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徽徽是她和许黑子的女儿。春天的时候,小桃就已经怀孕了,小桃不能拒绝自 己怀孕,甚至对怀孕还有一种自得。她变得小心起来,一些长途的跋涉都放弃了, 后来两个人生活中一些必要的活她也都让许黑子做,她要安心迎接一个小生命。她 以为自己会喜欢这个孩子,当然,她希望是男孩,不过是女孩她也会喜欢的,她觉 得自己必须喜欢自己的孩子。 她刻意地记住了孩子第一次胎动。许黑子没有小桃所企盼的欣喜,这让小桃很 没有成就感。但是,他还是尽心尽意做着该做的事。他储备了很多鸡蛋和小米,他 还特意到外面买来了红糖、奶嘴、一箱奶粉、肉松和孩子洗澡用的木盆、爽身粉, 让小桃大受鼓舞,飞身过去就搂住了许黑子。就在这时候,她感觉腹部一阵蠕动, 她很惊恐,对许黑子说:“快,我肚子在动。”许黑子观察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 :“这是胎动,说明小家伙很健康。”她觉得许黑子简直太伟大了,不但知道大森 林成千上万的树木,还知道女人生孩子的事情,她对他简直有些崇拜了。 在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胎动之后,小桃的肚子就越来越大了。她不愿意动弹了, 常常借故躺着不动。每到这时,许黑子就强行把她拽起来,拉着她在小屋附近转悠, 她转悠得很吃力,总想停下来,但是,许黑子规定不转到身上微微出汗是坚决不能 停止的。许黑子说:“多动好生。” 那天夜里,她和许黑子溜达完以后,她感觉肚子很沉。她早早就躺下了。刚躺 下不久,她竟然看到了老家的花花,花花闪着蓝眼睛蹲在窗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 她。她正想走过去,却发现花花嘴里叼着一只死耗子,冲着她狼吞虎咽。花花吃的 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小桃,好像就是为了让小桃看才这么贪婪和堕落。她站起来追过 去,猫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在黑暗中突然闪现,女孩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像 佳佳。她一下子惊醒了,浑身是汗。往事汹涌而来,冲撞着她的记忆,她觉得屋子 的黑暗中隐藏着置她于死地的祸害和灾难,她逃出了五千里之外,那灾难还是尾随 而来了。 早晨,徽徽就出生了,肮脏的小脸上写着满目的沧桑。小桃使劲看着孩子,孩 子眉毛很淡,脸色是肉红色的,眼睛半睁半闭,偶尔毫无目标地扫视一下,就紧紧 闭上,像是不愿理睬置身的世界;她始终锁着小小的眉头,让人感到她对此次到来 充满绝望;她很少哭闹,却总在梦中哽咽啜泣,让人倍感凄楚。从外貌上看,徽徽 的脸上丝毫找不到佳佳的影子,然而小桃还是感觉她给宁静的生活带来了不祥。 只要许黑子在,徽徽就拒绝小桃的亲热。徽徽除了吃奶,很少看她,有一次许 黑子给她喂了奶粉,这以后她连小桃的奶也不吃了。小桃觉得自己被这个乳臭未干 的孩子鄙视着、遗弃着。日子一天天流淌,小桃把孩子几乎都交给了许黑子。许黑 子和徽徽都乐得如此,他们在一起追打嬉闹,没老没小。许黑子认识很多字,他教 给徽徽认识各种野菜,鉴别漂亮的毒蘑菇,写各种树木的名字。他让她骑在脖子上, 让她够松树上的果子。他还给她抓来小鸟,让她听鸟的鸣叫。