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里快十一点的样子,小杆(我暂时不想叫他爸爸,这可以理解吧)打来了电 话。妈妈仍和衣躺在床上,她在尽可能地推迟脱衣服洗澡。她不大愿意看到或碰到 自己的肚皮,她甚至在蛮不讲理、不着边际地幻想:自己要不是自己就好了,随便 是外面哪个不相干的人,没牙口的糟老头也好,开夜车的出租车司机也好,都比现 在强一万倍啊。 小杆“嗳”了一声,好一会儿没开口,手机里只模糊听到电视在报新闻。 “呀!”小杆的声音摇晃着。“刚才电视里……有个神经病冲到幼儿园砍小孩。 看,那些小孩子!”小杆抽了一口气,像吃东西给烫着了。 妈妈没应声。这新闻她早上就看过了。唉,早上,早上她还是个快活的没事的 人呢,还在跟同事们一起可怜报纸上的别人呢。 没隔几秒钟,小杆又报告起来。 “一辆超载大巴在峡谷翻车,死十六人,伤二十八人……”这回他平静了一些, 声音不晃了,但语气很滞涩,在空气中磨擦着。 一小段广告开始了。小杆好像这才有了空,他慌里慌张、抓紧时间一样地说: “你知道,我是不想结婚的,我现在结不起来……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这么快就 结婚……总之,你清楚我这个人的,我喜欢轻轻松松地过,才工作三四年啊,你理 解我的意思吧……” 新闻又开始了,小杆停下来,继续转播新闻,好像他今晚被指定做这个重要的 工作,“……啊!人肉炸弹,炸烂了辆卡车,上面有八名士兵!还死了两个平民!” 能听到电视里有人在用外语哭喊着接受采访,接着,“美国一男子昨天杀死三个子 女后自杀,四个孩子中,最大的九岁,最小的才半岁,据了解,惨剧发生前,该男 子正面临……” “嗳!我不要听新闻!”妈妈失去耐心了,他复述这些新闻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没关系,他不打这个电话也没关系,什么都不说也可以。 “哦……对不起。你知道的,我宁可打游戏,很少看电视的。今天正好什么也 干不了,完全干不了,只好看这个烂电视。想不到啊,你看看,就我俩这样说着话 的工夫,就有多少人在死。这人,他妈的真太不是个人了!命这么贱,草都不如, 石头都不如,烂泥巴都不如。”小杆大发感慨。 不知为何,这话突然让妈妈一阵心悸,好像这话是个汉堡包,里面还夹着层芯 儿,瞧啊,死人是很平常的!不算什么的!每分每秒都有人在死……妈妈小心地屏 住不均匀的呼吸,不让其传出话筒。这个小杆,到底什么意思?生命真的只是个狗 屁,放了就好? 而小杆又开始沉默了。似乎在那些新闻之后,说什么都是多余了。 过了很久,在越来越漫长、漫长得令人麻木的空白里,小杆最终用自暴自弃的 调子结束了通话,“我知道,你今天一定很累,明天再打给你吧。” 挂了不到一秒钟,小杆又重新打来一个,语速很快:“嗳,还是我。我爱你。 你知道的,我很爱你。” 嘿,我爱你我很爱你。放你妈狗屁。这让妈妈一下子失笑起来,小杆就是小杆, 怎能指望他拿出个什么主意! 好吧,这件事,跟小杆这个人再也没有关系了。妈妈终于有了力气,把电话撂 下,一翻身起来去洗澡了。 暖和的三十九度水温里,妈妈用一种生硬的近乎粗鲁的动作,压迫着抚过那什 么也看不出的肚皮,我听到她半是迷惑半是恼怒地责问:你!