,摆放着两张大床,一张是水床,一张是据说能防 癌治癌的红豆衫木的性爱双人床,我轻轻在水床上按了一下,它就忽悠忽悠地颤抖 起来,在卧室的墙上,挂满了歌星影星和全裸的美女照……我就像进了大观园的韦 姥姥,有点目不暇接。他家家具的高档和齐全,也是我这个穷酸从来没有见过的。 我赞叹了他家的豪华后,我们就一起洗澡,之后并排躺在他那宽大的水床上,东鳞 西爪、海阔天空地谈了起来。当然,谈论最多的还是写作。大概杭得权觉着得到了 我的“真传”,对我非常地感激热情。第二天,他又要拉我喝酒,我说早上喝酒不 好,下次吧。杭得权说,不要紧,喝醉了再睡,我还有重要的话要给您说呢。他说 着,又把我拉进了酒馆。我要是睡足了,也就二三两的酒量,欠了觉,沾酒就醉。 昨晚没有睡好,我不敢喝酒,可拗不过杭得权的苦劝,勉强喝了一点,立即就头荤 脑胀起来,爬在桌上动弹不得。杭得权见我真的不行,自己把一瓶五粮液全部下肚, 又匆匆吃了一点儿饭菜,把我扶上车,又回到他的家里。我悃极了,一觉醒来,天 又黑了,不知是杭得权的酒还没有醒,还是他认为不吐不快,他说:“韦老师,听 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要是早点儿遇到您,也会成为作家的。”我应付地点了 点头,他接着又说,“我的长相虽然困难点儿,可我也是一个有志的青年呀,您想 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由被大家公认、崇敬的‘作家’,变成一个人人唾弃的绿爷吗?” 在我们的国度里,一个有血性的男子,对妻子给自己戴了绿帽子,都是无法容 忍的,除了非要离婚不可的,绝不会在人前谈论或者倾诉他的“委屈”,他的提问, 我怎么回答都不合适,主要是怕回答不好,引起他的不快。可杭得权并不需要我回 答,说:“今天,我就把我如何由一个想当作家的有志青年,变成一个无耻的、寄 生虫一般的绿爷的故事告诉给您,您如果想写这方面的东西,我再给您介绍几位朋 友,向社会倒一倒我们这些人的苦楚?” 一个作家所担负的使命是特殊的、神圣的,他的事业赋有挑战性和前瞻性,其 重要性也是非凡而不可忽视的,不管作家的名气大小、成功与否,社会和人民都不 会忘记他(她),发现一个颓废阴暗的社会现象,在感到沉重的同时,更应该去了 解它、揭示它,把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为它营造一个净化它的社会环境,使它 尽快地减少消失而尽一份力量,这是一个作家责无旁贷的义务。于是,我说:“好 吧,你说。” 随着杭得权的讲述,我走进国有企业中绿爷的群体里,在他的帮助下,我接触 了几十位绿爷,这篇文章,就是根据发生在那些绿爷身上的故事,挑出几个典型的、 具有代表意义的事例整理而成的。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