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开始 她开始接受母亲介绍的相亲对象,温和而礼貌,却在每个夜晚,忍不住黯然神 伤。 她开始细心打扮自己不再年轻的脸,面对着梳妆镜,一次又一次地勉强地弯起 嘴角。 她开始直面这个令人尴尬的城市,孑然一身虽不光辉倒也干干净净静静。 她开始接更多的工作,画更多的插图,拥有了更多的读者,也断断续续地着手 筹备几部长篇小说。 宋思睿开始更努力地工作,流动于各个商业聚会,游刃有余八面玲珑。苏离不 止一次在各色商业杂志上看到他西装革履的照片。细长的眼睛,苍白的脸颊,轮廓 分明的线条,虚浮的双手搁在膝盖上,整个就想艺术品,高贵而疏离。 两个人终究还是要像平行线一样,在不同的领域安分守己,各奔天涯。 最后苏离还是没有买那些报纸。 这段时间,又有很多楼房拔地而起,又有更多的人蜂拥而入,这个弹丸之地变 得更加拥挤。一批房屋拆了又建,建完再拆,无休无止……轰鸣声伴着无数灰尘连 绵不断,这个城市旧了,或许,是该离开了。 回家后,父母煲好了汤,整个屋子充斥着诱人的肉香。苏离挽起袖子,“要不 要帮忙?” 一年时间可以学会很多东西,只要你又足够的耐心,不管你喜欢与否。 “快好了,陪你妈看电视去吧”,父亲和蔼地笑了笑,朝客厅努努嘴。 在席上,苏离说了自己的想法,母亲有些激烈的反对,年纪大了总是缺乏安全 感。父亲轻拍母亲的背,说,“让女儿去吧,我不是陪着你么!” 苏离别开脸,眼眶不可抑制地泛红,直至眼底。 送机的那天,苏离穿着漂亮的春装,知性的灰色复古小西装,飘逸的三色拼接 雪纺碎花长裙,领口绣满层层繁复的白色领结,一头利落慵懒的短发折射着太阳的 余光。父母看得有些楞眼,久久的,“女儿真是长大了,老爸都没有好好看过你, 原来我的女儿真漂亮啊。”简单的几句话再次刺疼了苏离得神经。 “好好照顾自己”,苏母有些哽咽,垂下眼。 “你们也是”。苏离抓住父母的双手,粗糙的沟壑刺疼了苏离的双眼,她又何 曾好好地看过父母呢,他们的皱纹是什么时候爬上来的,他们的头发是什么变白的, 他们的身躯什么时候不再如昔挺拔了…… 看着脚下的建筑物越变越小,一切都被陇上一层白纱,耳边传来身边的女生有 些慌张的声音,“小姐,你……怎么哭了?” 来接机的是父亲的朋友,高大魁梧,穿了件黑夹克,站在人堆里活像个杀手。 看到苏离的时候楞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苏的女儿都那么大了啊!” “叔叔好”。苏离礼貌地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说:“你爸不放心,托我给你找了个房子,等吃完饭去看看”。 苏离点点头,走出机场,看着眼前广阔的城市,有点兴奋,也有点惆怅。 房子不太大,45个平方,有简单的装修和家具。苏离吃完晚饭后开始四处闲逛, 买了些日常用品和水果,左邻右舍都是些老人,差不多八点就全熄灯了。一片死一 样的安宁中,空气变得晦涩而沉重,她无论做什么都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生怕打破什 么。冲了一杯浓郁的红茶,最近连连失眠让苏离变得有些浮肿和绝望,谁说过,失 眠等于自杀。她望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不可抑制地陷入沉思中,可恶!猛地弹起, 苏离烦躁地来回踱步,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她走到窗口,街道上还有陆陆续续 地行人,有人忙着收摊,有人忙着谈恋爱,有人忙着遛狗,干什么的都有。 成都是个很怀旧的城市,有着它特立独行的气息。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地面,寥 寥升起的炊烟,灰色粗糙的砖瓦墙,一切都像是建立在不断繁衍的废墟之上,很长 安的感觉,说不清,但确确实实地抹在心上。 苏离突然觉得那点让她寝食难安的痛苦在这里竟然变得毫无基础得可笑…… 她以前工作的杂志社在成都也有一个小小的分部,只是离她的住所有些远,需 要换2 辆车。主编在看过她的资料后毫不犹豫地升她做了主管助理。 在写不出东西的时候,苏离就会一个人坐在石桥上,她有时候想,这样的生活 也不错吧。一群小朋友看到她笑着你追我赶地跑到她身边,抬起一张张甜甜糯糯的 小脸,“姐姐今天有没有糖吃?” “你们是想糖还是想姐姐啊?”苏离笑着抱起其中一个最小的女孩。“默默今 天乖不乖?” “有!”默默撒娇地缠住苏离脖子。 “姐姐,抱抱”,一个年纪相仿的小男孩扯着苏离的衣摆可怜巴巴地说。 “好,姐姐抱抱”,苏离想放下默默怎奈默默就是不放手,嘟着嘴斜眼看着小 男孩,嘴里嘟囔着,你走开,走开。 苏离哭笑不得,“默默怎么可以欺负别人,这样不乖!”默默扭过头,往苏离 怀里拱了拱,小胖身子一扭一扭,就是死赖在苏离怀里。 “姐姐……”小男孩委屈得眼里升起两个大水泡。 “哥哥抱抱好不好?”一个熟悉的声音再苏离身后响起。 一个身影越过苏离,优雅地蹲在小男孩面前,伸手将他抱了起来,转过身, “好久不见”。 苏离一愣,微笑,“夏子慕,你怎么在这里啊?” “就你能来么?”夏子慕转过脸看向小男孩,“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平平”,小男孩一脸崇拜地挂在夏子慕身上。 苏离无奈地笑笑,这是什么架势? “我出差”,夏子慕顿了一下,抬起头,“回去后,我就要结婚了。” 苏离惊讶地看向夏子慕,一脸不可置信。 “我父母相中的,反正我也无所谓。”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怎么可以……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啊!”苏离放下默默。 “一辈子?”夏子慕也放下怀里的平平。“那,你会嫁给我么?” “你……”回忆一下跳跃到那个阴郁的午后。 “没什么,像我们这种家族企业的继承人,免不了这样,我早就知道了”,夏 子慕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 “那你什么时候走?”苏离移开眼,转移了话题。 “那么急着赶我走?”语气微微嘲讽,夏子慕细长的眼睛稍稍眯起,一种危险 的目光一瞬而逝看得苏离浑身不舒服。 “没有,你怎么会那么想”,有些懊恼。 “抱歉”,夏子慕转过身去,“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明天我就走了”。 “好……”望着眼前这个高挑挺拔的背影,苏离也有些迷茫,曾经他也柔软而 温和,是自己迫使他长出长长地刺……是自己让他在周围重新筑起高墙的么?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