倒说说,怎么回事啊, 你算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妈妈对我说的第一句悄悄话,不太温柔,可很亲切……不过这尚不足以 真正宽慰我——在被医学发现后的第一个夜里,在妈妈的肚子里,我感知到正在逼 近的危险。我担忧我还没有到来的生命。 中午休息的时间,姨妈打电话与妈妈谈话,像一对不够默契的双簧演员在探讨 下一步的演出。妈妈的肚子里,我正使劲地但微乎其微地分裂与膨胀,一边慢慢熟 悉起姨妈务实而周到的嗓门,以及妈妈心不在焉的应答。 “嗳,我突然想到,你先不要急着去搞掉。这件事,如果处理得好,反倒可以 促使你和Z 把事情给彻底定下来。”姨妈用振奋的调子,说不定还用手在空中划了 两下,“很简单,事情分两条线,齐头并进地走,右脚,你跟小杆彻底分手;左脚, 你跟Z ,能不能加快一些、有实质性的进展?实质性的!懂吗?” 妈妈懂了,“分手,这个不难……但实质性!你不知道,Z 这个人,性格很慢 的,而且他从没跟我提过结婚的事……” 姨妈打断她,带着憧憬替妈妈描绘。“你想想,Z 可是在新区有房子的!家里 还替他买了车!还有,他爸爸是公务员,退休工资很高!你一嫁过去不就可以享福? 不会像我这样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分一厘地拚。”姨妈语气里有不自知的怨尤。 妈妈犹豫着,小声地嘀咕:“房子、车……”她大概只是下意识地在强化这些 关键词,并不是表示抗议或谴责。 姨妈却以为是,电话里,她激动起来,“你很瞧不起这想法是吧……不怪你, 我在你这个岁数,也瞧不起,比你还瞧不起,所以我才会嫁给你姐夫!婚姻大过天 啊,只有进来了才知道,翻云覆雨全是它。唉,时间啊、青春啊、选择啊,都是不 可逆的,我是没办法了,但你有!主动权还在你手上…… “当然,欲速不达,所以你记住,在他面前,一定要骄傲、要被动……男人, 哼,从来不吃送上嘴的东西。”姨妈急促地打了个粗俗的比方,来掩饰她语气中的 不自然。显然,关于“那个”,姨妈的策略调整了——现在,可以跟Z “那个”了, 但要“被动”,而且“骄傲”。 “那么,我肚里……”妈妈忍不住打岔了,揣着一枚发了芽的黄豆,怎么做到 若无其事地去跟Z “实质性”地谈情说爱,姨妈真以为她是演员吗? “噢,反正三个月以内,都是一样的门诊手术,不要急。你先让Z 跟你敲定, 下面再说下面的话。” “万一,变数……”妈妈想起姨妈的其他理论。这个Z ,条件好像太完美了些, 对妈妈而言,非常之抽象,似是代表一种模糊的远大理想,她从没想过真的要实现。 “我们现在不会有变数了。”姨妈庄重地反驳,“首先得跟Z 搞定,然后考虑 手术的事。总之,事情的顺序必须是这样。” “搞不定怎么办……” “你就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怎么就搞不定了?还记得咱老人家的话吗,她是 对的!咱们这样的人家,不一样的,绝不能有任何破绽,我们要堂而皇之、没有任 何后顾之忧地解决好这件事!总之,通过……一个办法,最后得让Z 认了这件事, 得由他带你到医院去!让他带你去做手术!甚至,说不定你都不用做那个手术,孩 子都留下来了!现在,明白了吗?” 为了不得不进一步解释这个阴谋的内核,姨妈几乎辛酸了。“唉,你别以为这 真的是件小事情,我可不能保证Z 可以容忍他的新娘曾为别人堕过胎。一定要抹掉 这一笔!” “呃。”妈妈呆住了,忽左忽右的方向盘里,她的车会开到哪里?这个弯拐得 这么大这么吓人,不会翻车吗? 