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不着你的
七“行啊,这么快就搞定了外文系的大才子!”刚进寝室,蒲就毫不客气地嚷
嚷开了。
今晚很不巧,刚刚同杜轩从期刊阅览室出来,就一头撞到了从另一阅览室走出
来的蒲。本来没什么,可我偏偏心怀鬼胎,朝她尴尬地笑一笑,脸还莫名其妙地红
起来。
结果,精明的蒲笑嘻嘻地在我手臂上拍一下,笑嘻嘻地看看杜轩,笑嘻嘻地跑
走了。
其实,我跟杜轩也是在图书馆偶然碰到。因为我基本上每个晚上都有选修课
(杜轩因此嘲笑我患了应试教育制度下的学习强迫症),我们并没有约定晚上在一
起上自习。
本来我是想上语音室练听力的,没想到那儿竟然全部客满。现在真是恐怖啊,
似乎每个人都在跟各种各样的洋文较劲。我站在那儿等了一会儿,估计一时半刻不
会有人出来,便自我放松,进到期刊室去,想看看《收获》《十月》《小说界》等
几大期刊上有什么新面孔,或是老面孔有什么新作品。结果,我还没拿到杂志,就
一眼看见了站在那里翻杂志的杜轩。
我很开心地走过去,碰碰他的手臂:“怎么你会在这里?”
“了解一下中国最优秀的文学期刊上最优秀的作品。”看得出杜轩见到我很高
兴,他咧嘴笑着,轻声回答我。
“干什么?想将它们贩卖到外国去?”
“那可不!可以骗点上网费啊。”
我轻声笑起来,这家伙说话向来这样真真假假的。我懒得理他,拿了最新一期
的《小说界》,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
杜轩跟过来,坐在了我旁边。
阅览室里太安静了,我们不好意思再讲话,便都认认真真看起了小说。我本来
也是一个很容易就能进入阅读状态的人。
我看的是一篇描写一个偏僻的海岛上一位小姑娘的童年生活的长篇小说。长年
飘着咸腥味的海边小镇、没有阳光的小女孩的童年生活、可怜可憎的祖父祖母、可
怕的充满性暴力的哑巴……各色场景、各色人等在我眼前飘起来、飘起来,我的眼
里慢慢渗出了泪水……
突然,一张纸条出现在了眼前摊开的书上——
你看书的样子好可爱。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侧转了身子,想让眼睛里的雾气尽快干掉。然后我转过头去,
杜轩正微微笑着看我呢。
他递过来第二张纸条——
我请你到外面去喝酸奶好不好?
我朝他点点头,随他轻轻地站起身,走出了期刊阅览室。
结果,偏偏这么巧,我们刚刚踏出门槛,就一头撞到了从对面阅览室走出来的
蒲。
“她是你同学吗?”杜轩看着笑嘻嘻跑走的蒲,问我。
“是啊, 岂止是同学,还是我一个宿舍的。这下糟糕了!”我说。
“什么东西糟糕了?”杜轩满脸意味深长的笑。
“讨厌!不跟你说了!”我转身就走。
坐在图书管一侧小小的卖品部里,杜轩一边喝酸奶,一边看着我:“我从来没
有看见过一个女孩子看小说会看哭的。”
他居然看见我流眼泪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脸一板,说:“真是少见多怪!
看小说看哭的女孩多着呢!”
“可我只看见过你一个!”
我的脸一定微微地红了,我没敢再接他的话,只是低着头喝酸奶。同时心里在
嘀咕着,不知蒲这个家伙回到寝室,会怎样地编排我呢。
果然,一到寝室,蒲就先发制人地嚷嚷开了。另外两个家伙则一齐放下书本,
满脸兴趣地盯着我,显然她们已经听信了蒲的谣传,大有要立刻开堂审讯之势。
“你怎么知道他是外文系的?你认识他?”我顾不上辩白,很奇怪地问蒲。
“我有老乡在外文系的啊,跟他一个专业的,我在老乡寝室见过他一次。他可
能对我没什么印象,我对他可是印象深刻。据说这个杜轩在外文系名气很响的。”
“啊?你真的在跟人家谈恋爱呀?”三三问我。
“哪里呀,只是在一起玩过两次而已。”这应当算是实话,我确实不知道我跟
杜轩是不是可以算是正式在谈恋爱。我从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恋爱都
要经过正式的表白?
