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水家花厅内,一片愁云笼罩。 “大姊,你认为娘是认真的吗?”水漾绿抬眸望向倚在窗前凝思的水漾橙。 “唉,二妹,娘这回若不认真,就不会被刘大婶给活活气晕,可见刘大婶真的 说成了知府公子和秦家小姐的婚事。”水漾橙幽幽的从冥想中回过神来,然后微蹙 峨眉的轻喟一声。 “秦家?!难道就是那个以航运起家,素有‘南船’之称的秦家吗?哗,那刘 大婶这回的红包不用说一定很大包罗,难怪娘会气得昏倒,我记得上回知府公子来 托媒,结果不知为何被娘给轰了出去。”素来直言不讳的水漾蓝不甚文雅的吐了吐 舌头,这对好面子的娘而言不啻是最大的打击。 “蓝姊,不就是一桩名门婚事,娘犯不着因此收起红绳、不再为人说媒吧?” 水漾紫偏着头,不解地提出心中的困惑。 “小妹,这你就错了,如果牵成红线的不是刘大婶,那这桩婚事就真的只是一 桩平常的名门联姻罢了,偏牵成的人就是刘大婶,你想想这对娘是一个多大的侮辱, 看来娘这回遭受到的打击比以往还来得严重,否则她不会心情恶劣到不想同我们说 话。”对着么妹天真烂漫的看法,水漾蓝无法苟同的摇摇头。 “三妹,其实我倒认为娘只是一时气话,毕竟咱们家靠此为生,娘不可能真的 收手,只是娘操劳奔波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我们姊妹四人拉扯长大,现在该是 我们报答娘,让娘好好享享清福的时候了。”水漾橙若有所思的提出她的看法。 “大姊说的是,我绣得一手好女红,我可以马上去绣庄拿点绣品回来缝制。” 水漾绿立刻赞同。每每看到娘为人说媒牵线东奔西跑的,让她这个做女儿的着实不 忍心。 “大姊,我可以托福婶帮我拿些衣物回来洗。”水漾紫亦加入行列,她虽然年 纪最轻,可是什么粗细活都会做,多少可以帮助家计,不致成为一个只会浪费米粮 的废人。 “大姊,我写得一手好字,我可以……”水漾蓝亦不落人后的跟着说起,她也 想为这个家尽一份心力。 “停。”水漾橙微扬起嘴角,大家都一心想为这个家贡献微薄心力,她这个做 大姊的着实感动,只是她心中另有打算。 “大姊。”三女皆错愕的看着她。 “你们的主意很好,可是我想这不是娘所希望的……”水漾橙缓缓朝供桌上所 供奉的月下老人瞥了一眼。 “娘的希望——”三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随即了悟的对望一眼。 “绿儿、蓝儿、紫儿,让我们四姊妹帮娘争取扬州城第一煤婆的荣耀,好吗?” 水漾橙突然严肃的转过头看向她们,她深信“姊妹一心、其力断金”;无论如何, 都要帮娘扬眉吐气一番。 三女相互对看了下,然后一起朝水漾橙伸出手。 水漾橙感动的伸出手覆盖其上,四女双手紧紧的握着,心在此刻亦紧密的连在 一起,因为从此刻开始,她们四姊妹要联手出击,而第一个人选自然是挑扬州城赫 赫有名的风云人物下手。 水漾橙缓步走出家门,漾绿和漾紫已前后许嫁于北霸天冯肆烨和东霸天谷靖炀, 娘的声名亦在同时响彻整个扬州城。她们四姊妹当初的心愿,算是已达成了,她的 心本该如释重负,孰料,事实却非如此。 因为那以东霸天谷靖炀为名,设帖广邀江南尚未成亲的富商巨贾的琼花宴即将 到来,而她和蓝妹则是座上客,明是赏琼花、喝琼酒,其意图则是为仍未许嫁的她 们制造机会,令她十分烦躁。 平时对于娘亲的叨念,纵使心烦意乱,她仍是默默承受,但这次她却无法隐忍 下心中的躁郁和不解。 她无法明白,女子为何非要嫁人不可,难道婚姻对女人真有如此重要吗? 她只求一切随缘,不强求、不任意,该来的就来,不该来亦难以从愿…… “让开!快点让开!” 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男子浑厚低沉的嗓音,远远的在路的那一端就火气十足的 响起来。 