有一次他抓了一只松 鼠,他用松鼠长长的尾巴扫徽徽的脸,扫得徽徽咯咯笑。天热以后,他用藤条编了 一个摇床,拴在两棵云杉之间,徽徽躺在上面,他给摇过来摇过去。冬天来临,他 和她一起堆雪人,堆得山一样高,徽徽攀上去,然后滚下来,许黑子在下面接着。 他后来养了两只狗,一只叫小黑,一只叫小白,给徽徽做了爬犁,让徽徽坐在上面, 他和两只狗拉着徽徽在森林里游玩。徽徽已经会叫爸爸了。小桃很嫉妒,让徽徽叫 妈妈,徽徽总是咿呀呀的,不配合她的教诲。她用鲜花做了一个花篮,在徽徽面前 摆弄,然后要徽徽叫妈妈,许黑子也帮助她。徽徽果然不作声了,她定定地看着她, 又看看鲜花,喏喏地叫了一声:姨!小桃遭雷击一样,天空突然黑暗,雪山瞬间崩 塌,她一巴掌打了过去。 这一巴掌打重了,徽徽的鼻子从此以后三天两头出血。冬天的时候许黑子把雪 花捧在布片里,包好放在徽徽鼻子上止血,夏天的时候就要走老远找山泉的水给她 洗,然而,徽徽还是常在睡醒之后发现鼻子在流血。她和小桃更疏远了,除了那声 “姨”之外,再没有和小桃说过一句话。 小桃对徽徽已经不抱希望,她养了鸡、羊和奶牛,这样他们也能喝上牛奶了。 没事的时候,她领着小黑和小白,在森林里找各种能吃的果子,她从不让自己静下 来,总是不停地走,不停地发现大森林一个又一个秘密,这让她充满喜乐,也充满 绝望。 突然有一天发现,徽徽已经齐她肩高了。她估摸了一下,她在大森林应该生活 了有十几年了,她觉得有些事情要发生了。 不久,她从森林里回来,发现屋里来了一个人,模样、身材和许黑子相仿,她 知道这肯定是许黑子的兄弟。那人看看她,没有说话就走了。从此以后,许黑子换 了一个人一样,沉默寡言,心事重重。他疯了一样劈柴,从山下弄了十几袋粮食, 他还整来许多其他用品,都是女人用的,足够她们娘儿俩生活十几年用。他弄来一 麻袋盐,把盐放在楼上,下楼的时候,小桃拦住了他。 “你要走了?”小桃问。 许黑子把头别向一边,眼睛看着远处的森林。小桃等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小 桃没有说话,小桃知道,此刻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许黑子的走带给她的后果。他走 以后,噩梦又将开始。 “我有命案。”这是许黑子的话。许黑子是一个木匠,打得一手好家具,娶了 一个漂亮的老婆,后来老婆生了一个儿子,日子原本过得很幸福。但是,后来村里 来了一伙知青,其中一个知青和老婆好上了,被许黑子发现了,许黑子在一个月黑 风高的夜晚,谎说自己要上山,他在孩子的口袋里藏了当时家里所有的360 斤粮票 和168 块钱,就把孩子送到哥哥家。他心里还是希望老婆今晚不要和那个知青再鬼 混,那样或许他还能饶他们不死。但是他回来后跳进院子里,一落地就听到他们两 个的淫声浪语,他一脚踹开门就把他们劈了。劈死还不解气,把这两对狗男女给锯 了。锯完后他就跑到大森林来了。他见到她的时候已经在大森林生活六年了,他隔 段时间下山折腾点东西,偷偷看看孩子,他这次是下山看孩子的时候,被孩子举报 了。许黑子说:“我不想再跑了,我就等着他们来抓我吧。我儿子也大了,不用我 操心了,我够本了。” 那段时间,长白山总是阴雨绵绵,连屋顶都长了霉。他们的木材很难点着,所 以他们不敢熄火,屋子里烟熏火燎,人也黑不溜秋了。终于有一天,太阳出来了, 在美人松的枝条上颤颤巍巍地探出头,又从一片青苔上停留着。小桃走出屋子,漫 山遍野的蘑菇,白的,红的,黄的,还有很多几种颜色混合在一起的。小桃采了些 无毒的蘑菇,炖了一锅,许黑子和徽徽都吃得热火朝天。