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跟妈妈吧(2)
倪和平接到项茹梅的电话的时候,有点不情愿。倪和平本来就不怎么喜欢项茹
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从坡坡屋出来的人,后来因为欧阳健的关系,才对她尽
一个朋友的礼节,现在既然她已经无情无义地把欧阳健抛弃了,倪和平就打算把她
们之间的关系降温。
项茹梅请她到她家来一下。倪和平问哪个家?项茹梅愣了一下,说还是原来的
家。倪和平说你们不是离了吗?项茹梅说你先来吧,来了就知道了。倪和平虽然不
是很情愿,但还是答应吃过饭就过来。
倪和平到达欧阳健家里的时候,项茹梅正在收拾屋子。看来她已经收拾一阵子
了,但是还是没有达到原来的整洁程度,这屋像是好长时间没有住人了,现在主人
突然从国外回来,不得不重新收拾。
“欧阳健呢?”倪和平问。
项茹梅笑了一下,把头上遮灰的毛巾取下,一边拿它掸自己身上的灰,一边给
倪和平让坐。
“带着渝丽在下面吃饭呢。”项茹梅说。
等倪和平坐稳了,项茹梅才把刚才法院的一幕告诉倪和平,并且反复解释,自
己绝对没有事先跟渝丽串通好,自己一直想着女儿跟欧阳健,她每月都准备去学校
看她,并且每月都给她一千块钱,没想到在最后时刻渝丽突然说跟她,她真的没有
想到,真的。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项茹梅说:“其实我心里也不好受。我已经觉得对
不起他了,绝对不会在女儿的问题上耍什么手腕。如果那样,我也太不是人了。再
说女儿都这么大了,什么跟我跟他,反正也是住校,就是跟他,我也能随时去看她
我,我没必要一定要女儿跟着我。”
“但是渝丽这样做对欧阳健伤害就大了,”倪和平说,“欧阳健没有你这么想
得开,他可能会把这件事情看的非常重要。”
“是啊,是啊,”项茹梅说,“所以我才请你来。请你来劝一劝欧阳健。我知
道,他听你的。”
倪和平皱了一下眉头,说:“他听我的?他跟你结婚是听了我的?他现在跟你
离婚是听了我的?他刚才在法庭上晕倒是听了我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项茹梅说,“我是说他比较尊重你的意见。”
“你还是要离婚?”倪和平问。
“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不离也得离了。”
“那个牛德望就有那么大的魅力?”
“这不是魅力不魅力的问题。”项茹梅说。
“那是什么问题?”倪和平问。
“你看,”项茹梅说,“我都已经跟人家这样了,如果再不离婚,不是更对不
起欧阳健吗?”
倪和平觉得这话虽然荒唐,但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俩人正说着,欧阳健已经带着女儿回来。
“倪阿姨好。”渝丽说。
“渝丽都成大姑娘了,”倪和平,“越长越漂亮了。”
渝丽确实是个大姑娘了,看上去至少比他妈妈上山下乡那时候大。
欧阳健对倪和平笑笑,笑的不是很自然,仿佛有点尴尬,但总算是打了招呼。
欧阳健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渝丽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这个动作仿佛是在向几
个大人表明:她其实只是一个孩子。
项茹梅对倪和平说:“要不然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先送渝丽回学校。”
倪和平点点头,算是应承。
她们走后,倪和平问欧阳健是怎么回事。欧阳健没有说话,变戏法一样取出一
根烟,然后又到厨房拿来一个小碗,并且在碗底下接一点点水,放到茶几上,权当
烟灰缸用。
倪和平不记得欧阳健什么时候已经学会了抽烟,而且看来业务蛮熟练。
“怎么回事?”倪和平又问了一句。
欧阳健吐了一口烟,又在烟灰缸里面弹了一下烟灰,所答非所问地说:“你知
道人为什么要活着吗?”
尽管他还没有回答倪和平的问题,但是倪和平还是不知不觉地考虑起他的新问
题。然而这是一个倪和平回答不了的问题,说实话,倪和平从小长到这么大还真的
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是啊,人为什么要活着?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是谁能回答的
了。至少倪和平回答不了。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没有想过。
“再想想。”欧阳健说。
欧阳健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悲伤的东西。好像是在茶余饭后
闲扯,也像是在研讨学术问题。总之,与悲伤无关,与他自己的处境无关。
“本能吧。”倪和平说。倪和平发现“再想想”很重要,有许多看似非常难以
回答的问题,只要“再想想”,马上就能有答案,哪怕不是非常准确的答案。
“不完全是这样。”欧阳健说,“因为本能里面不包括自杀,但是人类有自杀,
而且越是有思想的人越容易自杀。比如写《老人与海》的海明威,能写出这么富有
哲理光芒小说的人,最后也选择了自己主动地结束自己的生命,难道你能说他们是
本能吗?如果是本能,你见过动物自杀吗?”
“那是本能的退化,”倪和平说,“越是有思想的人离本能越远,所以才越可
能自杀。”
“是啊,”欧阳健说,“有思想的人其实是为思想活的,或者说是为理想活的,
而一旦理想破灭了,感到绝望了,理性就引导他们的躯体跟着自己的思想一起消失。
比如海明威,比如老舍。”
突然,倪和平感到了一股凉气,是那种在地下室里面略微带有一点霉味的凉气。
他该不会自杀吧?倪和平想。
倪和平虽然这么想了,但是并没有这么说。倪和平知道欧阳健是个爱面子的人,
如果把这层纸捅破了,可能就真的逼着他自杀了。
“王思蜀给你打电话了吗?”倪和平突然问。
“王思蜀?没有。怎么了?”欧阳健说。
“她这两天要过来。”
“要过来?她要过来做什么?谁让她过来的?”
“你们的事情我已经跟她说了。”
“跟她说了?”欧阳健说,“跟她说干什么?”
欧阳健生怕项茹梅又怀疑是他搬救兵。
“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告诉她?”倪和平说,“其实就是我不告诉她项茹
梅也会对她讲的。如果她给你打电话,你难道不告诉她?”
“是她主动给你打电话的?”欧阳健问。
“是的。”倪和平说。
“打电话说什么?”欧阳健问。
“说她准备过来给渝丽过生日。”倪和平说,“她说以前女孩是十八岁成人,
现在的女孩十五岁就成人了。渝丽过两天就是十五岁的生日,难得王思蜀有心还准
备过来祝贺她的生日。”
“是啊,渝丽是大姑娘了。渝丽过几天就要过生日了。”欧阳健说。欧阳健说
这些话的时候,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可能确实也就是自言自语。
倪和平趁热打铁,说:“不管你跟项茹梅怎么样,都不要委屈孩子。王思蜀来
了也好,把这个生日过的热闹一点,要让孩子感到比以前更好。好不好?”
“好好好,”欧阳健说,“一定要过好,我明天就去订蛋糕,订那种十五层的
大蛋糕。”
“那我就先回去呢?”倪和平说。
“对对对,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送送你。”
“不用了,不用了。你也早点休息。”
走到楼下,倪和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挽救了一个生命。她要赶快回家,
回家给王思蜀打电话,真的要请王思蜀过来,过来劝劝欧阳健,过来给渝丽过一个
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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