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文明是七里屯乡管农业的副乡长,这些年乡里的干部论资排辈,先是抓经济 的、其次是计划生育、公检法司、最后才是管农业的,所以李文明在乡里腰杆就没 有其他的副乡长硬,平日里说话调子也比较低。这样一来,乡里的一般干部就不怎 么拿李文明当回事,比如乡文化站的文化干事小孙象棋下得很好,乡里的副书记和 副乡长找他来下象棋,他都痛痛快快地答应,唯独副乡长李文明来找他下象棋总推 说有事。还有就是为乡领导负责打扫卫生的张大姐,为乡里其他领导打扫卫生时都 是一丝不苟的,到了该为李文明打扫卫生时,不是忘了拖地,就是忘了擦桌子。李 文明也曾找张大姐谈过话,张大姐当时就笑着说以后一定改,但等到李文明不在跟 前时就说:“他以为他是谁呀?不就是一个管农业的副乡长吗?”这话很快就传到 了李文明的耳朵里,李文明就很生气,他想一个打扫卫生的竟然也敢欺负起自己来, 不就是和党委书记有一点拐弯亲属嘛,不过他虽然生气,也没有去问张大姐。慢慢 地,乡里的干部也就越发地对他看不起,李文明对此十分苦恼。 临近春节时,乡里想到东北去拉大米,党委书记老周想让管计划生育的副乡长 孙春水到东北跑一趟,孙春水推说家里有事就把老周给回绝了。老周心情就有些不 悦,这时司机小楚就说:“叫李文明去,保证他不会讲什么。”老周就一拍大腿说 :“我怎么会把他给忘了呢。”说着就让小楚去把李文明叫来,小楚就用周书记的 电话通知李文明说:“周书记找你有事。”李文明说:“你告诉周书记我马上过来。” 李文明挂了电话就来到了周书记办公室,周书记就问李文明说:“李乡长你这一段 忙什么呐?”李文明说:“还不是前不久县委给咱乡布置的农业生态村建设的事嘛。” 周书记又问,“成效大吗?”李文明说:“只有宋村答应了下来,可到现在路也没 修好呐。”周书记说:“这事春节过后再办吧,你和派出所的老宗去跑一趟东北, 为乡里拉一车大米回来。”李文明就有些为难地说:“周书记你也知道,我媳妇这 个月就要生了。”周书记说:“这事我知道,拉一车大米回来也就是两三天,不至 于这么巧吧?”李文明说:“我也说不好哪一天生,就怕是这两天。”周书记说: “家里不是还有你父母吗?他们要是不行,我让妇联吴主任去帮你盯一盯。”李文 明一听周书记非让他去拉大米,就答应了下来,说:“那好吧,什么时候走啊?” 周书记说:“明天早晨让小楚开皮鞋厂老铁那辆东风车和你们一起去。” 第二天一早李文明不到七点就来到了乡里,小楚早就将皮鞋厂的那辆东风车发 动着了在等李文明和派出所的老宗,见了李文明小楚就喊:“李乡长你先上车吧。” 李文明说:“老宗来了吗?”小楚说:“你甭问老宗了,你来了咱就走。”李文明 于是就上了车,小楚果然就将车开走了。车子跑了一阵就进了县城,李文明说: “去东北不是得上高速吗?”小楚说:“李乡长你一个人要行咱就走,不是还有派 出所的老宗吗?”李文明说:“小楚你怎么这样呀,咱们不是说好了在乡里集合吗? 要知道你来县城接老宗,我何至于白骑了三十多里地的自行车呀?”小楚说:“我 也没想来接老宗,可一早老宗说他的摩托车打不着火了,让我来接他一趟。”李文 明不再说什么了,他觉得小楚昨天一定和老宗早就说好了要来接他,否则老宗一定 会赶到乡里来的。李文明这样想着,汽车就开到了老宗的家门口,小楚按了两下喇 叭,老宗就拿着一个保温杯走了出来。上了车老宗和李文明点点头说:“李乡长吃 了吗?”李文明说:“吃了。”老宗说:“我可是还没吃呐,你嫂子那个臭娘们儿 昨天晚上又去玩牌了,三点多才回来。”小楚说:“咱们去外边吃吧,我也没吃呐。” 说着就将车开到城东的一个小吃店,将车停在道边,也不问李文明吃没吃,就和老 宗下去吃了。 李文明看他俩下去吃饭,心里就有些不快,他觉得不管自己吃没吃,你小楚都 应该让一让我,何况我还是个副乡长呐。小楚和老宗在下边吃了一会儿饭,又点起 一支烟抽了起来。这时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冬天天短,李文明掏出手机一看时间 已经是九点多了,就在车上催小楚说:“快走吧,要不今天可赶不到东北了。”