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篇 “想吃点什么?” “当然是最贵的。”宁岸回忆着外国小说上的一些菜式,装出什么都懂的样子, “法国蜗牛俄国鱼子酱什么的,只管上就是了。” “好好,该上的都上,不就是钱吗,现在我什么都不愁,就愁钱花不出去。” 他举起酒杯和宁岸碰了碰,“宁岸,你不知道今天我心里是多么高兴。让不愉快的 事情都过去吧,让我们的友情长存吧。说实话,我做到今天,也懂得一些人情世故 了。商场的无情经常让我怀念我们淳朴的友谊。我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不愉 快,我很后悔。我真诚地向你道歉。” 面对赵耀根的道歉,宁岸立刻就被感动了。他们毕竟是多年的朋友,毕竟是割 头换颈的兄弟,仇怨再深,一句话就能让冰雪消融。他举杯与赵耀根相碰,幽幽地 说:“其实我对你也没什么,你是大哥,冤枉我骂我几句也无所谓,我只计较你一 件事情,就是你不应该亏待晓歌,更不应该和她离婚!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一个大错 误?” 赵耀根在桌子底下踩宁岸的脚。宁岸明白他是怕唐燕影不高兴。于是故意说: “江晓歌是天下最好的女人,和她相比,有些女人根本不能叫女人,只能算是垃圾!” 唐燕影当然知道宁岸在骂她,却不动声色,保持着一副矜持的样子。 赵耀根说:“宁岸,到我的公司来吧,我先给你一个部门经理,搞搞广告策划, 写写广告词和其他文稿。然后我请你掌管整个公司的形象设计……” 宁岸傲然打断他:“算了吧,我这个人看重的是操守,生活固然清贫,可饿死 不食嗟来之食。”又有点话不投机,但赵耀根深知宁岸的书呆子气,也就不与他计 较。 宁岸用不好刀叉,干脆抓起一块嫩嫩的牛扒送进嘴里大啖,油顺着嘴角流到了 下巴上。 宁岸每天晚上都要伏案写作,可今天他有点写不下去了,亲眼目睹了赵耀根的 生活方式,宁岸心中波动不已。这不就是过去常说的腐朽堕落醉生梦死吗?赵耀根 曾经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宁岸也曾经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可现在他已经彻头彻 尾彻里彻外地垮掉了。 他一味地沉溺于感官刺激之中,对金钱如蝇逐臭,赚了一点钱就花天酒地纸醉 金迷声色犬马。他道德沦丧良知泯灭,放弃了对精神生活的追求,偏偏还嘲笑别人 的清贫,还悲天悯人地想搞点施舍,真是可笑亦复可怜! 但宁岸也很羡慕他。他香车宝马美女如云穿最高档的吃最豪华的生活在最洁净 优雅的环境之中,他和他身边的人至少在表面上衣冠楚楚文质彬彬守规矩讲礼貌显 示出很高的文明程度。 宁岸也许并不看重吃穿,但他非常非常向往文明和高雅,他分明是知识分子却 必须生活在凡夫走卒之中,活动在肮脏破败遍地垃圾的环境里,和种种最不文明的 行为打交道,他早已忍无可忍了。他多想像赵耀根那样从这样的环境中摆脱出来啊。 由此他愈加觉得这个社会的不公平。凭什么他一个堂堂知识分子要受穷?凭什么赵 耀根这样的乌龟王八蛋就可以尽情地享受?如此一想他就愤世嫉俗,就血脉贲张, 恨不得拿把刀子去把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捅他几个以泄心头之恨。 吴文慧坐在丈夫身边织一件小毛衣,他们的儿子熟睡在床上。宁岸看着面前的 墙壁冥思苦想。房间里很静,吴文慧的毛线针击打着胳膊噼叭作响。 宁岸突然哈哈一笑:“今天我吃了他一顿,也骂了他一顿,还骂了他身边的那 个臭婊子,替晓歌出了一口气,我好痛快啊!” 吴文慧笑着比划说:“骂得好。” 宁岸抚着吴文慧的身体:“我要骂醒他。赵耀根人不坏,就是太自负了,以为 谁都玩不过他。他哪里懂得他那个小唐是要不得的。自古以来,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姓唐的是婊子戏子兼而有之。这等人最没有良心,看重的无非就是金钱地位享受玩 乐,到时候说翻脸就翻脸。我说一句话放在这里,赵耀根将来要败就会败在她的身 上。” 吴文慧被宁岸说得连连点头。 宁岸叹气:“我真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些告诉晓歌。” 吴文慧比划说:“晓歌肯定早就知道。” 宁岸一拍脑袋:“我真傻,晓歌肯定早就有所觉察。不然她不会那么坚决地和 他离婚的。”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宁岸又说:“想当年,我在我们这一伙人当中是最有 头脑最有见识的。他们都是工人,只有我是知识分子。耀根那时候什么事都要找我 商量。现在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赵耀根居然人模狗样地阔起来了。他今天当 场就要施舍我一个部门经理做做,我没有要,我怎么会去给他打工?那不是抬举他 吗?你不会说我太书生气吧?”吴文慧微笑,轻轻地摇头。 宁岸说:“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文慧,你嫁我真是嫁亏了。” 吴文慧摇摇头,又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亏,自己很幸福。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