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3 天之后罗大忠回来了。还是那套西装,还是那条领带,可那张脸却和3 天之 前大不一样了,暗黄暗黄的面皮灰灰的,就像这3 天没洗脸似的。 “哥,你咋了?病了?”王玉玉迎着罗大忠问。 罗大忠没回答,大步走进屋,四下看看,吼一般问:“大义哪?” 王玉玉不明白出了啥事?小心地说:“大义上茅房了,一会儿就回来。” 罗大忠气呼呼一屁股坐下,扯掉领带摔到桌上。 王玉玉赶忙擦擦手,泡了一大缸子茉莉花茶端上来,然后趁机溜出后门去迎罗 大义。 王玉玉说:“罗大义,你咋惹你哥了?” 罗大义莫名其妙,系着裤腰带说:“这几天俺和他连面也没照啊!” 进到屋里,罗大忠已经把那一大缸子茶喝干了,火气也下去了一半。 “哥,你回来了?”罗大义看着罗大忠的脸色轻声说。 罗大忠“嗯”了一声,没抬眼。 王玉玉大惊小怪地说:“哟——茶喝完了?哥,我再给你泡一缸子。” 罗大义说:“喝那么多水干啥?还不快去弄菜?我和俺哥喝两盅。” 王玉玉说:“对!对!该吃饭了。该吃饭了。”就进了厨房。 花生、蚕豆是现成的,哥俩就先喝上了。 罗大忠不用酒杯,他把罗大义拿上来的小酒杯往旁边一扒拉,拿过喝茶的大搪 瓷缸,咣咣咣半瓶酒就倒进去了,然后就咕咚一口,咕咚一口,喝茶一样。罗大义 看着有点儿害怕,罗大忠的酒量平时也就是二三两,高兴了又不开车时会多喝点儿, 可也多不到哪里去,要像这样喝,一会儿就得出溜到桌子底下去。可他不敢劝,也 不敢问,只是瞅机会悄悄把酒瓶移到了自己跟前。 罗大忠闷闷地喝着,不说话。嘴里的蚕豆咬得嘎嘎嘣嘣响,腮帮子上的棱子肉 一条条鼓着,好像对那蚕豆有多大仇恨似的。 罗大义也只能默默地喝。但心里却在使劲琢磨,到底出了啥事,让罗大忠如此 愤怒而又如此沉重? 能让一个男人如此愤怒而又如此沉重的第一个可能是女人红杏出墙,刚好又被 男人无意中撞了个现行。然而这种可能对于罗大忠根本不会存在。且不说嫂子已经 是50多岁鬓角苍苍的大娘了,就是再倒回去10年20年,这种事也不可能发生。罗大 义太知道嫂子了。罗大义对母亲毫无印象,在他心中,嫂子就是母亲。 那么,是侄女小霞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大可能。小霞正读师范大专,和王玉 玉好得如同姊妹,如果她发生了什么事,也该是王玉玉这个当婶子的先知道。 还会有什么事能让哥哥如此愤怒又如此沉重呢?就算是红旗落地国家变修,共 产党员罗大忠也不至于这样呀? 罗大义脑子里忽地浮起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说不上漂亮,但一打照面就会让你顿生怜悯之心的女人。 那个女人大约30多岁。 也许还不到30岁。 罗大义不能确定。 因为罗大义完全是无意中看到的,而且只是匆匆一眼。 但只那一眼,罗大义已经可以断定,那女人和罗大忠的关系已经非同寻常。 那是一个黄昏,罗大义试车。 平时罗大义试车也就是跑个百儿八十米掉头,可那天不知怎么的就跑出了两条 街,就拐上了黄河沿。 夕阳下,老黄河如同大地上的一根黄飘带。 黄飘带远远的地方停着一辆车。 罗大义一眼就认出那是罗大忠的车。 罗大义一给油门就冲过去了,想都没想罗大忠的车为什么在那个时间停在那个 地点。当罗大义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最不该犯的错误而紧急刹车掉转车头时,一切都 来不及了。 他看到了他们。 他们也看到了他。 那以后兄弟俩有一个多月没见面,再见面时,两人的目光都有点儿躲闪。当然, 谁也没提那天的事。后来,当然就更不提了。 此刻,罗大义想起了那个女人。也许是那个女人又有了新的相好从而深深地刺 伤了哥?这才愤怒而又无法言说? 王玉玉的菜一盘一盘地上来了,扎着围裙的小腰在罗大忠眼里来来回回晃了几 趟桌子上就满了。罗大忠终于抬起眼说:“行了!弟妹。别弄了!你也坐下来喝两 口。” 王玉玉笑说:“还有个汤就齐。细粉菠菜汤,你爱喝的。”说着,王玉玉和罗 大义对视了一眼,他们都听出来,罗大忠的火气差不多没了。罗大义趁机给王玉玉 使了个眼色,王玉玉马上就明白了。 “哟——哥,你咋拿茶缸子喝酒?”王玉玉发现新大陆似地说。 罗大忠说:“我今天就用茶缸子喝酒。” 王玉玉的手就伸过去了:“换下来。换下来。” 罗大忠一把摁住了王玉玉的手:“不换。我说不换就不换。” “我去看看汤啊!”罗大义笑着说着就起身去了厨房。罗大义从小就知道,无 论啥场合,只要他在场,罗大忠肯定就要寸土不让地维护自己的权威形象。 王玉玉小胸脯一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说:“咋不换?俺得用这缸子闷茶咧!” 罗大忠的掌心里,王玉玉刚刚捞了细粉的小手如同一块凉粉儿似的软软的、凉 凉的。罗大忠莫名的忽然想一使劲把这块凉粉捏碎了。 罗大忠的手掌心热热燥燥,王玉玉觉得自己的手就要熔掉了,抽了抽,没抽动, 脖子上的小血管就突突地跳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喊:“罗大忠——” 是邢主任的声音。 罗大忠一怔,王玉玉凉粉样的小手就抽出来了。不想却带翻了搪瓷缸子。缸子 掉到了地上,里头的酒全泼到了罗大忠身上。 听到声响,罗大义从厨房里探出头:“咋了?” 王玉玉说:“邢主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