那天的太阳好像格外缠绵, 在小屋顶上呆了很长时间,光芒变成黄色,变成红色,最后变成灰色,然后才慢慢 落到森林深处。那天晚上等到徽徽睡着以后,他们又像以前一样激情澎湃地拥抱在 一起,相拥着睡去。小桃做了一个华丽的梦,她梦见长白山长满了柿子树,漫山遍 野的红柿子,闪着晶亮的光芒。她在山脚下,想摘一个,她爬呀爬呀,怎么也上不 去。她正着急,猛然看见了大水,大水正站在一棵柿子树下向她招手,她一急,就 跳上去了,却发现满山的红柿子一下子都溃烂了,血红的柿子汁从树上、从山涧里、 从岩石上流淌下来,一会儿大水又变成了庄老师,好像又变成了许黑子,在滚滚流 淌的柿子汁中挣扎,很快就被淹没了! 醒来以后,小桃开始给许黑子准备东西,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徽徽一双小时候穿 的鞋。然后,她领着小黑和小白走向森林深处。她追赶着小鸟和野兽的足迹,一直 走一直走,走到小黑小白都吐出舌头气喘吁吁了才停下来。她抱着一棵粗大的针叶 松呜呜哭,哭得松树在摇晃,阳光在颤抖,所有野兽都遁去了,哭得小黑和小白陪 着她一起嚎叫。 晚上她回到木屋的时候,许黑子已经走了,徽徽坐在门口,看也不看她。她知 道,徽徽的欢乐死亡了。 现在,整个世界就剩下她们俩,她们都在黑暗中沉默着,独自揉搓绝望和疼痛 的内心,谁也不管谁。小桃做了玉米面发糕,这是徽徽最爱吃的。她把发糕放在徽 徽面前,徽徽眼皮也没有抬一下。第二天早晨,徽徽还在门口坐着,她面前的发糕 上爬满了蚂蚁。 第三天的时候,小黑和小白也趴在徽徽身边,她们齐刷刷地对着远方,不吃不 喝。小桃坐在屋子里,感觉周围的一切变白了,白得一无所有。可是,她知道自己 不能这样,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徽徽毁灭。她走过来,拿了一棵松树枝,在徽徽面前 写下两个字:爸爸。 徽徽抬起头看看她,忽然号啕大哭,她哭得如此冲动和突然,让小黑和小白措 手不及,吓得一下蹿出去,站在一丛灌木后窥视着徽徽。 徽徽吃饭了,徽徽又在森林里到处游玩了,她和小黑、小白一天到晚不停地对 话,她说给它们听,它们也好像能听懂一样,跟着她走南闯北。她似乎忘了所有的 疼,能吃两个馒头,喝两碗大子粥。她还是不和小桃说话,但是,她会主动洗碗, 把小桃洗的衣服晾起来。小桃咳嗽的时候会主动倒一碗水,会帮着小桃熬从山里采 的药材。她渐渐会收拾家务,采了花插在窗户上。她把车前草种到窗下,车前草死 了以后她开始种秸秆花。她没有再堆雪人,却把雪收集起来,泡了百合叶喝。几个 夏天过去了,她好像忘记了许黑子,忘记了过去,也从不追问未来,日子平静下来, 像一汪注定不能奔腾的水,静静等待干涸。 秋天来了,森林里不少树的叶子都红了。这天徽徽采了一大堆红叶,放在桌子 上,晚上吃了小桃做的蘑菇,早早睡了。第二天小桃醒来的时候,不见了徽徽,在 徽徽睡觉的地方发现了一摊血迹。小桃一激灵,知道徽徽来月经了,徽徽要长大了。 徽徽一定看见了自己身上流出的血,一定害怕了。她急忙出去找,却见徽徽抱了一 堆桦树皮回来。这一天,徽徽在桦树皮上写满“爸爸”两个字,然后把桦树皮粘在 墙上,墙上粘不住,一会就掉下来,徽徽就接着粘。这以后的日子,往墙上粘写着 “爸爸”字样的桦树皮成了徽徽的一件大事。她每天粘,用树洞流出的胶水粘,用 棒子面粥粘,粘完撕下来,然后再写再粘。终于把满屋子都粘满以后,徽徽彻底失 踪了。