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多月,王六国的脸终于开晴了。一天晚上,他请两个办案 的警察吃了饭,回到家里,脸上还在放射着兴奋的光茫。他一进家门就开始折腾, 先找旅行包,找了半天找不到,就喊“白花!白花!”白花从卧室探出头来。“我 那个黑色大包呢?”白花就走到客厅的一个柜子前,在里面翻找了出来。“你要这 包干什么?”她边翻边问。 “白草和小胡找到了,我明天和公安局的人去抓,他们跑不了啦。”王六国兴 奋得在地板上走来走去。“这两个王八蛋!” 白花听到自己的心“咯噔”一声,震得胸腔发疼,手也抖了一下。她在为王六 国骂白草“王八蛋”生气,他已经是第二次这样骂了。她把包从柜子里拉出,摔在 王六国的脚下,不看他,也不说话,又回卧室了。卧室的门“砰”的一声响。 王六国看着那门,笑笑,捡起脚前的包,开始往里装出门用的东西。他现在心 情好,明天又要上路,不想跟白花怎么样。他早就知道,这两个混蛋早晚得露马脚, 果然,他们耐不住打起电话来了,警察就是通过电话找到他们的。 王六国进了卧室,见白花侧身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王六国便拉开 抽屉,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装进包里。他知道白花没睡,她不可能睡着,她这一夜 都不可能睡着。他一边打点旅行包,一边说:“他们在桂林。”然后,他扭头向床 上看了一眼,白花还是一动不动。他不再说什么了。 一个星期后,王六国和两个警察带着白草和小胡回来了。下了火车,白草一直 没看王六国一眼,小胡却说:“大哥,我知道你是一个讲义气的人,我也是讲义气 的人,以后你就知道了。”说完,他还跟王六国握了下手。王六国心里好笑,哪里 还有什么以后? 这一次回到家里,王六国瘦了,肚子里的怨气撒出了许多,精神气也跑了许多。 他陷在客厅的沙发上,把所有的疲惫和沮丧都摆在四肢和脸上,摆在白花的面前, 脸上有一种达到目的的甜蜜,也有一种事情了结的空虚。他的沮丧,是因为他想追 回损失的幻想破灭了。 这回白花没有躲他,她有很多事情想知道。白花问:“白草怎么样了?” “门草?她好得很,比你比我过得都好!” “是他们干的吗?” “这还有假?这两个王八蛋,把东西都卖了,卖了8 万块钱,买了手机,买了 衣服,去了昆明、海南,还去了广西凭祥的友谊关,哪好玩儿就上哪去,游完了桂 林还想去北京呢。钱都让他们花完了,什么都追不回来了,他们把我害惨了,你看, 你有一个多好的妹妹。” 白花无话可说。她听到王六国又骂了一次白草“王八蛋”,但也无力多想了。 王六国的眼里又闪出阴郁的光。“我不能放过他们,一定让他们受到惩罚!” 白花没有立即接话,想了一会儿才说:“反正东西和钱都追不回来了,你就让 公安局放了白草吧。让小胡在那顶着就行了。” 王六国蔑视了白花一眼:“你真弱智,这事我现在说了不算了。” “你不去起诉白草不就行了吗?” “不起诉她?是她引来了贼,是她配了钥匙,不起诉她可能吗?” 白花喃喃道:“她肯定是被迫的,是小胡逼她于的。” 然而,从看守所传来的审讯消息却是,一切都是白草干的!小胡什么都不说, 问什么都不回答。白草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白草说。有一天,她和小胡逛市场, 看到有人在卖邮票,而且价格很高,她顺嘴对小胡说:“我姐家有好多邮票。”