“那个给你写情书的小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蔷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应当很好吧。”我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格登了一下。想起了
那个周末,他受伤的眼睛。当时记得自己说过要给他写信,可忙碌又幸福的日子过
得太快,一晃就是两个星期。
今晚,一定记得给他写封信。
“也许是我多嘴。”蒲犹豫地看着我。
“什么?”
“听我老乡说,杜轩很风流的,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
“那是她们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也许我的脸色不太好看,蒲站起来向卫生间走去,一边说:“我说过也许是我
多嘴。”
我的心情突然一下子变得很糟。杜轩是外文系的风流才子?我怎么一点也不知
道?说到底,我到底知道他什么?了解他几分?
可是,可是,有一件事我是清楚地知道的:我喜欢他,真的喜欢他,喜欢跟他
在一起时的那种放心地托付的感觉――我想像中恋爱的感觉。
而我也能清晰地感觉,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
毕竟,我们早在一年以前,就已相互熟悉。
网上的那些聊天记录,我都完好地保存着。
高二下学期时,家里终于装上了宽带,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无节制地上网。
我的上网时间有明确的限制:周三下午放学后一小时,周六晚上做完该做的作业后
一小时。我爸妈算是很民主的。因为已到高二,班上同学很多人根本不上网的,有
些确实手痒的,也只是在外面的网吧里偶尔过过瘾。
落叶伤人是我登录QQ后不久自己找上门来的,我们的第一次对话一下子就吸引
了我――
“你的名字很可爱,你真的会飞?”
“我的心会飞。”
“那会飞到我身边吗?”
“有缘就会。”
我好喜欢这样的开头,有着诗意的想像和哲人式的预言。而与别的人试着聊天,
其开头的模式都像是约好了似的千篇一律,不是问你的年龄,就是问你是哪里的。
还有一个人居然一上来就问我喜欢一夜情吗,把我吓得一下子就将他从好友名单中
删除了。
“那么,你为什么叫落叶伤人?落叶会伤人吗?”我不甘示弱,紧接着问他。
“如果分量足够的话,肯定会伤人。”想必在写这句话时,落叶伤人一定在捂
着嘴偷乐呢。
“哇!那我要躲远一点!”我发过去一个有点像是在弹跳着逃跑的小人。
“你不是会飞吗?伤不着你的。再说,我也舍不得伤你啊。”
我就被这样的一些话语所打动,自此锁定了落叶伤人作为我唯一的聊天对象。
本来我的上网时间也非常有限,用不着再去奢侈地浪费在那些毫无感觉的陌生人身
上。
在只通过文字连接的网络上聊天感觉真的非常棒,没有面对面的尴尬和不适,
只有随心所欲的自由和痛快。我不是一个喜欢自寻烦恼的人,可炼狱般的高三生活
自有其无法抵制的压力和烦闷。我就将这些压力和烦闷一股脑儿都通过文字倾泻给
落叶伤人――不用害怕他去告密,也不用担心他会不耐烦。他只是倾听,然后以过
来人的姿态给我化解――只是三言两语,却永远恰到好处。有时他不在网上,我就
给他发离线消息。下一次打开QQ,准有他的头像在第一时间里快乐地闪动――是他
回给我的话语。
有很多女孩喜欢他吗?
这不稀奇,他本来就是一个容易让人喜欢的人啊。
宿舍里熄灯了。我突然想起,给江舢的信还没开始写呢。
我上了床,坐在被窝里,在膝盖上垫了一本厚厚的词典,打开手电,开始给江
舢写信。如果今晚又不写,可能一拖又是几天,或者干脆又忘掉。
下了笔,才知道这样的信非常难写,只能写一些鼓励他好好学习之类的大话和
空话。我自己看了都难受。
唉,这样的信对他可能没什么意义。可我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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