我感到她的身体变得酸涩,我周身也随之涌上陌生的挤压,像尖尖头的三角, 像冷冰冰的皮质……具体那是什么我说不清楚,但我知道妈妈的汗毛在一根根竖立。 她要是现在痛恨我的存在,我一点都不会意外。 外婆突然变得笑容可掬,对邻居们十分客气,楼道里有人走过,她装着无意地 打开门,与人家寒喧,最主要的,她让妈妈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好让每个经过的邻 居都能看到。这个休息天,她还带着妈妈连赶了两家亲戚,以最大而无当的借口去 小坐片刻。 她带着一种消极的情绪跟妈妈解释:“你现在不是平平的瘦瘦的像个大姑娘嘛, 就要让他们多看看……唉,也是白折腾,这么大的事,肯定瞒不过去的,很快就要 有人对我指指戳戳了!” 到了夜深人静,她不肯去睡,磨磨蹭蹭地围着妈妈,吞吞吐吐,有些不好意思 般,“想吃什么特别的吗?我明天给你买去……我那时怀你,半个月就犯口了,大 冬天的,死活想吃茄子,半夜做梦都想。” “我?别浪费了……”妈妈收收肚子,她想起外婆初闻消息时一瞬间闪过的嫌 恶,她都出了这么大的丑了,哪有脸皮害喜要东西吃? “我总想……你以后会后悔的,他辛辛苦苦地投了胎来,你们却不认他、不要 他……唉,这可是头一个孩子!本该最金贵最让人疼的。”可能是夜晚的缘故,外 婆眼里淌过指甲盖大的慈爱,好像原谅了我是个令她蒙羞的不速之客。 妈妈没有回答,但她的手却以一个非常小的幅度缓慢移动起来,最终停在侧面 的肚皮上,接着,她举起两根小指头,像是无意识地敲了几下,停一会儿,再敲敲, 那富有韵律的震荡传递到我所在的子宫——竟像是一种我立即可以感知的母语。妈 妈,你在对我说话是吗? 事实上,这悄悄话并没有瞒住外婆,她往妈妈身边靠了靠,同样把手放到我的 外面。“你老实告诉我,那个作孽的小子,真的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吗?毕竟,这 是他的……我的意思是,你服个软,跟那个家伙好好说说,还是争取结婚算了!这 样,最稳妥不过。你不知道啊,一个男,一个女,一个娃,这个一二三,总是一开 始的搭配最好。” 从我这个角落听来,外婆的声音多么奇怪啊,像是从很遥远的年代传来,看来, 她是把人与人的组合看成了家用电器之类的玩意儿,原配的?套装的?初始型号的? 一旦搭上了,就不能变的,否则就不灵光,就会出问题,就是最大的不幸,纵使有 一半变了、坏了乃至死了,那另一半也得耗着空着守着,以她本人以及外公二十年 前的亡故为证……不过,不管对或不对吧,我还蛮愿意听外婆这样说的,说不定, 这倒可以拽住我悬于一线的生命。 妈妈摇摇头,她懒得再说,要跟外婆去解释小杆的想法,就好比让小杆来理解 外婆的想法,没有可能的——不如就由着外婆去误会好了,就让她认为小杆不要自 己了吧。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就是事实。 外婆于是由着劲儿往下说,老母鸡一般,还泼辣起来,“要不,我出面去说说 他?看在我一个人拉扯你们长大的份儿上,他说不定会接受了!实在不行,我到他 单位找他领导、找报社找电视台,我就不信没人管这件事了!你看怎么样?” 妈妈这才急了,这更是出土文物的思路了!但为了反对,不得不就着外婆的逻 辑,“千万别……真闹起来,丢人不还是我?放心,这问题到最后肯定会解决的。 不是有姐在帮我嘛……”想到姨妈那个相当“特别”的主意,妈妈一阵别扭,说不 下去了。 