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工人俱乐部正在上映着一部新片,也不知现在是开场还是散场,小光觉得这里 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俱乐部门前有无数个递升的台阶,它们给了小光一种高耸的感 觉。从低处往高处看,那些走上走下的人呈立体状从小光的眼里涌过去。穿过人流, 小光被电影海报上的一只猴子吸引住了。那只猴子伸出的棍棒之下,是一个脸上呈 痛苦状非人非鬼的古装女人。 会到你的同事了吗?小光和张丽姐搭讪说。 张老师一脸沮丧。她手上拿捏着一条手绢,眼睛不时地朝某个方向幽怨地瞅上 一眼。她没有理会小光。 这时小光的肩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四胖。小光惊奇地“咦”了 一声。四胖说:看电影去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好看——小光说:你有票? 四胖得意地拍了拍裤兜,说:我哥去买了……这时四胖才发现张丽老师的存在。 便小声打了招呼,溜走了。 不多会儿刘玉柱赶了回来,他一脸兴奋,额上都出了汗。他拉住小光的手,对 张丽姐说了句什么,便从台阶的另一个方向朝上面走。 小光和刘玉柱现在站在俱乐部高台阶的顶端了。从上往下看,小光有了一种居 高临下的感觉。在涌来涌去的人流中,小光看不到张丽姐和来看电影的四胖以及他 的哥哥了。妈妈和梅子姑姑的身影倒是忽然间撞入了小光的视线,她们是从另一个 方向走上台阶的。不由自主地,刘玉柱牵了牵小光的手,他们也朝那个方向走去。 在正门不远的地方,刘玉柱停了下来。他蹲在台阶上,卷了棵烟抽。他的姿态 很像阴谋得逞之后,露出得意之色的特务。 小光的目光追随着妈妈和梅子姑姑停留的地方。小光觉得,那也是阴谋最终将 要抵达的地方。曾经去村里打井的李技术员突兀地出现在小光的视线里。而对于妈 妈和梅子姑姑的出现,李技术员并没有看到。李技术员现在把上衣搭在胳膊上,一 件浅绿色的毛衣漂亮地显露出来。那件毛衣的颜色小光似曾相识。让小光不解的是, 李技术员的身边。站着一位面颊通红的姑娘。她一脸羞涩,边听李技术员眉飞色舞 地讲说着,边不时充满敬佩地瞟上他一眼。 这时蹲在小光身旁的刘玉柱发话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小光作着解 说:那女的,是百货公司的售货员……刘玉柱从鼻孔里说。 当李技术员发现了妈妈牙口梅子姑姑后,他的脸上呈现出十分尴尬的表情。他 吞吞吐吐地叫了一声:嫂> 嫂子…… 小光听见妈妈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轻蔑地说:果然这样。 妈妈的胸腔是起伏不定的,她看着梅子姑姑,见梅子姑姑始终低着头,妈妈的 肺好像都要气炸了。梅子——妈妈大声说。你咋不往前走哇——你往前走! 梅子姑姑往前走了两步。她几乎是站在李技术员的下巴底下。但她显得既急促, 又无所适从。 妈妈喊:抬起你的左手来—— 妈妈的喊声令许多人不解,李技术员,百货公司的女售货员以及在一旁围观的 小光和刘玉柱,全都诧异地看着小光的妈妈,思虑着她为什么要说这样一句话。 梅子姑姑举着左手,就那样尴尬地高举着。 而妈妈的指令是一连串发出来的。妈妈手叉在腰上,像妇女队长指挥妇女抢收 抢种一样,对梅子姑姑说:用你的左手,扇他的右脸。 梅子姑姑脸色苍白,她的手哆嗦了一下,薄薄的嘴唇咬在一起,她抬头看了李 技术员一眼,又看了看脸颊已不再那么绯红的女售货员。梅子姑姑的手便打了下去。 女售货员尖叫了一声。 而妈妈又在一旁发出了新的指令。梅子——抬起你的右手,扇他的左脸。 这时梅子姑姑的手便不再犹豫了,极快地打在李技术员的左脸上。而这一次却 打了两下,好像那手失了控制似的。同时,从梅子姑姑的胸腔里,发出了一种低低 的呜咽。 妈妈过去拉住了梅子姑姑的手,同时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李技术员和女售货员, 很霸气地说:梅子。咱们走,那件毛衣,咱就不要了,就当穿在狗身上……哼哼, 也叫她学学我们梅子的手艺吧…… 事情好像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就像上演了一场古怪的电影。而台阶之下又涌上 来无数的观众。俱乐部的大喇叭里,一个怪里怪气的女播音员在说:精彩故事片— —> 刘玉柱又把小光背在了自己的背上,他们正在朝入场观众相反方向的台阶下面 走。小光伸长了脖颈,他想看到刚才他所见到的那些人。但四周全是一脸喜色持票 入场的观众,人声过分地嘈杂。这时听见刘玉柱不无得意地说:小光,我带你去买 鞭炮吧。 不知为何,小光的心里充满了委屈。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仿佛把他内心里一些 美好的东西给打碎了。那打碎的东西里面,就有那种叫做“谈恋爱”的东西……小 光虽不能肯定,但他的心里非常难受……这是个阴谋,小光在心里大声说。而这个 叫做刘玉柱的家伙,无疑就是这个阴谋的元凶、策划者。 于是小光便扬起他的拳头,重重捶在刘玉柱的背上,嘴里高声叫着: 我不要你带我去买鞭炮!你这个特务,你这个特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