水漾橙有些愣然的侧首驻足,不解究竟发生了何等大事,要不有谁会在通往市 集的道路上策马狂奔。 她依娘的指示出门,必须到皓月书肆告知漾蓝明日的行程,想及此,她只得加 快脚步,往目的地快步走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名大汉快步行经她身旁,不意擦撞到她的肩膀,纤瘦的她 就这么给挤出了人群,踉跄不稳的跌坐在道路中央。 她尚来不及有所反应,耳边就听见周遭响起无数的尖叫声。 “姑娘,危险呀!” 她怔愣的抬起头,只见一匹骏马正朝她驰骋而来,速度之快让她压根来不及闪 避,眼看将要命丧马蹄之下,她忍不住闭上眼睛。 周围犹是响个不停的尖叫声,水漾橙脑袋赫然变成了一片空白,等待着自己将 血溅于快速奔驰的马蹄下,结束她平淡的一生。 然而预期中的状况始终未降临在她身上,耳边突然响起骏马紧急扬蹄,紧接着 一声低沉浑厚的男性怒吼声,像打雷似的在她身旁响起—— “你这个笨女人!你想找死啊,没听见本公子叫你们让开吗?” 水漾橙一震,睁开了眼睛,迎上一双闪耀着怒焰的眼瞳,那炯炯有神的眸光有 着深黝阕暗的色泽,好似传闻中的黑色珍珠,照射出宛若琉璃的璀璨流光,看得她 一阵闪神。 “你是哑了还是聋了,我在跟你说话,你胆敢不回答本公子!” 男子来到水漾橙面前,对她颇为不满,虽然她有着极细致的容颜、柔美的五官, 以及温婉娴雅的气质,正好是他中意的类型。 但是她身上的橙色衣裙虽然手工精美,可那粗质的布料,仅一眼就得以窥出她 的身分,不过是个平凡的百姓,与他无疑有着天壤之别。 “这位公子,很抱歉,小女子两样都不是。”水漾橙微蹙起眉头,对他近乎是 蛮横的言行,有着一丝丝不悦。 尽管他有着俊美的五官,以及闪亮慑人的黑瞳,就连眉宇间英气焕发的神采都 格外吸引着她,可惜听他的口吻和贵气的穿着,乃至嚣张跋扈的策马狂奔之举,都 足可证明他的身分显赫。 “你好大的胆子,跟本公子说话竟是这等口气,你不要命了吗?”男子高傲的 扬眉。 “小女子的命或许没有公子来得尊贵,可你还不至于在市集上策马狂奔,枉顾 人命。”水漾橙无惧的直视着他。 虽然不懂向来息事宁人的自己,为何要同他说上这算是挑衅,而且可能会为自 己带来灾难的话语,但话还是这么说出了口,连她都好生讶异。 这并不像她会做的事情,偏她就是控制不住。 唉,可能是为了琼花宴的日子将要来临,扰得她心烦意乱吧。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指责本公子的不是,万一惹恼了本公子,你当真会没 命。”男子微眯起眼,双手交错环在胸前,打量起水漾橙。 他这才发现她有一双温柔如秋水般的眼眸,只是那水漾般的眼瞳正盈满对他的 不以为然,他突然觉得有趣极了。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如此清楚的表达出对他的不满,而且还是个身分低微的姑娘 家。 而她秀气的鼻梁下,有着一张如花般殷红的唇瓣,抿着温和却不妥协的弧度, 看似柔顺却有其倔强坚毅的性格。 她已挑起了他前所未有的心动: “是吗?那就恕小女子有眼无珠,多有得罪了。”水漾橙垂下眼帘,唇边不禁 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她还是快点离开此地,远离这名狂妄嚣张的男子。 “你确实是有眼无珠,不过外表还长得挺合我意。好吧,本公子身边还真是少 了一个像你这样的姑娘服侍,快报上名来,我还赶着去找人。”男子狂妄的勾起唇 瓣,内心有股莫名的骚动。 这还是他头一遭在如此仓卒的情况下,想要纳个姑娘进房,或许是她的容貌正 好符合他的渴望,也或许是她的勇气让他心折,总之他是看上她了。 “公子请说明白一点,小女子实在不懂公子话意为何?”