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愚人节那天,小晴战战兢兢地跑到教师休息室,像只猎豹似的监视着四周,确 保空无一人。她麻利地跳进休息室,快速地丢下了信,敏捷地走了出来。拿起手机 发起了短信:“麻烦你到休息室来一趟,有些事情找你。”手停顿了许久,心乱成 一团。一个急促脚步声突然从楼梯口响起,小晴猛地抖动了一下,信息就飞地走了, 全身一下子冷却下来,轻飘飘似的。这时,周老师正在临时宿舍歇着,信息的响声 使他站了起来,看着短信,他没有很大的反应,“准该是教育学院的那个学生吧。” 前些天还有一位学生傍晚约他去跑步,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类似的事情在 只有两个工作年头里已经不是第一次,信和礼物也收到了好几次了。每次他都婉言 拒绝了,不是他不想恋爱,而是他一定要找到自己心动的,不是他不敢去爱,而是 他把感情看得很重。他又想起了大学时期曾经一见钟情喜欢上的一个女孩子,总会 默默地守候着她,坐在她旁边看报纸都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她身上的傲气深深地吸 引着他,如同自己所自豪的高傲气质。尽管这段感情未有结果,女孩是一个势利而 现实的人,甚至不屑把他当作追求者。同学都说这女孩子要不得,他还是执著了一 段很长的时间。他是一个怀旧的人。 “我是你以前的学生,有些东西要你拿。”短信的内容一下子使他跳了起来。 小晴的心七上八落,站在阳台上,秋水也给望穿了都不见他的出现。她有点按捺不 住了,想拿回那里的信。浮浮沉沉了片刻,一身黑色西装革履的身影从她时常偷看 他的校道上急促地走了出来,他看上去很有活力,很矫健。小晴的心扑通地跳了一 下。“我到了,你在哪里?”小晴没来得及看短信,迅雷般地逃到了楼上的厕所里 面,全身哆嗦着,“你什么都不要问,那里有一封信。”“我到了休息室,你在哪 里?”像捉迷藏一样来回着短信。“你进去,里面有你的信。”“你在哪里?”他 拿过了信,身上一片灼热。四下望了几回,带着零星的失望走了。大概过了半个小 时,小晴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回到宿舍,一种冗长的虚脱感徐徐地袭上心头,占 据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就像一个人拔出了一颗痛了好久的牙齿,无法适应新的缝隙 那样的感觉。慵懒地躺在床上,重新开了手机。短信?“下午五点在湖边楼见,现 在休息了。”小晴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 快到五点的时候,小晴随便吃了一些苹果就去赴约了,她没心情吃下任何饭菜。 来到了湖边楼,安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开始忐忑不安,左右为难,“嗯,好, 到时联系。”楼上的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傍晚的宁静。原来,周老师已经在湖边 楼上守着她,她的出现使他一时兴奋起来。小晴的心也加速得很快,她故作镇定地 看着风景,等待他的下来,“他肯定会说很多道理,让我不要有任何幻想。” “小晴!”声音很自然。 “Hi,老师!”她微微地强笑着,手往口袋里塞得更深,眼睛不敢正视对方的 眼睛。 “你的信我看了。”小晴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脸,“我很佩服你的勇气。我 以前恋爱过一次,是在大学的时候。你以前有谈过恋爱吗?” 小晴闪烁着被拒绝的微笑,低低地慢慢地说了一句:“没有!” “老师现在很饿,走,我请客!”他浮着平静的微笑说。 吃过饭后,他们在林阴道上走了一会,天已经黑透了。望着小晴的背影,周老 师的心很是激动,总有一种想抱她的冲动。他觉得她很勇敢。很自然,有点欣赏她。 离开的时候,小晴望着天,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唉……就这样失败了。”接下来 的几天,每当来校上课的夜晚,他都主动约小晴出来聊天,说些漫无边际的话儿。 偶尔,还被小晴的室友看见了,但小晴没有理会,她明白老师和她只是说话的朋友。 这样的关系持续了一个星期,某个晚上,小晴有点事不能如期赴约,以为老师会等 着她,事情结束后,冒着风雨一人跑到湖边楼下,等着他的出现,楼上的灯是关着 的,楼下只有她一人在傻等。一念之间,小晴很气恼,马上拨起了电话,责问起他 来。“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来,不要走,我马上到!” 