小桃走遍了能走到的所有地方也找不到,最后是小黑和小白在前面跑,她在 后面跟着,来到了一个山涧旁,那里是一大片的毒蘑菇,徽徽躺在艳丽的毒蘑菇中 间,尸体已经腐烂了。 小桃的头发一绺一绺掉下来,被风吹到徽徽身上,她觉得自己胸口疼,疼得浑 身发抖,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桃醒来的时候,满天的星星。她下意识地摸摸头顶,发现头发所剩无几了, 不过她不在乎了。她抓了一把毒蘑菇,放在鼻子下轻轻闻着。多好的气味啊,怎么 就要了徽徽的命!她把毒蘑菇放在嘴里,用舌头轻轻舔着。现在,她的牙齿只要稍 一用力,只要她咽下去,她就和徽徽一样和这个世界没有关系了。但是,她的牙齿 是沉默的,她的咽喉也像是堵上了,拒绝这块毒蘑菇的进入。她慢慢把毒蘑菇吐出 来,和小黑、小白跌跌撞撞回了木屋。 第二天,她找了一块新布料,拉着小黑和小白又回到徽徽死去的地方,把徽徽 拉回来,埋在了木屋旁。然后她把所有的肉都拿出来,和毒蘑菇一起煮了,把毒蘑 菇汁拌上玉米面喂鸡和牛,把肉喂给小黑和小白。到晚上,被死亡折磨的生灵在木 屋周围东冲西撞,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反复过来撞木屋的门。小桃静静地躺着,听着 各种绝望的嚎叫,觉得自己正在从悬崖到谷底飞速坠落的过程中,她似乎已经听到 了自己身断骨裂的声音,血溅到木屋的墙壁上。早晨起来,木屋周围一片尸体。她 找出当年来时的内衣,那300 块钱还在。她决定离开小木屋,接着去找大水了。 后来有人发现了这个小木屋,发现小木屋周围是一片盐碱地,白花花的,寸草 不生,周围一片动物骨骼。在茂密的大森林里有这样一块地方,让很多人百思不得 其解。 十四 她走了很久才走出森林,身上挂满了伤口,但她没有感觉疼。她先到一个小镇, 想买件衣服,掏出钱来的时候,卖东西的人愣住了,说:“你怎么有这么多一分的 硬币?” 她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变了,已经不能用一分、二分钱的硬币了。她就把硬币给 了路边的乞丐,乞丐看看,不耐烦地说:“一分钱也叫钱?”她急忙落荒而逃。有 人告诉她可以到银行兑换,她果然在银行兑换了一笔钱。她用这笔钱买了一件红裙 子,鲜红鲜红的,她要穿着红裙子去找大水。她问卖衣服的人:“今年是哪一年?” 卖衣服的没听懂。她就换了一种方式,问:“今年是19几几年?”卖衣服的人看看 她,说:“你是外星人吗?2003年。” 2003年,她算了一下,她在大森林过了整整19年啊。 19年,大水在哪里?在干什么呀?她问了去吉林大学的路,坐火车到了吉林。 在吉林大学门口,她和门卫说了很多好话才让她进去,教务处的人帮她查了学生档 案,发现1982年在瀛州市只有一个学生,叫霍志国,毕业分到了云南省水利厅。她 问云南离这里多远?人家告诉她大约一万多里地。 买这个距离的车票,她的钱根本不够。她有时乘车,钱不够了给建筑工地做饭, 挣点钱,挣了钱她就再坐一段路程的车,钱花完了她接着给人家干点活。她更多的 时候是步行,从一个村子走向另一个村子,只要看见往南的路就走。她不买吃的喝 的,正是丰收的好季节,地里有数不尽的食物,饿了她就掰一个玉米棒子,或者挖 一块红薯,渴了有满河满坑的水。不过,很多时候她发现水不像19年前清凉了,不 少河流发出恶臭的气味,根本不能喝。她就折一根玉米秸,边走边嚼。她对睡觉的 地方更是不讲究,她睡过桥洞子、睡过水泥管子、睡过路边的麦秸垛。有一次她在 玉米秸垛上睡,不小心摔了下来,把脚腕子崴了,很长时间走路都一瘸一拐的。