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到住处,原扬照例搬出厚厚的笔记本做工作记录,工作记录分项很细。一般 半年时间还做一次工作总结,回顾过去,展望未来,原扬做得很认真。等他收起笔, 得意地抽过一支烟,身体的某个部位就开始不安起来。每次工作完毕,都有这种奇 妙的感觉,此时他的身体就像储满水的水库,再不泄洪,就要溢洪了。这个时候, 原扬就想去吹箫了。原扬的第一次,就是从吹箫开始的。被老婆甩了以后,极度苦 闷的原扬精神和肉体都需要发泄,他去了那种地方。一个小姐为他服务,一上来就 哼哼唧唧叫唤个不停,原扬纳闷,吹箫这种活,女的不该叫唤呀?他忽然懂了,小 姐欺他是个新手,通过叫唤让他更兴奋快点完事,刁顽的东西!原扬一扭脸,发现 小姐举着的一只腿的长筒袜里掖着一团钞票,原扬想都没想就把那团钞票弄到了手, 小姐忙活着竟无察觉。事后原扬攥着那团钞票,怎么也回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从小 姐腿上的长筒袜里取出来的。“莫非自己天生是个贼!”原扬吓了一跳。就这样, 老婆抛弃了原扬,原扬抛弃了诗歌和做人的底线。 原扬有一个固定的小姐,叫玉红,原扬知道这个名字不是小姐的真名,小姐们 往往只用真实姓名中的一个字,扑朔迷离,可能是小姐们选择的一种自我保护吧? 来到“红鸳鸯”洗浴中心,原扬被服务员领进一个单间,脱了衣服,把手牌卡在手 腕上去浴池。原扬先冲了一个淋浴,把头洗了一遍,抹上焗油膏,然后到蒸房发汗。 立即有服务生用不锈钢托盘端上一杯冰水,这时原扬从里到外都是热辣辣的,很需 要凉一凉。原扬蒸得差不多了,就去泡。先泡一个人参浴,又泡一个牛奶浴,最后 是冲浪浴。每个池5 分钟,一圈下来身上的毛孔都张开了,灰也全从皮肤里层跑到 了表层,一碰就掉。这个时候就该搓澡了。困意也来了,搓着搓着原扬就打起了呼 噜。 焕然一新的原扬再回到房间,精神烁烁。服务生跟进来,问先生要不要?原扬 笑笑,反问服务生,要啥?要你妈?服务生也不恼,还是一脸笑:19号?见原扬默 许,服务生退了出去。再敲门,进来的是一个光彩夺目的小姐,头发湿漉漉的,遮 了半个脸,目光如星,一闪一闪的。这就是19号玉红。玉红的长相确实无可褒贬, 原扬第一次见她就眼睛一亮,到现在见多少次了,还是眼睛一亮。玉红很沉静地对 他笑笑,先给他泡上一杯茶,然后用征求的目光看他:开始吧?先让原扬自己趴下 来,玉红从他的背部开始,舌头轻轻划过,像一只柔软的小手在心尖上轻轻地摸。 原扬开始忍着,慢慢地忍不住了,就呻吟起来。等翻过身做正面的时候,原扬早已 硬成一根直竖竖的旗杆了。 第一回做,玉红用舌头在他肛门处动作,原扬一下子傻了,有什么东西划过自 己的胸,直抵心脏,不是电流,是电夯砸在心脏上的那种触目惊心!他转过身打量 玉红,真切切一个美女,若是换一个场合,不知道她的身份,他怕是连跟她说话的 勇气也不一定有!但现在,她却用她吃饭的舌头在接触他身上最肮脏的地方!这就 是所谓的吹箫?!原扬从内心深处发出一声叹息,一股类似于死了亲人的悲哀传遍 全身。第一次之后,再来“红鸳鸯”,他都让玉红隔过那个地方。这种口活,必须 流出水才算数,头两次,他都射到了玉红的嘴里。他很不满意这种方式,提出要按 常规的方法进行。玉红拒绝了他,说,“红鸳鸯”有规定,不兴打地炮。这一瞬间, 他看到了这个美女的真实的一面,傲,漂亮女人来自子宫里的高傲!原扬的逆反心 理被激上来,他要碾碎这个漂亮女人发自子宫的高傲,让她和所有的防盗门一样, 成为他的奴隶!