看着小晴躲在校车后面,双手紧抱着肩膀。周老师顿生怜爱之情,若不是有学 生在旁,他差点就走上前拥抱她。小晴满不在乎他的到来,气冲冲地直往湖边楼走 去。“对不起呀,你不要生气啦。”小晴停住了脚步,拽动着手,气急败坏地问: “你到底想怎样啊,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答案,我觉得很辛苦,我受够了!”彼此沉 默了一会,“你确实有我喜欢的气质,我本来打算周六去公园的时候才说的,那就 现在说吧,我们在一起吧。”一双圆睁着惊奇而又快乐的眼睛凝视着他。 从公园回来,周老师请小晴到宿舍里休息一下,时间还很充裕。他放了一部影 片给她看,像只小猫似的躺在床沿上,轻轻地把小晴搂在怀里,微微地抚摸着丝样 柔滑的脸。小晴仍然正襟危坐,依旧看着她的电影,一点触动都没有,只是脚底有 些发烫。她稍微抖擞了一下精神,略略晃动了一下身子,坐得更直了。周老师下意 识地用手胳肢了一下她的腰,小晴忽地扭缩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别乱动,我 要看电影。”安静了片刻,周老师坐了起来,猛地把小晴拉在自己的肩上,热情地 扑了过去,细碎地翕动着她的嘴唇,竭力地把一切的压抑都表现出来。她的整个身 姿、她的脸、她的颈子、她的双唇像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使他疯狂地颠倒。“不, 不要!放开我。”小晴猛地把他推开。嘴角上还残留着唾液的气味,眼睛眯得快要 流出汁来。身体惊颤得更厉害了。她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也没经历过这样,她一 直幻想的只是花间下,湖边前,两小无猜地看着月亮,说着些俏皮话儿。“我是不 是把你吓倒了?”小晴坐在一边默不出声,电视里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小 晴僵硬地说,眼睛一直在逃避着他,心里不停地在挣扎,不知是顺从还是离开。 “我们继续看电影吧!”周老师的手温柔地爱抚着她的肩膀,急促的呼吸声弥漫着 躯体。不久,他又来了一次,更加剧烈了。小晴没有挣脱开,呼吸伴随着心跳在飞 速,神经好像是在什么旋转的木栓上愈拉愈紧的弦。她感到她的眼睛愈张愈大了, 她的手指和脚趾神经质地抽动着,身体内的什么东西加速着她的呼吸,而一切形象 和声音在摇曳不定的空间里以那种稀有的模糊使她感到惊异。混乱的瞬间不断地降 临到她的心上,她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好像被什么拉了过去,一种没理由的羞耻以十 倍的强度袭击到她的思想上来。 回到家后,小晴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连她自己也感到很惊讶。 “我究竟是不是恋爱了,为什么我会流泪?为什么他这么快亲吻我?究竟为了爱情 还是为了其他?”她的手一面抓皱着衣襟,一面摩弄着自己的嘴唇。她感到肮脏难 言,每当意识到他的嘴唇所接触过的地方,她就带着厌恶的心情颤抖着。 周一的中午,小晴约了周老师在小卖部前见面,她想把上个星期借来的经典磁 带还给他,“这是还给你的,挺好听的。”声音很柔和,但有点梗塞,还没等他反 应过来小晴就转过了身,轻轻地按了一下发送键抽噎着跑了。 周老师回到宿舍后,空荡荡地坐在台灯前,感到十分自责后悔,“‘谢谢你这 两个星期以来的照顾’我不该在收到分手信息后说这样的话。”他立起了身子,打 开阳台的门,走出去。风好像只是埋伏着在等待他,冰冷地呼啸着,他感到像有某 种不可见的力量正在擒住他,使他心痛和脸红。“一切都是由于我的错误而起的, 我不该这么冲动,挫伤了她的自尊……结果扼杀了这段感情。” 第二天下午,带着不能理会的微妙的复杂的勇气,他冲上了小晴住的女生宿舍 楼,到了二楼,他再也走不动了。耳朵里尽是学生的招呼声。他感到有点头晕,脸 上青一片红一片,“怎么她还不下来!”就在他想消失的那一瞬间,一双诚实的眼 睛瞥到他身上来了。他认出了是学委,面孔惊喜得开朗起来了。“老师,等我把你 手上的东西交给她吧。” 自修回来后,小晴看到床头上放着一袋礼物,室友说这是周老师给你的。学习 的满足一下子烟消云散了,脸上浮上苦涩而又略带嘲弄的微笑打开了礼物,黑色的 笔记本里藏着一封丰满的信。难怪他会拼命地打我的电话。第二天早上,小晴完好 无损地把信扔到了垃圾箱里,大步大步地走向课室。 在大半边天上铺着一层越来越小的羊毛般的云朵。天空渐渐变得蔚蓝和明亮了 :带着那样的柔和,但也带着那样的疏远,他们带着询问般的眼光望着属于各自的 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