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拉林镇有许多的柴草垛,在昔日的时光里,曾经象征着富庶。可这些日积月累 了许多年的柴草垛,却在1944年秋天被从城堡里出来的日本兵点着了,顿时火光冲 天。 日本兵们一直端枪看着那些柴草垛全部燃尽,才返回城堡。 据说日本兵是怕小股抗日的军队用这些柴草烧他们的城堡。 拉林镇不远处已经有了隆隆的炮声,那是苏联红军结束了欧洲的战事之后,开 始向日军宣战。 从那天之后,远村便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跟敏的情分即将结束,他想该不该把他 藏在心中已久的那个秘密告诉给敏。 他曾经在1934年,便在一个牛皮纸的日记本上写些文字,除了一些事件之外, 还有他的一些心里感受。远村说,若是有一天他能回国,继续在那座中学教书的话, 他会写一本书,留给后人。 远村在日记本上记载的是他的亲身经历。他曾经在每天傍晚时分走出膳房,踏 过那些荒草,来到伙房后面那几栋平房前,望着他的手下给那些中国犯人打饭菜, 起初那些人吃着米饭肉菜,还津津有味,可几个月之后,那些人的饭量就不如从前 了。那些男人或者女人,有一部分开始变得羸弱不堪,有的甚至连路都走不动了, 软绵绵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而这些奄奄一息的人,又总是在天黑透时被那些穿 着白衣服的日本兵拽出牢房,然后扔上卡车,绕过伙房从正门运出去。 远村知道这些人是没有反抗能力的,这些人的身上都被轮流抽过血做过化验的。 试验的种类有鼠疫,伤寒,霍乱,结核,破伤风等,这是他听跟他要好的另一 个士兵说的。 远村知道那些试验人员将犯人称为马路大,在那些马路大中不仅仅有人要被抽 血,有的还要被活生生的解剖。 远村是在1937年秋的一天里发现焚尸房的,那是一座很高的用砖砌的房子,侧 面立了个高耸云天的烟筒,是在前院靠近兵器室的一个地方。几乎每天都有两个持 枪荷弹的日本兵把守着。那个烟筒每日也是浓烟四起。有几次,远村想试图走近前 去看个究竟,都被守着的日本兵喝住了。 远村还发现了设在城堡最东南角的一个独特的实验室,四周封闭极好,有两面 厚厚的玻璃墙。远村听河野酒后跟他说起过,那是用来对人体做真空试验的。就是 透过玻璃墙,观察正常人在逐渐真空状态下的反应,看那些被试验的人如何窒息死 亡。 远村那阵子除了呆在伙食房看手下的士兵炒菜做饭之外,便不想踏出房门半步, 他一见到那些犯人被抬出去,或者见到城堡上空有黑烟腾起,马上就会恶心,甚至 有种呕吐的感觉。 远村便常常利用夜晚溜出城堡,去敏哪儿寻找安慰。 那一阵儿,敏已经搬出了拉林小镇,搬到了距城堡四里半路的另外一个村落。 远村只要沿着河边走,翻过那座叫蒙山的小山丘,便可以到敏的那两间泥土房里, 便可偎在敏的怀里抽一只烟,或者说说话。 敏之所以要搬走,是因为中马大尉开始时常下令到拉林镇去抓人了,不论男女 老幼,见到强壮的便抓去作为他们的实验对象,这样,远村才让敏早点躲起来。 敏有时候跟远村说,要不然离开那个兵营吧,两人悄悄地逃走,去一个陌生的 地方过平静的生活。远村听了总是抚摸着敏的头发摇头,他知道他最终的结局是什 么,他六年的士兵生涯中已经使他感觉到了他的罪过,既便没有人追究,那于心也 是一种自责。 远村总是在无人的时候,将那本日记取出来,写上一段,再用油布裹了,藏进 床下的木箱子里。他隐约有种预感,这东西一旦被长官发现了,肯定是要杀头的。 他曾试图有一天将这东西交给敏,尽管她不识字,却也是个稳妥的办法,在战 后的某段时光里,也可能是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会派上用场。 从1940年冬天开始,远村所在的城堡已经成为日军731 部队的一个基地,并且 开始大批量的生产细菌。比如跳蚤的传播,炮弹发射等,并购进一种特殊的铝合金 细菌培植箱。远村知道,那每一克细菌都是比枪弹都无情的杀手,都是用来掠夺中 国人生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