他问玉红:“真的不行?” “不行!”玉红很坚决。 他掏出一沓百元大钞,直接数出10张拍在玉红面前,又问:“真的不行?” “不行。”玉红的声音明显没了刚才的重量。他又数出10张拍上去,再问: “真的不行?” “不行……”玉红的声音开始犹豫和发颤。 他再数出5 张加上去,玉红已经开始脱她的镂空裤头了。当他把玉红压在身下 动作时,玉红的眼睛闪过星星般的光亮,他的心猛然一惊。他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 老婆,现在不是和玉红一样,在那个蛋子里都是羊尿味的胖子身下这样闪着星星般 的光亮吗?原扬清楚是什么改变和毁灭了她们这些女人,也同样毁灭了男人,至少 毁灭了他——原扬,还有他的那些主顾。 在玉红的箫声中,原扬越陷越深了。 空闲的时候,原扬也想到过写诗,重新拾起笔。他算了一下自己的工作积累, 这辈子是花销不完的,他有足够的物质条件来专事写作,出集子、开研讨会……以 前梦想的都可以实现。可真正拿起笔,他却一句诗也写不出来。他这才清醒过来: 一只挥舞屠刀的手,怎能提起写诗的笔呢?他的诗情早已被手中的屠刀划成了碎片, 再也找不到用来补织的金丝玉缕了。于是原扬彻底断了写诗的念头,一心一意干起 了自己的行当。 苦恼却接踵而至。很长一段时间,原扬一直为警察找不到他而苦恼,他感觉自 己陷入了一个无敌之阵。空空荡荡的战场上任他云里来雾里去,却碰不见一个敌人, 确切地说是一个对手。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拳击手,每次出拳,都像狠狠打出一记直 拳,然而却打在了棉花团上,要不就是水中。他很恼火,一次在市报上读到一则新 闻,写市刑侦大队的英雄们破获了一个盗窃集团,荣立二等功,有一个刑侦队长披 红挂彩的照片。原扬冷笑一声,去卫生间的时候,用那张报纸作了手纸。 原扬越发勤奋地工作。上次之后,他又瞄准一个对象——市中心医院退居二线 的老院长。老院长在市内口碑极好,为人正直,没收过下级一分钱礼,特别十几年 如一日照顾自己瘫痪的老伴,更是让人交口称赞。一次偶然的机会,原扬从一个药 械经销商口里了解到,老院长家里埋了个金山。不叫的狗才咬人,药械经销商很鄙 视地说,我太了解他了。这激发了原扬的探秘之心,他顺利地进入老院长那很破旧 的两室一厅,却费了好大劲才从几本砖头一样厚的药书里找到四张存折,整整100 万元,乖乖! 原扬出门时他又被自己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另一只鞋掌又开了。晦气! 他接着骂了一句非常难听、非常恶毒的话,准备再找老头和他的徒弟算账。一出门, 两个年轻警察像电视里演过的刑警一样双手端着枪,举在左肩,然后一人一个太阳 穴顶住了他。这时,原扬看到了他要找的那个鞋匠师傅,奇怪的是老头今天干净多 了,不过还是一副病蔫蔫的模样。老头叫那两个年轻警察放下枪,他们又要给原扬 戴手铐。老头又阻止了他们,对原扬说:“走吧。”老头说话时有些咳嗽,说完在 头里先走,走起路来还稍微有些瘸。原扬傻了。 原扬拒不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实,给自己的嘴巴上了一把锁。审问他的两个年轻 警察,有一个上过报纸,原扬认出了他,一脸鄙夷。原扬对那个刑侦队长说:“我 认识你。”那个刑侦队长长得很英武,他曾用枪顶住过原扬的太阳穴,除此之外想 不起在哪见过原扬,尽管几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原扬。