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哭了
22既然项茹梅态度坚决,倪和平就只好反过来劝欧阳健。但是欧阳健不是那么
好劝的。
项茹梅说的对,欧阳健可能从来都没有像她爱欧阳健那样爱过项茹梅,但是毕
竟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就是没有爱情也有感情。男女之间的感情与爱情有时候
是很难分得清的。再说这么多年欧阳健跟项茹梅生活在一起,虽然没有觉得项茹梅
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今天项茹梅突然提出要离婚了,欧阳健又发觉其实自己是离
不开项茹梅的。不错,项茹梅是坡坡屋出来的,身上是有一种小市民的俗气,但是
仔细想起来,小市民的俗气有什么不好呢?不就是过日子吗,过日子有时候需要这
种小市民的俗气。倪和平倒是不俗气,但是倪和平能够像项茹梅这样能够为我奉献
一切吗?能够为我夜闯野狼坡?能够为我放弃上大学?能够把她哥哥用一个多月的
工资为她买的带短波的收音机留给我听?能够用心地去学习做我喜欢吃的二娃子扒
肥肠?能够一天到晚跟我亲亲密密?能够毫无保留地跟我说七说八?能够时时事事
都先替我着想?总之,当现在项茹梅真的要跟欧阳健彻底分手的时候,欧阳健想到
的全是项茹梅的好处,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离开项茹梅。
欧阳健哭了,真正的哭了。是那种倪和平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来自男人的号啕大
哭。
“你不要以为我是想赖上她,”欧阳健说,“我是想报答她。这些年她为我做
的太多了,而我从来没有为她做任何事情。我欠她的太多了。我要补偿,加倍的补
偿。就是真的要分手,要离婚,那么也要让我跟她在生活一段时间,让我好好照顾
照顾她,也让她尝尝被丈夫心疼的滋味,让她尝尝能在自己的丈夫面前撒娇的滋味。
以前我太自私了,太糊涂了,太不会珍惜她的感情了。”
倪和平不是一个容易动感情的女人,但是面对欧阳健的哭诉,倪和平还是被感
动了。晚上回到家,倪和平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以及欧阳健的哭诉跟钱进军说了。
说完之后倪和平问钱进军:“男人怎么都是等到即将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呢?”
钱进军看看倪和平,不敢确定她这话是不是有所指,所以不敢轻易接腔。刚才
倪和平说的这些,多少也使钱进军感动,但是感动归感动,钱进军不想因为感动而
引火烧身,把自己也陷进去。
“要不然这样,”钱进军说,“让欧阳健去做做牛德望老婆的工作,只要牛德
望老婆那边后院起火,就是对欧阳健的最大支持。”
倪和平听了眼睛一亮,说:“对呀,我怎么没想起来。”
事不迟疑。倪和平当即往欧阳健家里面打电话,电话刚响一声,欧阳健就像神
经质一样一把抓起。
倪和平把钱进军刚才的主意说了。
“这样不好吧?”欧阳健说。
“什么好不好的,”倪和平说,“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你现在关键是要看效
果,暂时不要在乎手段。”
倪和平的话起到了鼓励作用,欧阳健说好,我明天就找于爱琴。
尽管费了一些周折,但是欧阳健还是搞到了牛德望家里的电话号码。瞅准一个
牛德望肯定不在家里面的时间,欧阳健把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居然是一个四川老
太太的声音,而且是当年自己上山下乡那地方的四川口音。欧阳健以为自己打错了,
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一定是牛德望家里的什么人,于是对老太太说找于爱琴。
“谁呀?”于爱琴问。
“我是欧阳健,项茹梅的爱人。”
“噢,你是欧阳大哥呀,你好,牛德望没有回来。”
“不不不,”欧阳健说,“我不是找牛德望,我找你。”
“找我?”
“对,”欧阳健说,“我找你有点事情。”
“找我有事情?”
“是,找你有事情。”
“什么事?”于爱琴问。
欧阳健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这样吧,”欧阳健说,“要不然我们见一面,我当面跟你说。”
于爱琴好像很为难,说:“就在电话里面说吧,我不方便出门。”
欧阳健不知道不方便出门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于爱琴有三个孩子,一个有
三个孩子的母亲出门可能是不太方便。上次项茹梅在书报亭碰见牛德望之后,他们
大家在一起聚过一次,那一次于爱琴也来了,欧阳健和于爱琴只见过那么一面,就
是那么一面,于爱琴还是中途退场的,当时牛德望还跟大家解释,说没办法,老三
太小了,离不开母亲。所以,欧阳健知道于爱琴有三个孩子,至少有三个,因为他
不敢肯定上次见面后于爱琴是不是又生了一个或者是怀上了一个,反正牛德望有钱,
不怕罚款。
欧阳健不知道在电话里面该怎样说。其实也不光是电话里面不知道怎样说,就
是当了面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说。但是不知道该怎样说也要说,硬着头皮说。
“是这样,”欧阳健说,“我老婆项茹梅在跟牛德望做事。”
“是啊,是啊,我知道的,谢谢了,幸亏项大姐帮衬德望了。”
“但是现在项茹梅要跟我离婚,”欧阳健说,“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于爱琴在电话里面愣了一下,说:“不知道,德望回来没有说。”
“你知道项茹梅为什么要跟我离婚吗?”欧阳健问。
“不知道。”于爱琴说。
“她跟我离婚的目的是为了跟牛德望结婚。”欧阳健说。欧阳健觉得自己跟于
爱琴说话非常费劲,不知道是自己紧张的缘故还是自己跟潮州人说话本来就费劲。
欧阳健感觉潮州人跟四川人考虑问题的思路不一样。欧阳健的学生中有不少的家长
是潮州人,每次跟他们交流的时候都觉得有点别扭,主要是考虑问题的思路不一样。
有次他们班一个学生谈恋爱,家访的时候欧阳健间接地跟学生家长提起这件事情,
希望能够引起家长的注意。按照欧阳健当时的思路,他只要点那么一点,学生家长
马上就会往下问的,果然,那个家长真的往下问了,家长问:我儿子女朋友的家长
是做什么生意的?