小 楚说:“你急什么,又不是你开车,今天早晚也要赶到。”李文明说:“晚到不如 早一点到好,快上车赶路吧。” 小楚就很不乐意地和老宗慢慢腾腾地上了车,小楚上车后却不发动车,而是用 眼睛望着李文明说:“李乡长,从咱这到东北少说也有一千多里地呐,这车要光我 一个人开我也受不了,刚才我跟老宗商量了一下,我开累了由老宗暂时替我开,我 俩要是轮着开得有一个人睡觉,但咱们三个人要都坐在驾驶室里就没法睡觉,不如 李乡长去后边车斗子里去休息呐。”李文明一听小楚这样说火噌地一下就起来了, 但想一想小楚是党委书记老周的司机,若此时和小楚闹翻了又怕他在背后给自己穿 小鞋,就忍下了说:“行,我去后边坐。”说着就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爬到后车 斗子里去了。 车子马上就发动了,路况不好,车子颠起多高,在前边驾驶室里坐着还不觉得 怎么样,坐在后边车斗子里的李文明被颠得不行,早晨吃的几个鸡蛋几乎都要给颠 出来。李文明又不好发作,就用手扒着车帮保持一种半蹲着的姿势。好不容易汽车 上了高速公路,李文明想躺在毡布上睡一会儿,可他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因为前边 驾驶室里小楚和老宗说话的声音太大,声音从驾驶室的天窗上传到李文明的耳朵里, 吵得他无法安静。李文明就用手去敲驾驶室的顶棚。小楚说:“李乡长你瞎敲什么?” 李文明说:“你们说话的声音能不能小一点。”小楚说:“李乡长你这人真够呛, 我们要不说话还不该睡着了?那样汽车还不翻到沟里去。”李文明说:“你们不是 说一个人先睡觉吗?”小楚说:“我们是想让一个人先睡觉,可这时还不困呐,要 不然李乡长你再到楼子里坐一会儿,等我们谁困了你再坐到后边去。”李文明的火 终于压不住了说:“小楚你什么意思?”小楚说:“我能有什么意思,我跟您李大 乡长敢有什么意思吗?” 李文明不想再和小楚争吵下去,毕竟自己是个副乡长,跟小楚一个临时工能争 出什么来,但自己又无法咽下这口气,他知道小楚为什么对他这样。原来小楚一年 前来到乡里时并不是给周书记开车,而是给乡里的皮鞋厂孙厂长开车。后来周书记 的司机到乡经委去当了副主任,周书记就将小楚从孙厂长那里要了过来。而小楚在 给孙厂长开车时,曾因轧过乡院里刚刚栽下的两棵银杏树而遭到过李文明的批评, 最后还罚了小楚两百元钱,而让李文明这样做的恰恰是党委书记老周。当时李文明 批评小楚时,小楚还落下了眼泪,后来小楚就去给周书记开车了。小楚去给周书记 开车时,开始见了李文明还一口一个李乡长的叫呢,但后来小楚见大家不怎么拿李 文明当回事,又想到了李文明曾严厉地批评过自己而且还罚了自己两百元钱,就慢 慢地对李文明不尊重起来。到后来小楚和周书记的关系越发地融洽,小楚就根本不 将李文明放在眼里了,一有机会就报复李文明。李文明这样想着,不觉得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汽车停在了山海关服务区,小楚首先跳下了车,老宗说:“你 去喊一下李乡长。”小楚说:“你去喊吧。”老宗就用手扒着后车帮喊李文明吃饭, 李文明答应着下了车,三个人沉闷地吃完饭,又跳上了车继续赶路。这回车子由老 宗来开,老宗本来是个老司机,以前给公安局李局长开车,李局长调走后老宗便被 派到七里屯乡任派出所副所长。老宗的车子开得很稳,车速也不快,像个摇篮,躺 在车斗子里的李文明一会儿就睡着了。等李文明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汽车不知 什么时候停了。老宗站在汽车下边喊着说:“李乡长,到地儿了。”李文明跳下了 车,三个人找了一个旅馆住了下来。小楚和老宗两个人一个房间,李文明自己单住 一个房间。晚饭三个人简单吃了一点就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