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一天下起了雨。是那种绵绵秋雨。两点半钟康建国推出自行车的时候老伴说 :“真的风雨无阻啊?” 康建国说:“那当然。这是上班啊!” 老伴说:“下雨,你还是搭车去吧!” 康建国说:“回来的时候怎么办?打的?”把雨披往身上一套就出发了。 没想到路上就出了事。因为视角受到限制,在一个路口拐弯时,康建国差点和 一辆逆行的三轮车撞到一起。那三轮车上又装的是废旧钢管、铁丝什么的,支楞八 撑的,康建国连忙一拐龙头,平时也就擦身而过了,可是身上有了一件雨披,便被 挂住了。结果是摔了个狼狈不堪。踩三轮车的是一个农民工,身上水淋淋地系着一 块塑料布,连声“对不起”都没有,只是傻乎乎地呆看着康建国。 康建国爬起来,活动一下腰腿,好像没什么大问题。想想还有“工作”等着, 和这农民工也无法理论,只好自认霉头地走了。 那只装水的酱菜瓶子当然是报销了。 到了余福里巷子口,老人正举着一把黑布伞朝康建国来的路上张望。康建国脱 口而出地说:“对不起!李老师!我迟到了。” 老人呵呵地笑了:“这有什么对不起!下雨,你不来也是正常的。” 康建国四下看看说:“这棋在哪里下呢?”说着,忍不住又朝那幢大楼看了一 眼,并且有意地把雨披的帽子掀到后面去,露出头和脸来。 老人忽然就呆住了,指着康建国的脸说:“你……你的脸流血了?” 雨水浸下来,康建国这才觉得脸上有些疼。康建国随手抹了一把,笑着说: “刚才摔了一下,没事。” 老人把康建国一扯:“走!去我家把伤口处理一下。”就头里走了。 康建国怔了一下,朝那幢大楼看看,推着自行车跟了上去。 老人的家不算小,好像是一个很大的房子隔成了三间也许是四间屋。然而整个 屋凌乱不堪,而且散发着药味、霉味、馊味等多种气味混合而成的一股难闻的味儿。 做了两年知青又做了30年工人的康建国可以说什么样的苦都能吃,什么样的罪都能 受,然而老人屋里的这个气味却让康建国的胃翻江倒海。 老人热情地拿出碘酒、药棉、红药水等等一大堆东西给康建国用,本来也算不 了什么伤,康建国潦潦草草地拿一团药棉擦了擦就算了。 老人孩子般地说:“还切磋吗?” 康建国装模作样地说:“那当然了!现在啊!我一天不和您走棋手就发痒。” 老人感叹地说:“我们有缘。有缘啊!” “是啊!是啊!”康建国应付着说,心里却尴尬万分。 老人说:“那……就在我屋里下?” 别无选择。康建国只好强忍着说:“在门口吧!门口光线好。” 老人有些激动地搓搓手说:“好!好!就在门口!” 老人拿来棋盘,忽然问康建国:“小康同志,你喜欢音乐吗?” 康建国说:“无所谓。我这个破嗓子,一唱歌就跑调!” 老人笑了,说:“音乐不一定是唱歌。今天,我们一边听筝,一边听雨,一边 下棋。” 老人走到里屋去了,当他再走出来时,身后便跟着铮铮而高远的古筝声了。 老人坐下,“啪”地落下一子,陶醉般地说:“筝声、雨声、下棋声,声声入 耳啊!” 有风轻轻地从外面吹进,屋里的气味在这里很小很小。 几盘之后,老人才忽然发现康建国没带水杯。听康建国说酱菜瓶子摔了,他便 又拿来了那个麦氏咖啡瓶,放了茶叶,冲了开水,递给康建国说:“小康,以后你 就不用带水杯了,带来带去多麻烦。这就是你的专用茶杯。你放心!保证不会有第 二个人用它。” 康建国喝了口水说:“好!好!以后不带了。就用这个。” 接着摆棋。 老人忽然抬起头,一脸认真地说:“小康同志,我只管水不管饭啊!” 康建国怔了一下。这老头!是这么回事!可话别这样说啊!让人多难堪啊! 晚饭还是去那家小餐馆。老人一句客气话也没有,只是给了康建国一把伞。 吃饭的时候康建国想,越往后天越凉了,今天是雨,以后还有雪,在老人屋里 走棋的时候会越来越多,可那气味让人怎么受?出了餐馆注意到508 路车站旁有个 电话亭,康建国就给牛金河打了一个电话。 牛金河接了电话,沉吟了一会儿说:“康师傅,麻烦你找家政公司给他做一次 大扫除吧!费用我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