同样的对话今天可能还要出现。
“婚姻法规定不能娶两个老婆的呀。”于爱琴说。
于爱琴这样一说欧阳健又感到与自己的思路不一样,于是心里面又别扭了一下,
但是他很快做了自我调整,觉得不一样是很正常的,干吗也跟你一样?中国人跟美
国人思路还不一样呢,正因为不一样,所以才要多交流多沟通。
欧阳健说:“所以我担心呀。”
“担心什么?”于爱琴问。
“担心这边项茹梅跟我闹离婚,那边牛德望跟你闹离婚呀。”欧阳健说。
“牛德望跟我闹离婚?”于爱琴说,“没有呀?”
欧阳健还是感到别扭,这样的对话听起来像是自己在挑拨人家的夫妻关系,但
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倪和平说的对,现在关键是看效果,为了达到目的,宁可做一
回小人也无妨。
“他现在虽然没有跟你闹离婚,但是他过几天就要跟你闹离婚的。”欧阳健说。
“过几天就要跟我闹离婚?”于爱琴说,“你怎么知道的?大哥你是不是喝酒
了?德望跟我过的好得很,每个月给的家用我都用不完,也从来不在外面包二奶,
你怎么突然跟我说他会跟我闹离婚?有没有搞错呀?”
说完,于爱琴把电话挂了,而且挂得蛮重,一听就知道是生气了。是啊,无缘
无辜说人家老公要跟她离婚,能不生气吗?
欧阳健哭笑不得,把情况向倪和平做了如实汇报。倪和平想笑,但是不敢笑,
回去跟钱进军一说,俩口子终于忍不住了,大笑一场。
“实在不行让渝丽做做工作?”钱进军又出主意。
“好像没用,”倪和平说,“我上次跟项茹梅已经谈到这个问题,她好像已经
想得非常开通。”
“不一定的,”钱进军说,“她可能是虚张声势,先把你压住,不让你出这张
牌,所以才说不在乎。”
倪和平想想觉得钱进军的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于是又给欧阳健打电话,但是
这一次她说的比较含蓄,只是提醒欧阳健:既然项茹梅已经对女儿说过了,你自己
不妨主动再跟女儿谈谈,说不定女儿一反对,项茹梅可能就动摇了。
欧阳健像溺水的人一下子抓住了一根木桩子,管它有用没用,先抓住再说,于
是非常乐意地接受了倪和平的这个建议,并且说:“你看我,我都急糊涂了。”
放下电话,欧阳健马上就跑到鹏城中学,找到女儿。
女儿就是女儿,会心疼父亲,一见到欧阳健,欧阳渝丽的眼泪马上就下来了,
说爸爸你瘦了。欧阳健说:“你说的对,你妈妈是要跟我离婚了,而且是动真个的。”
“为什么呀?”渝丽问,“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妈妈的事?”
欧阳健不想在女儿面前流眼泪,使劲控制住自己,说:“要说对不起那就太多
了,从我和你妈谈恋爱的时候就是她照顾我的多,我照顾她的时候少。但是这一次
你妈要离婚不是因为这些事。”
“那是什么事情?”欧阳渝丽问。
欧阳健实在不想在女儿面前说项茹梅的坏话,别说是现在还没有离婚,就是将
来真的离婚了,他也不想在女儿面前说她母亲的坏话。
“你妈妈现在有钱了,”欧阳健说,“你知道吗?”
“知道,”欧阳渝丽说,“妈妈昨天来了,给我送这个月的生活费,给了一千
块,还要我别节省,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没钱了就找她,直接打她的大哥大。”
欧阳健心里面咯噔了一下,以前女儿的生活费每月是四百,每次给女儿的时候,
项茹梅都要嘱咐女儿要节省着用,不要乱花钱,不要跟有钱的同学攀比,这下倒好,
每月给一千,而且还叫女儿不要节约,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样不会把女儿带坏?
但是想在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在关键是要处理他和项茹梅之间的事情。
“人一旦有钱了思想就要变化的,你知道吗?”欧阳健说。
女儿显然不知道这个问题,又好像有点知道,所以这时候既没有回答欧阳健说
知道,也没有回答说不知道,而是瞪着大眼看着欧阳健,仿佛是在等待欧阳健自己
回答这个问题。
女儿的这双眼睛让欧阳健欣慰,因为这是一双信任的眼睛,这是女儿对父亲的
信任。如果这时候欧阳健告诉欧阳渝丽说“是”,那么她就会认为“是”,如果欧
阳健说“不是”,那么女儿就会认为“不是”。
欧阳健说:“妈妈现在有钱了,所以她的思想就发生变化了。比如以前她要求
你节省,现在要求你不要节省,是不是。”
女儿点点头,说是。
欧阳健又说:“按照你妈妈以前的思想,她是爱爸爸的,所以她跟爸爸结了婚,
而且还有了你,但是现在她的思想变了,变得不爱爸爸了,所以就要跟爸爸离婚。
你希望爸爸妈妈离婚吗?”
“不希望。”女儿说。
“好,”欧阳健说,“那你就找你妈妈,明确地告诉她你反对我们离婚。离婚
意味着我们这个家庭的解体,而这个家不是她一个人的,是我们三个人的,不能她
一个人说解体就解体,你说是不是?”
欧阳渝丽说是。
“那好,”欧阳健说,“那你给她打电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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