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首先,唐京把原来的题目《学习大寨精神,战胜天灾夺取麦收胜利》改成《小 镰刀是如何战胜拖拉机的》,立刻就格外吸引人。他突出了镰刀在拖拉机对比之下 的独特作用,突出了毛泽东思想的巨大威力,突出了知青在当地老乡的再教育和帮 助下,脱胎换骨的思想改造下焕发出来的敢想敢干的精神。他真的是特别会写,他 还增加了一节在夜晚的马灯下,全体知青一起为明天收麦子抓紧时间连夜磨镰刀的 情景,外面的雨还在哗哗地下,忽然推门进来一溜儿当地的老乡,为知青端来一碗 碗卧着鸡蛋的热汤面,感动得知青干劲更加高涨。其实,那天,金妹不过说了一句 夜里备战第二天的麦收还得磨镰刀,又冷又饿,真想有一碗热汤面吃该多好啊!被 唐京写成了一件有情有景的活灵活现的真事。金妹拿着材料对唐京说:这样写好吗? 唐京对她说:有什么不好?材料就需要这样提炼,源于生活,又要高于生活嘛! 金妹就是拿着这份讲用材料,讲遍了几乎北大荒所有的农场,迅速红透了整个 北大荒,她不仅成为了战天斗地的英雄,也成为了和贫下中农相结合的模范,进而 又成为了扎根边疆建设边疆的知青典型。这份讲用材料,最后总局宣传科长亲自送 到北京,还登上《人民日报》,金妹还在巡回讲用,人没有回七星河农场,就破格 提升为七星河农场的团委书记了。 在北大荒巡回讲演的过程中,唐京一直陪同,为的是随时修改讲用材料,让讲 用材料精益求精,臻于完美。金妹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如北京的一种叫做“驴打滚” 的豆面包裹的小吃,在唐京写的材料中一遍遍打滚,滚得包裹上一层层金粉而格外 耀眼了。金妹和他的接触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了解他。唐京是高中生,比金妹大两 岁,出生干部家庭,是部队大院中长大的。他读过许多马列主义的书,什么《反杜 林论》、《哥达纲领批判》、《论费尔巴哈的理论之终结》等等,连空想社会主义 者欧文、傅立叶的书都看过,而且还会声情并茂地大段大段地背诵他们的语录,还 能够写像马雅可夫斯基、郭小川一样很长很长阶梯式的抒情诗。这一切真的让金妹 佩服,因为以前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读书这么多的人。 所有这一切,让唐京心里像春水涨满的小船,荡漾着,顺着松花江漂得很远。 那天伏在江边栏杆看开江时松花江波涛翻滚的江水,金妹忽然想到了改名字的 事,情不自禁地对他说,这可不是我心血来潮,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哥哥妹妹的, 没有一点儿革命的色彩,特别是每次讲用之前介绍自己的名字,郝金妹这三个字通 过麦克风传出去,再回荡到自己的耳朵里,显得都那么土,那么俗,就和北大荒那 些柴火妞起的名字什么凤英呀秀珍呀一样的土,一点儿没有革命的气息。我一直惦 记着改改这名字! 唐京立刻说:我也想着改我的名字呢,总唐京唐京叫,好多人都以为我是吃的 糖精!要改,咱俩的名字排在一起吧! 金妹当时好像没有意识到,这样一说已经把两个人的关系拉得格外近了,是一 种暗示,或者是一种表白呢。唐京想,她当时是傻呵呵的劲儿,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还是正中下怀?总之,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好呀!你说咱俩的名字怎么排吧! 唐京想了想说:我叫唐卫东,你就叫郝卫红! 她对他说:我不喜欢这个红字,你叫唐卫东,我就叫郝卫兵吧!咱俩的名字还 是排在一起。 想起这些往事,唐京不由得嘲笑自己,当年自己可是真够左的,没想到还有比 自己更左的,居然要改名字。一直到他回到北京上户口的时候,因为这个改成唐卫 东的名字差点没有上成户口,因为派出所在知青上山下乡的档案里,只有唐京,没 有查出这个唐卫东的名字。费了一番周折,让农场开出证明,证明唐卫东就是唐京, 这才化险为夷。唐京想,如果当初不是为了和她好,怎么会随声附和非要改这个名 字呢?为了讨好一个女人,有时男人会晕头涨脑,蒲公英一样迷途不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