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半夜被尿逼醒的时候,江南侧身去开灯,却发现灯大亮着。吴雅婷就坐在他的 面前,斜着头看别处。他心里一惊。 你终于醒了,我等你半天了。吴雅婷还是斜着头。吸了吸鼻子,她又说,你自 己主动说还是我来说? 你在干什么啊?江南眨了眨眼睛。你让我主动说什么? 你还有脸问我干什么?吴雅婷转过头看着江南,你昨天晚上下班之后12点之前 都干什么去了? 干什么去了?不是早就告诉你我跟同事去吃饭了吗? 跟哪个同事去吃的饭呢?要不要现在就打电话问问啊?吴雅婷忽然提高了声音, 你他妈现在居然还想骗我?你他妈都落在我手里了你还不老实想骗我?你知不知道 我他妈这辈子最恶心的事就是男人骗我?你的内裤都比你老实!你的内裤都向我坦 白了你还想给我装疯!你要不要看看你的内裤上都是些什么东西? 江南不敢说话了。跟李小爱做完第二次爱后,他还抱着李小爱不想走,李小爱 说,快走吧,回去吧,其实我也舍不得你走,可是你现在必须得走。如果你真想跟 我和好,那你就先回去想清楚我们将来到底应该怎么过,然后把你自己的事情处理 好,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回到家,江南就想跟吴雅婷说分手的事,可是他太累了, 澡也没洗牙也没刷,靠在床边就睡着了。他没想到吴雅婷会去翻看他的内裤。 你现在就把脑袋掉裤裆里了不说话了?那你是承认了?吴雅婷看江南没说话, 她咬了一下嘴唇,声音低下去了,她偏过头继续说,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恶心的 事就是男人欺骗我? 三年前,也是一个下雨的夜晚。吴雅婷捏着刀子站在辅导员老师宿舍楼底下的 草丛里,可是等辅导员老师走过来的时候,滴滴答答的雨水把她的腿淋软了,她跑 不过去了。回到寝室,她藏在被窝里写了十几张大字报,她在每张大字报上都写上 了辅导员老师是如何勾引女学生如何让女学生怀孕又是如何抛弃女学生并跟新的女 学生在一起的这些事。她在每张大字报的下面都写上了她的名字,按上她的血印。 那天晚上,她将这十几张大字报贴到了她们系办公室的墙上,贴到了其他系的海报 栏,贴到了学生食堂的海报栏,她还翻过一截围墙,把大字报贴到了校长和书记的 办公室门上。贴完大字报,她就收拾东西离开学校了。离开学校后,她先到了广州, 可是到了广州后,她并没有找到跟她写过几封信的高中同学,她又到了深圳。可是 到深圳快一个月了,她还没找到工作,她连一分钱都没有了,她活不下去了,又不 能回家,她哪也不能去。一次,她正在垃圾桶里翻东西吃,一个在旁边看了她很久 的男人终于摸出十块钱递给她,让她去买盒饭吃。然后,她悄悄地跟着这个在建筑 工地干活的男人到了他的出租屋。 江南的头越埋越低,吴雅婷看了看自己露在外面的左手腕,忽然说,你还记得 我手腕上的伤疤吗?你不是问过我几次吗?吴雅婷一个人从手术台上走下来没几天, 辅导员老师就搭上另外一个低年级的女生了。她发疯了,她甚至跪下来求他,可是 辅导员老师还是说他不喜欢她了。吴雅婷想既然自己都给辅导员老师怀过两个孩子 了,而他却不要自己,那她活着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反正从小到大她的父母都没 爱过她,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爱她了。她想到了自杀。她没想到她有那么大的胆子, 她用刀片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她看着血流出来,她以为血是红的,可是她的血是黑 的,她忽然害怕了,她吓哭了。她不敢去学校的医务室,就用毛巾缠着手腕一路哭 着跑到学校外面的门诊所,她以为她跑着跑着就会死在路上。 吴雅婷没等江南抬起头就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去了。她决定不把这些事告诉江 南了。她要把这些事带到死里面去。 江南看见吴雅婷的肩膀轻轻地在动,他坐了起来,他把床弄出了很大的响声, 他说,雅婷,你别哭,你别哭,雅婷。 你别过来。吴雅婷说。她还是站在窗边,她伸手把窗户推开了一点,江南听见 雨还在悉悉簌簌地下,他打了一个寒战。 我没有哭,就算我哭,我也不是为你哭,我是为我自己在哭。吴雅婷说。两年 前我离开学校的时候,我就想好了,要是以后哪个男人敢再欺骗我,我就杀了他, 我要和他同归于尽。 这时候,雨似乎下大了,雨点打得玻璃窗啪啪地响。吴雅婷伸手关了窗户,用 手背擦了一下脸,走到江南面前坐下了。 你喝茶吗?吴雅婷说,我去给你泡杯茶来,还剩那么多,不喝可惜了。 茶叶是吴雅婷牺牲一套上好的连衣裙后给江南买来的。江南看着吴雅婷走出去 的背影,哭了起来。他说,雅婷,我错了。 终于,吴雅婷端了一壶热茶进来。她拿过一只小凳子放在江南面前,把白瓷茶 壶放在小凳子上。她看着江南说,你哭什么?我都没哭你哭什么?你不要哭,我们 都不要哭。她用手背擦了擦江南脸上的泪水,又说,我忘记拿杯子了,我去给你拿 杯子来。 等江南喝完一杯热茶,吴雅婷用手拍拍江南的右脸,又在江南的左脸上亲了亲。 江南直了直身子,抱住吴雅婷。他咬着吴雅婷的耳朵不停地在说,雅婷,你知道我 是爱你的,你肯定知道的,我只爱你。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背擦脸上的泪水。雅婷, 我会好好爱你一辈子的。 我们还是一起去死吧,一起死了最好,死了就两不相欠了。吴雅婷挣脱江南抱 着她的双手站起来,说。我知道她是谁,我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江南愣了一下,他 伸出手去的时候,吴雅婷已经“砰”地关上了门。 江南斜靠在床头的身子突然跌了下来,他的手也跟着跌了下来,将白瓷茶壶带 落在地板上。茶壶碎裂,遮住了窗外清冷的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