外婆瞧出妈妈的不自在,愈加激动,“难道就这样让你吃哑巴亏?不行,最起 码的,得让他赔偿个什么贞操费青春损失费什么的!”外婆有些拗口地说出这些词, 她大概以为这已经很有时代性了。 妈妈再次徒劳地晃晃脑袋,嗨,贞操费青春损失费!什么跟什么啊! “哦,那恐怕要不到了,我们已经分手了。”这倒是真话,妈妈打了一个哈欠, 双眼涌上泪水,瞌睡了,得抓住这个瞌睡赶紧上床——今天小杆不会有电话了,或 许这辈子都不会有电话了。就在上午,按照姨妈的计划,她在电话里跟他提出了 “了断”。她说,他听着。完了挂电话,非常简单,简单得让妈妈握了很长时间的 电话都放不下来,像排了三小时的队,却只用两分钟得了一个误诊,还看不懂那病 历上的方子。 “那哪儿行!说分手就两清啦!你不好意思说,我来说!把他手机号码给我! 别听你姐的,凭什么瞒他呀。让他来见我!我要跟他好好要个说法!打量我们家没 男人真好欺负吗!” 老母鸡完全张开她几乎掉光毛的衰老双翅了。外婆朝着妈妈伸出手,仿佛那个 号码上维系了她必须争取替“寡妇人家”争取的全部尊严。无力的妥协中,妈妈好 歹也找到一个自我劝慰的理由:也行,这样,就算是老人家把这事儿捅给小杆的, 而不是她说出去的…… 外婆瞪着小杆,这是她头一次见到这个应该被打断腿的“小子”,包括我,也 是光闻其声,不见其人,不由得仔细地打量——小杆长得不赖,挺时髦儿,宽框眼 镜,前额的头发几乎遮住眼睛。T 恤下隐约能看到胸肌。半截的肥大运动裤,足可 以塞进一只兔子。脚上那款板鞋,可能花掉他三分之一的月薪。 这完全就是一个大街上的年轻人!外婆瞟一眼二十八岁的妈妈,实在想不通她 的眼光。是啊,我想起妈妈对姨妈描述小杆时说过的一句话:有的人,一辈子都不 愿意,也不合适穿西装,而小杆就是这一类。 妈妈接不到外婆眼神里的谴责,只自顾垂着眼皮。其实,这还是“出了事”、 电话告知以及电话“了断”之后她跟小杆的第一次碰面。不过,妈妈根本不想要这 个碰面,她本来是希望,她关于小杆的记忆、小杆关于她的记忆,就仅仅停留在从 前那种没轻没重的打闹与目光短浅的快活里,那正是她与他之间最合拍、最宜人的 一部分……但这样一见面,就像给一首挺不错的小曲儿加上了变声的拖腔,黑乎乎 的大尾巴般,非常难看地拖在她与小杆的后面,使得他们从半空坠落到肮脏的地面 上!唉,真的,她多么不愿意再见到他。故而,从小杆一进门,她愣就是低着头, 不正眼看他,更不说一句话——这不是因为仍然喜欢他,或是喜欢变作了怨恨,只 是,结束了!结束了而已! 所以,这一刻的妈妈,只一门心思地对付时间,掐秒表一样在掐数这难挨的会 面。她不在乎外婆打算怎样“收拾”小杆,而小杆,对那样的“收拾”,又会怎样 的水土不服…。。 一定是想到了当务之急,外婆很快超越了衣着打扮这些表面化的小节,她开门 见山,一字一顿宣布了我的存在,像播报一条关乎国计民生的重大消息,然后继续 瞪视小杆,以捕捉其面红耳赤、无地自容的反应。小杆却掠一掠头发,宽边眼镜亮 亮地一闪,像签收什么邮件似的点点头:“知道,这个,我知道了。”他看上去非 常镇定,只有他左手的大拇指在风火轮一般飞速运动,挨个儿掐着食指、中指、无 名指与小指,我想这大约是他紧张与不自在时的自我排遣,可在外婆看来,这太无 礼了,简直就是厚颜无耻,他一手做下这么大的丑事,倒还有心意思在那里玩手指! 不等小杆做任何解释,(也许他压根没打算说——怎么解释才好?又有什么好 解释的?)外婆开始谈话了,像是掏出了她早就拟好的讲话稿,却又那么信手拈来、 发自肺腑。