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的菜地一小块。 像一枚油票印在长长的土坡上。 由于本人生性疏懒,并没有勤快地服侍它,所以,那些菜像是在报复我似的, 一律长得要死不活的。这属于情理之中。看着我那稀稀拉拉不堪入目的菜地,村里 人都替我感到难受,不由连连叹息,哎呀,这不是糟蹋了一块好地吗?我的耳朵不 聋,当然也听到了这些替我感到痛惜的话,但是,这些话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忠言 逆耳利于行,而是我故意装聋子,似乎没有听见。我好像就是一个只吃饭不吃菜的 怪人,并不在乎菜地里的菜长势如何。不过,每次种菜时,那副劳动者的样子还是 要做的,比如说,把种子撒下去,或是菜秧子栽下去,然后,我就不管它们了,任 其自生自灭了。 不过,我也不是一直这样地懒惰下去,怠慢了那块菜地。这是因为,自从我忽 然发现隔壁的菜地是张小桃家的,我于是就不再偷懒了,我于是就勤快起来了。不 过,我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我以前却没有发现她出现在菜地里呢? 她家不是与我一个生产队。 她六队。 我七队。 因此,从那以后,张小桃的身影只要出现在菜地里,我就也去菜地,装腔作势 地蹲在自己的那块菜地里,假惺惺地扯扯杂草什么的,其实呢,就是想慢慢地接近 她,跟她说说话。我发现她是否来到了菜地,并不困难,是非常容易的,因为我住 的屋子,正巧面对着那一片菜地,所以,只要她来菜地了,我坐在阳台上一眼就能 够看到。 张小桃小嘴大眼的,一口白牙。她喜欢将裤子卷到膝盖上,露出细长的小腿, 脚杆光溜溜的,像两条白莲藕。身材苗条得像一枝柳树。 第一次,我蹲在菜地里,看着她也在扯草,于是,我便大胆起来,看着她,情 不自禁地说,张小桃,你好像仙女哩。 她忽然一惊,直起腰来,似乎还不相信这声音就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眼睛居 然还朝四处看了看,最终,还是认定了原来是我在喊她,眼睛便看着我,似乎没什 么反感,说,哎,你怎么知道我叫张小桃? 我说,我是听我队里人说的。 她于是就笑了起来,很谦虚地说,哦,我哪里像仙女呢?你是在乱说的吧?不 过,她那话里,还是包含着许多的得意。 看得出来,张小桃也喜欢跟我说说话的,这个可瞒不了我的眼睛,因为她的菜 地里明明没有什么事了,杂草已经都被她扯光了,可是,她还要故意慢慢吞吞的, 像我一样装腔作势地在菜地里扯啊扯的,好像还没有扯完,更好像那些杂草已经被 她扯掉了,又滋滋滋飞快地长出来了,她其实是在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我说过我不再偷懒了,其实也就是扯扯草而已,对于那些菜,我既不淋水,也 不淋肥料,好像它们跟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决定它们是不可能茁壮成长的。 而张小桃家的菜,却长得非常的茂盛——当然,别人的菜也同样长得很茂盛——那 些辣椒啊茄子啊丝瓜啊,绿的绿,紫的紫,水嫩嫩的。不几天,那些辣椒有的就变 红了,像一只只尖形的灯笼,挂在一片绿色的树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