水漾橙怔愣了下,对 他跋扈的话语和口吻,实在产生不出一丝好感。 真是可惜了他那俊逸绝伦、气宇轩昂的外貌,如果不是气势凌人、狂傲自满, 或许她还会有那么点儿心动,不过心动亦是悄然,毕竟水家女儿许嫁,完全是由月 老作主。 “这都听不懂,算了,谁教我看上了你,准备纳你进房当我的小妾。”男子没 好气的轻声喟道。 “什么!?”水漾橙呆立在原地,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还不把名字报上,不然本公子怎样差人上你家——” “公子别开玩笑,恕小女子不奉陪了。”水漾橙回过神来,不等他把话说完, 就口气坚硬的打断他的话。 他竟然要差人上她家,难不成他当真要纳她为妾!?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看来她是碰上了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她不禁开始担心起 来了。 “谁与你开玩笑来着?”男子皱起了眉头,对她仍是不驯的口吻好生刺耳,伸 手就要去碰触她的脸颊。 毕竟身边都是对他百依百顺的侍妾,说来日子真是无趣,也罢,看在这一点份 上,他允许她对他说话可以放肆点。 “你这狂徒,别碰我。”水漾橙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这种事情竟会发生在她 身上。 她拍开男子轻佻的手,眼角余光瞟见不远处的小巷道,她想也不想就抬起腿, 使尽力气狠狠地踩上男子的短靴后,立刻旋转过身,拔腿就跑。 秦绝焯来啦! 蓦然,耳边响起惊诧的人声,伴随而来的是一大群被吸引过来的百姓,为争睹 权倾一方南霸天的风采,人潮瞬间向秦绝焯靠拢过来。 “该死。”秦绝焯低咒一声,只得赶紧翻身上马,右手一扬马鞭,朝前方扬蹄 而去。 这还是他头一回碰上敢对他无礼的姑娘,让他真是喜欢极了,没想到他会对一 个初见面的姑娘动了心,这该不会就是一见钟情吧? 至于围观的百姓,只得慌忙闪开一条路,眼睁睁的看着南霸天从眼前狂傲的策 马离去。 秦绝焯气闷的步出皓月书肆。 他后悔自己为何要来找西霸天晋煜,在他带来那样惊天动地的讯息后,晋煜竟 仅是觉得好笑罢了。 恼火的瞟了身旁的晋煜一眼,发现他的眼光居然注视着对街,使得他心头益发 不是滋味。 目光顿时不满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在看见那抹熟悉的橙色身影,他陡地惊叫 了一声—— “是她?” 秦绝焯的身子跟着就要走向对街,还是一旁的晋煌及时抓住他的臂膀,他怔了 一下,随即不解的皱起眉头。 “晋煜,你抓着我做什么?放手。” “绝焯,你这么急着过去做什么?”晋煜好笑的摇头。 他承认对街那位橙衣姑娘长得温柔娴雅,简直是个美人胚子,可秦绝焯这么心 焦的模样活像个急色鬼,唉!也不怕过于鲁莽吓着了佳人。 “这是秦某的事,不用你管。”秦绝焯不领情的瞪了晋煜一眼。 原本还以为这些日子晋煜会有所行动,结果听到的却是他每日常去皓月书肆走 动。啧,他晋煜何时这么勤于打理名下产业?此事足有古怪。为了求证此讯息真假, 他先去了赵晋府,扑了个空才赶到书肆来。 而在途中,还遇见那令他一见倾心的橙衣姑娘,结果她竟把他当成登徒子,他 不赶紧澄清这个误会怎么成。 “此言差矣,绝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过要用得其法,像你就这样冒冒失 失的走了去,别说给佳人留下好印象,没吓坏人家就属万幸,说不定人家早就心有 所属。”晋煜禁不住调侃道。 “晋煜,心有所属又怎样,只要她还未许嫁,我就还有机会。”秦绝焯立刻不 以为然的回道。 在她那样大力的踩了他一脚就匆匆逃逸后,他可是看上她了,不将她收纳房下, 那怎么行? “怎么,你真看上她了?