不,她没有发火,甚至可以说是和颜悦色,娓娓而谈。刚才,她摆出了 事实,一个“当下的”、“新鲜的”事实,现在则开始讲道理,“泛黄的”、“上 了灰落了尘的”道理:关于男婚女嫁、生儿育女,一日夫妻百日恩;关于做人难、 做女人难、做未婚先孕的女人更难:关于三十而立、敢做敢当,男儿当自强:关于 骨肉情深、血浓于水,虎毒犹不食子……没有一个词不是耳熟能详、没有一句不是 千古经典,像柔软的巴掌一样接二连三,此起彼伏地挥舞着,并汇合成了一条没完 没了的河,淹没了整个晚上,以及屋子里的三个人。有时她像在自言自语,有时则 回忆亲身经历,也有耳闻目睹与道听途说…… 许多内容,妈妈从小听到大,是极为熟悉的,她禁不住都打起瞌睡来了,猛然 间惊醒,用余光瞥见小杆原本不停相互碰撞的手指已如枯枝般死寂,他萎靡而单薄 地坐着,如同一枚在语言洪流中随波逐流的贝壳……这让妈妈几乎有些同情起小杆 来,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个夜晚真可以说得上是荒诞的飞来横祸吧!他不过做了点 年轻人都在做的事情而已…… 时间一定很迟了,妈妈不敢吱声,更不敢看时间,只强打起精神拖着身子去替 外婆倒水润嗓子——总的来说,对这样和平的局面,她还是感到满意的,毕竟,没 有令人难堪的大吵大闹、声泪俱下…… 外婆接过水,举到嘴边,顺便瞅了一眼妈妈——头顶的灯光射下,妈妈的脸半 明半暗,呈现出淡褐色,双颊上曾有过的无忧无虑的甜美粉红晕圈此刻荡然无存, 头发披散,眼袋沉重,满面困倦,像在人世间梦游——她把她本人以及她肚里的我, 赤裸地、软弱地呈现在这里,呈现在这个糟糕的、无法沟通、结局不详的夜晚…… 看着这样的妈妈,外婆精心编织的架子猛然塌下来了,手中的水直泼到小杆脸 上,“你看看我女儿,你看看她!好好的一个姑娘家,现在成什么样了?你若还有 半分人味儿!人味儿懂吗?嗯?你若还有的话!” 小杆湿漉漉地站起,他半张着嘴,表情有些费劲。显然,他受到了一种击打, 但或许不是这杯水,而是外婆最后的那一叠声“人味儿”的责问,以及透过被泼湿 的头发所看到的妈妈那懊恼且惊惧的表情。 “呃……那个……再见。”小杆往门边撤退,他生硬地说再见,这是他这个晚 上的第二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噢?你,你仍打算再跟我们见面吗?”外婆握着仍在滴水的杯子反问,她脸 色通红,有些口吃,显然也被自己刚刚那失控的举动给吓住了。 妈妈闭上眼睛——还是弄成这样了,也许邻居们还没睡着,也许他们会猜到什 么,在他们眼里,她一定成了报纸上常常刊登的那种不幸女人吧。其实她根本无所 谓他们知道或不知道什么,只是,她厌恶那些俗气的、丰富的同情!包括外婆刚才 的一番结束语,她奇怪自己究竟有什么好可怜的!她只是碰巧跟某人好了一场,不 小心出了个意外,这又怎么样了,会死啊,天会塌下来啊?世界末日啊? 对了,还有小杆,他就不能稍微表现得漂亮一点吗?他以为我真的会像条蛇那 样死死缠住他吗?好像他倒是个受害者似的,那茫然得像是无力自卫的样子实在令 人沮丧! 要是没有这一次见面该多好!好在,终于结束了!不会再见了! 可惜我还没有长出脚,我没法踹踹我的妈妈,对,我完全同意她对外婆的毫不 领情,以及对小杆的失望,可是,我却赞同刚才小杆所说的那个词:再见。 也许吧,咱们大家有可能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