还 有一次她在一间废弃的看园子的小屋里睡,睡到半夜的时候觉得有人抚摸自己,坐 起来一看是一只刺猬。她还和一条蛇睡过,她躺在砖垛后面,一觉醒来后发现身边 睡着一条青花长蛇,见她醒了,不紧不慢地爬走了。她常常走着走着就哭起来,哭 得路人议论纷纷,但她全然不顾。她也常在梦中哭醒,满天的星星都沾满了泪水。 2003年,也就是说,她已经36岁了。36岁,她就活到头了。她觉得自己只要见到大 水就没有理由活着了。 那天,一个乞丐把她带到了车站。候车室真舒服啊,有长长的椅子,有热水。 她看见人们用一种东西打一下,就出火苗,可以把烟点着。她问乞丐,乞丐不屑一 顾地告诉她:“那叫打火机。”她记住了这个名字,以后在饭馆吃人家剩饭的时候 会把打火机带上。一路上她因此吃了不少美味,比如烤红薯、烧蚂蚱。有一次她在 一个水洼里抓到了一条鱼,她也给烧着吃了,真香啊。不过想想,她觉得最舒服的 还是睡在车站候车室里,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舒服极了,可是那地方睡不踏 实,总有人赶她。出吉林的时候,她的钱就没有了,她就给一个修鞋的看摊,晚上 没处住,就留在了修鞋师傅家,修鞋师傅要了她,给了她50块钱,她用这50块钱买 了到松花江的车票。在松花江下车以后,她在菜市场找到了帮人卖菜的活,一天六 块钱,管吃。有一天她帮着一个卖菜的抢到了新鲜的韭菜,卖菜的出于感激,把她 引荐给卖水果的,因为卖水果的认识从南边来的水果贩子。这样,她就上了货车司 机郝师傅的车,随她去河南拉西瓜。她在河南呆了将近六个月,从夏天呆到冬天, 因为郝师傅回去的时候把她的钱一起带走了,她身无分文了,又不可能往回走,只 能暂时留下来,打点零工。有人帮她找了一个给大户人家看孩子的事,一个月给800 块钱,被她拒绝了。她最后在一家饭馆打扫卫生,一个月200 块钱,管吃管住。半 年后,她觉得自己有能力去云南了,就直接买了去云南的车票。 几天后的下午,人们在云南省水利厅门口看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在阴冷的 细雨中询问着来来往往的人:“大哥,打听一下,霍治国在吗?”开始的时候人们 会离她很近,因为她说话的声音是如此有气无力,他们根本听不清。等到她说出这 个名字,所有的人都突然远离了。小桃知道,大水出事了。 终于有人出面了,那个人穿着很体面,他出来告诉小桃:这里原来确实有一个 叫霍治国的人,但是,三年前这个人得了艾滋病,就回老家了。 小桃不知道什么是艾滋病,但是,她从人们对她的态度上看出,这一定是很不 好的病。 那个人很耐心,继续解释说:几年前,我们在泰国有一个工程,霍治国在那里 工作了两年,回来后就得了这个病。目前还没有治疗这种病的好办法。这种病传染 性很强,只能隔离治疗,霍治国拒绝治疗,就回家了。 小桃结结巴巴地问:“回瀛州了?” 那人说:“是,听说是回瀛州了。” 小桃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问了一句:“他有老婆孩子吗?” 那人说:“早离婚了,孩子判给了他爱人。” “这么说他结婚了。”她自言自语地说。 “应该还活着吧。不过也说不定,我们都没有他的消息。”那人答非所问地说。 小桃走了,她没有和那个人告别就走了。现在,她不知道上哪里去了。她走了 两年多来到云南,她来云南找大水,但是大水结婚了,人家管老婆叫爱人。这让小 桃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