原扬又说:“我在报纸上见过 你的照片,立功领赏的照片。”刑侦队长脸上生起一片生动的笑,他竟对原扬有了 些许好感。原扬又开了口:“你的照片让我擦屁股了!”说罢哈哈大笑。刑侦队长 脸上的生动一下子没了。他们再问话,原扬就一句:“你的照片让我擦屁股了!” 两个年轻警察气得要跳。 老头上阵了,他换了一身警服,眼角的眵目糊没了,原扬看到了一双犀利的眼, 心头不由一惊。但他马上镇静下来,老头看他,他不怕,反盯着老头看。不错,除 了刚才眼里一闪而过的犀利,再看现在的他,确实是一个病秧子嘛。原扬心里说, “莫非是个盯梢的,不对,那两个年轻警察都听他的。”难道自己是栽在这个病瓤 子手里?唉!原扬真想跳楼。老头点上一根烟,原扬跟他要烟,他却不给,反说原 扬拿了他一件东西还没还,原扬不解。老头说:“那天修鞋,你拿走了我一把割刀。” 原扬笑了,他想起来了,那天他心说不能放过这师徒两人,就随手拿走了他一把割 刀。原扬笑笑告诉老头:“我随手扔进垃圾堆里,还不了你了。”原扬还是不肯交 代,他咆哮着:“栽在你这病秧子上,我不服气!你去把眵目糊洗净,我看你眼上 又生眵目糊了。”他冲老头喊着,还用脚乱踢腾。一个刑警训他:“什么病秧子, 他是大江内外有名的反扒高手神鹰!请来专门对付你的。”老头却不急,等原扬喊 够了,开了口,声音也不高:“跟我来。” 老头把原扬引到一间狱室,给原扬开了手铐,然后轻轻关上了门。老头站在门 外对原扬说:“你的开锁技术不是很高吗?两分钟之内你能打开门,我就放你出去, 咱们再玩一回猫抓老鼠的游戏。要是打不开,你必须老老实实交代。” 原扬一下子兴奋起来,原扬还为自己的兴奋找了一个解释:职业病。他迅速睃 了一下狱室的地面,地上光光的什么东西也没有,根本找不到可以充当开锁的物件。 两个年轻警察笑了,但他们笑到一半就笑不出来了。原扬张开嘴,露出两只金牙, 手伸进嘴里,这时原扬回头冲他们一笑,那笑很诡秘。接着原扬把一只金牙卸下来, 黄灿灿的一小坨金,两个年轻警察以为原扬在炫耀他的金牙。只见原扬稍一拧巴, 金牙马上变了样,里面弹出一根细针,竟成了一件小巧的开锁工具。两个警察看得 目瞪口呆,霎时出了一身冷汗,要是原扬用金牙打开手铐打开牢门……原扬在门上 开始琢磨起来。瞅了好一阵子,却无处下手,他顺着门缝上下找了十几遍,却根本 找不到锁。原扬很自信,他一边找还一边扭头冲老头和年轻警察喊:“别得意,今 天是老革命遇上了新问题,看我怎么解决吧。”再找,却还是没有锁。这么说老头 是安装了一只高级暗锁,带电脑控制的?再难的锁我也要找到把它打开!但继续下 去却并不妙,原扬呼吸有些粗了。老头看着手机,数开了倒计时,30、29……原扬 的脑门上有汗珠儿滴滴答答地往下掉,他觉得比从六楼上爬个上下还累人。他不死 心,瞪大眼还在找,他相信自己的技术,只要找到锁,半分钟就能打开。老头收起 手机,开了口:“时间到了。”原扬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放弃了努力,倒在门 上。这时门响了一下,“吱纽”一声,开了,靠在门上的原扬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 原来门真的没有锁,从开始到现在,原扬却没有想到去推它一下。老头盯着原 扬,原扬又看到了那一丝犀利,他垂下了头,接着身子像面团一样瘫下来。原扬这 才清楚,自己真正遇上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