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于有杰彻底安于自己的命运了。 “农民的儿子嘛!就得守本分,老老实实的当农民。”他有时这样想。 但内心的痛苦是不可能一下子消除的。他得劳动,拼命的劳动,让肉体的极度 疲劳去驱赶精神的痛苦。他惯用这种做法也常常不能奏效。于是,他学会了抽烟, 有时,一根接一根地拼命的抽。父亲没有去制止,只是佝偻着身子默默地走开。 “穷人家的娃娃早当家。”有芹也好像变成了大人似的。每天天刚麻麻亮就起 床做饭,赶上学前又把屋里屋外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井有序,就像母亲在世时的一 样。有灵也似乎长大了许多。每天下午放学回来,放下书包,便拉着驴去放,直到 太阳落山。并捎带着割一捆草回来喂羊、喂驴。虽然,哥哥已经割了草。不用操心, 提水饮驴、饮羊,早晨扫院子这些活儿,他都主动去做。晚上,便和姐姐一起在灯 下做作业。 “人勤地不懒”。秋庄稼一收上来,于老汉的心更踏实了。今年,将不再为吃 饱肚子而发愁了。而且,还有相当数量的余粮。这个为吃饱肚子而勤苦劳作大半辈 子的庄稼汉第一次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压在他头上多年的大石头终于被他彻 底地踩在了脚下。他感到有点扬眉吐气、感到日子越来越有奔头,心里也越来越有 劲了。他想到了自己的老伴……公粮一上完,他便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当然,这 些还得和儿子商量才能决定。儿子长大了,他应该发表自己的意见。再说,于老汉 越来越觉得儿子是自己的主心骨了。 父子俩盘坐在炕上,默默地各自吸着烟。 “咱们先把债还了。几年了,不要让人家跟着屁股要。” 于有杰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说:“我看,先给队上还一百,其余的,给人家解释 解释。这年月,谁家手头也不紧。” “可借下的债总得还啊!” “还当然要还,可眼下咱家刚缓过劲。如果都还了,今年有紧巴巴的。” 于老汉沉默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于有杰又说:“咱家的农具还却很多,你看今年借的那个难 场。再说,现在的田得上化肥,光靠土粪是不行的。你看队长家的田,上了化肥, 那产量多高。” 于老汉仍然沉默不语。 “我想,明年咱们再种点别的什么,不能光种粮食。” 种什么呢?父子俩思考着。 “种瓜吧!”又过了好大一会儿,一直沉默的父亲突然说道。 “对!种瓜!”于有杰差点忘记了,父亲还是个好瓜农。瓜种好了,不愁卖不 掉。城里人不用说,光农村,人民用粮食几十斤、几十斤的换瓜。 “瓜沟里,还可以套种些辣椒、莲花菜什么的。”于老汉的眼前也似乎一下子 明朗了,眼中泛着快活。 父子俩都为这样的决定而激动。在自己的土地上,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排播种的 内容,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快乐的事。临睡觉前,于有杰像想起了什么事,他翻起来 对父亲说:“城里有卖旧自行车的,咱们给有芹卖一辆吧。” “嗯。”于老汉不加思索地答应着。 铃子接二连三地来信,于有杰一封也没有回,甚至到了后来,他连信拆也不拆 便塞进箱底。他不愿意看,也不敢看,因为那一封封像刀子一样,刮割着他的心。 他的种种举动被有芹看在眼里,有芹理解哥哥的心,并为哥哥而伤心。后来,一有 铃子的来信,她都悄悄的把她藏起来,不让哥哥看到。 秋庄稼一收,地一翻,冬水一淌,一年里地里的活基本上就结束了。庄稼人开 始了一年中最闲暇的时候。但于有杰却没有闲着。他发现,城里人对鸡蛋的需求量 很大。尤其是冬天,鸡又不好好下蛋,鸡蛋的价格在城里就更高了。如果在农村收 上鸡蛋,再拿到城里卖,这中间,不是有很大的赚头吗?一天下来,少说也能赚个 几块钱。主意一定,他便和父亲商量,父亲对儿子很放心,当然没什么意见。但首 先的问题是没有自行车。靠步行走村串户收鸡蛋再拿到城里卖,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家里新买的一辆旧自行车妹妹有芹还要骑着上学,向别人借吧,人家能借给你干这 个吗? 有芹听到父亲和哥哥的谈话后,走进里屋说:“自行车还是哥哥做买卖用吧! 我上学可以走着去。” “那怎么行!这么远的路,天冷,又是女孩子。不行!不行!不行!当初我都 差点受不了,你能受的了?” “你能受的了,我怎么就受不了?”有芹反驳道。“再说,两年都过来了,还 在乎这最后一年?” 有芹的话让于有杰哑口无言。近一个小时的路,每天早走晚归,也真够妹妹受 的。回家后还要干那么多的活。自己当年有母亲照料,还觉得委曲,而妹妹……于 有杰不由自主地重新打量着妹妹。妹妹确实长高了,都成大姑娘了。衣着虽然破旧, 但也遮掩不住少女所特有的那种美。简直和母亲年轻时照片上的一样美。 “哥,干嘛这样看我?”有芹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等哥哥挣了钱,一定先给你买新衣服。” “还有我呢!”弟弟有灵也跑过来说。 “好,一起买!”于有杰笑道。 “钱还没挣到,到先许想头啦!”有芹天真的笑道。 “怎么,不相信哥哥?” “相信,我怎么会不相信哥哥呢!” 望着姊妹三人开心的说笑着,于老汉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不意察觉的微笑。 只要肯跑路,鸡蛋每天是不少收的。农村几乎家家都多多少少地养着鸡,这零 儿八碎,每天至少收它个百八十个鸡蛋没问题。头天收,二天卖,不打麻烦,用不 上半天,便可卖个精光。一趟下来就能赚回来十来块钱。于有杰每天早出门,晚回 家,多收多卖,这样一个月下来,除过本钱竟赚了近二百块。于有杰第一次感到了 收获的喜悦。望着喜笑颜开的父亲和妹妹弟弟,他的劲头更足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