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夕阳何事近黄昏(15) 过了良久,传来马蹄踏破青石道的声音,不急不缓的。此时袁黛儿望过去, 御道上出现了一匹白马,马上的人猩红披氅,氅角迎风猎猎飞扬。 袁黛儿不由一个恍惚。 裴元皓给她的印象总是猩红的披氅高居马上,不禁让人想起大漠沙沙长风如 歌。 袁黛儿活了十九年,很少看见裴元皓露齿而笑。他的话不多,脸上似冰般冷 漠,近乎刻薄寡情。 愈是如此,愈是震慑人心。谁都怕他,包括太子袁铖。 此时马蹄声近在耳畔,袁黛儿吩咐车夫继续赶路,她从车内探出头,朝迎面 而来的裴元皓灿然一笑,“裴大人,听说夫人前几日病了,身体好点了吗?” 裴元皓早望见袁黛儿的马车,勒马缓行,开口道:“前日就好了。她是你皇 姐,你怎么不去看她?” 他的声音极沉,眼观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谁把我当皇妹了?”袁黛儿脱口而出,用赌气的语调说道,“皇姐是金枝 玉叶,我却惹人讨厌,还是避开点好。” 裴元皓的目光转了过来,打量一下袁黛儿身上的男装,神色有了些许暖意, “你这身打扮又上哪儿?南门的桂花开得正旺,景致不错。” 他对袁黛儿还是很客气的。 袁黛儿心境一闪,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南门大街最近新来了几个艳妓,人 长得貌美如花,听说是从南州来的。” 裴元皓的目光直视前方,脸上不起任何涟漪。袁黛儿倒急了,进一步说道: “南州的观香楼被烧了,鸨母带了最艳丽的来到都城,听说还御赐匾额呢!裴大 人要不要去看看?” “最近很忙,没这个闲心。” 裴元皓说这话时,语调十分平静,神情依然淡淡的。 他不再多言,扬鞭驱马,阳光将他的背影拉得波动不定,渐渐模糊,倏忽间 消失在袁黛儿的视线中。 袁黛儿想张嘴已来不及了,心内不免失望,使劲儿扯了帘子,“这个裴元皓!” 听别人说过,裴元皓七岁从武,平江山,定乾坤,战场上肆意驰骋,对皇家 称得上呕心沥血。但是他的生活却荒淫糜烂得连皇上也摇头,他可以征歌逐色, 终日沉迷于声色犬马,又可以一夜间将身边的女子弃如敝屣,毫不留情。 他最不在乎的就是女人。 有诗云:“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 归寂中。”大抵指的就是裴元皓那样的生活。 阿梨姑娘就如诗中的妖姬,这个裴元皓怕是忘记她了。 (四) 阿梨站在邰府大门口。 这是她第三次来到这里,不为别的,只想看它几眼。 小时候,她就断定杨劼与众不同,将来必有一番成就。没错,他是一个落魄 的将门虎子,空怀一腔抱负与学问。 或许,这便是她一直想要的答案了。即使自己为此成了妓女,也是值得的。 她沉默地坐上轿子,再次望一眼飞翘的楼角,吩咐轿夫,“回喜春坊。” 南街的桂花开了,一树香风,十里相续。 阿梨掀了帘子,已是晚秋,气候有了寒意,一阵清风扫过,她忍不住眯起双 眼。 花如金粟,千点万点地撒在道上。路上有少女撑起纸伞,相互间笑闹着,纸 伞颤了几下,抖落几粒花瓣。 阿梨羡慕地看着,没有一丝瑕疵的脸上,难得出现无邪的微笑。 然而,这种微笑只是片刻的短暂,她的眉眼又恢复黯然。又一个晚秋来了, 她的身边没有了杨劼,一路留下的,只有她孤独的足迹。她是无所归依的浮萍, 没有人为她守望,也没有人陪伴在花树下,替她撑一把花伞。 有声音嘈杂,却如钢针戳耳,阿梨陡然停止了恍惚。 “妓女?没错,那人是妓女!” “别看她长得有模有样的,天生一副媚态,专门勾引男人!” “谁家进窑子谁家就倒霉,这种狐狸精,非吸干你的血不会罢休的。” “呸,贱女人,啐她!” 阿梨这才觉察到,道边的几名妇人正朝着她指指点点,全然是鄙夷的表情。 她下意识地侧头,轿子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男人,带着艳羡的目光,色迷迷 地朝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