不过欲速则不达,我还是劝你切莫操之过急。” “她若心有所属,我岂能和伊人隔水一方。”一句话刺进心坎里,秦绝焯没好 气的回了过去,不久前他就尝到这样的滋味,实在好生狼狈。 不过没想到竟会在此处看见她,思及此,唇边不禁掠过一抹得意的笑容,原来 他和她确实有缘分。 “哦,如果你知道她是谁,你可能就会三思而后行吧。”晋煜彻悟的放开手。 “你知道她是谁?”秦绝焯一震,惊讶的注视着晋煜变得阴鸷的眼瞳,他愣了 一会儿。 向来优雅自若的晋煜,即便是天塌下来都一副无关紧要的态度,常令他为之气 愤,不过眼前他急着知晓那名橙衣姑娘的身份,所以懒得管他怎样。 “不知道,可……大概猜得着。”察觉到秦绝焯玩味的眼光,晋煜垂下眼脸。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秦绝焯迫切的追问,从乍见橙衣姑娘的第一眼, 他就动了心。 温柔的脸庞、高雅的气质,无一不吸引住他的目光,尽管身穿布衣素裙,而且 还胆敢踩他一脚;他决定了,这样的姑娘才符合他心目中的妻子人选,管他门户是 否相当,他决定了就算。 “若我猜测无误的话,她应该是水大娘的女儿。”晋煜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秦绝 焯,满脸的狂热和焦急之色,一副像是坠入爱河的模样,他当真对那橙衣姑娘动了 心…… “水大娘?”秦绝焯震在原地,因为水大娘这三个字他并不陌生,尤其近来更 是常常听闻,只是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听见这三个字。 “嗯。”晋煜点点头。 “晋煜,你说的这个水大娘,可是住在东大街上那个当媒婆的水大娘?”秦绝 焯犹保持着一丝希望的问道。 他一见倾心的橙衣姑娘,怎么会是那个水大娘的女儿,老天爷不会这样对待他 吧? 她怎么可能会是水大娘的女儿,那个将在琼花宴上公然招亲的水家姑娘!? “我也很希望她不是水大娘的女儿。”晋煜闻言为之苦笑,因为他亦有着相同 的困扰。 秦绝焯错愕的看了他好一会,才匪夷所思的说着:“晋煜,我今日突然发现, 我好像一点都不认识你。” “彼此彼此。”晋煜笑了笑,不以为然的耸耸肩。 “算了,我不同你说了,反正你又不肯定她就是那个水大娘的女儿,不过就算 她真是那个水大娘的女儿亦无妨,总之,我是要定她了。”秦绝焯皱起眉头,看着 前方那抹橙色的身影已然消失眼中,他的眼眸赫然变得深邃。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琼花宴你会在场罗,前些日子你不是还告诉我,靖炀 和肆烨都疯了,现在你亦打算要加入他们的行列吗?”晋煜相当意外,嘴上仍是坏 心的损他,要知道那些话言犹在耳,他不可能会忘记吧。 “或许。”秦绝焯不置可否的扬起嘴角。 他是曾说谷靖炀和冯肆烨疯了,不过那时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会对水家的姑娘 一见钟情…… 但这是指如果那橙衣姑娘真是水大娘的女儿。 “你变奸诈了。”晋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赞扬的笑出声。 “这叫近墨者黑。”秦绝焯不客气的反驳道。 他是误交损友,而这一切全都是皇上害的,没事亲赐什么鬼名号,硬是将他们 四个凑在一起,久而久之,朋友就这么结交上了。 “哈哈哈!”晋煜仰天大笑,好一句近墨者黑,不过教他心服的还是他的敢爱 敢当,依然豪气干云。 “我走了,你慢慢笑个够吧。”秦绝焯懒得理他,冷冷的放下话后,头也不回 的转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