过 了一阵子,小胡就让她想办法偷了姐姐的钥匙配了一把,之后,他们对家人和所有 熟识的人说要离开这个地方,去外地做生意,然后,两人到郊区重新租了一个房子, 不出门,不见人,一个多月没人找,就开始行动了。白草说,东西都是她拿的,小 胡只是望风。可是,下一次审讯,白草又说是她配的钥匙,东西是小胡上来拿的。 再下一次,白草又说,他们什么都没拿,是别人给的。这显然是胡说八道了。 白花开始担心了,白草会不会把不住门,把姐姐的房子给说出来?那样的话, 王六国就知道了,自己可就被动了。白花考虑了好几天,决定对王六国坦白出那个 房子,帮他度过难关,同时也希望他对白草抬抬手,放她一码,她相信白草不可能 是主谋。 作出这个坦白的时候,白花特意炒了几个菜,给王六国开了啤酒。等王六国喝 得差不多了,白花才开口。王六国一时傻在那里,不认识白花似的,打量了她一会 儿。之后,王六国突然放下筷子,抽了一张餐巾纸擦眼睛。王六国流的是感动的泪, 他说:“关键时刻,还是老婆好啊!” 以后的一段时间里,王六国卖了白花的那套房子,还了债,给白花的母亲另外 租了房子,自己义去找了一家公司打工,日子似乎又顺溜起来了。他对白花也不像 过去那样说训就训,似乎在夹着尾巴做人了。白花觉得,日子这样过下去也不是不 可以,至少儿子有个完整的家。 但白花仍有些失望,因为王六国没有放过白草。也许他想放过也无能为力了, 因为小胡一直咬定自己什么也没干,而白草后来一商咬定一切都是她干的。白花收 到一张白草托人带出的字条,是和她关在一起的一个女人被释放时带出来的,说她 被小胡逼着配了钥匙,东西是一起上楼拿的。白花不明白了,白草为什么要护着小 胡,因为爱情?白草起初以为小胡是有正当职业的,小胡还许愿,要帮白草找一个 好工作,白草就掉进去了,等发现小胡的本来面目,她已经不能自拔了。唉,白草 啊。 这让法官怎么办呢?明明知道小胡偷了,他就是不承认,也没有证据,地上又 没有脚印,哪里都没有痕迹。这个案子一扯就是几年,法官都烦了,只好判小胡销 赃罪,刑期3 年,判白草盗窃罪,刑期13年。 这是白草和小胡被抓三年之后的事了。 三年里,白花和王六国的日子看上去还算太平,没有大的争吵,王六国对白花 比过去似乎好了些,表现明显的是,过去他从不做饭,现在他时常做饭,可是白花 仍觉得日子过得很别扭,越来越没有意思了。案子老也不能结案,他们的心也拖疲 了,注意力起初都在白草和小胡身上,后来就是柴米油盐的琐碎日子,两人内心里 的距离像一个大洞隐藏在日子的底下,就像猎人挖的陷阱,上面伪装了一层干草。 对白草和小胡的判决结果一下来,王六国很平静,没有多高兴的表情,就是一 件事有了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白花也不意外,她早就打听过了,白草的罪至少要 10年。可是听到“13”这个数字,白花的心里还是很难过,当然是为白草一个漂亮 女孩在铁窗里的日子难过,奇怪的是,这难过也是白花自己的,她觉得自己也受到 了某种伤害。她觉得自己和王六国的日子要过到头了。他们的儿子刚刚离家,到外 地一个职业学校上学去了,白花以前压下去的那个念头又浮起了。 白花去看白草,因为白草就要被押送到省城的女子监狱去服刑了。白花给她带 了很多生活中用得着的东西。这是三年里姐妹二人第一次相见,白花一见白草就流 泪了,白草却并没有多伤心,她只是问白花:“姐夫在干嘛呢?”白花说:“在一 家公司打工。”白草说:“我讨厌他,恨他!”白花说:“不管怎么说,他是你姐 夫。”白草说:“姐,有些事你不知道……咳,算了,不说了。”白花知道,白草 以前就很烦王六国,但不知她为什么烦他,可是不喜欢他也不能偷他的东西啊。 “你为了小胡,搭上十几年的自由,你值吗?”白花盯着白草恨恨地问。白草伸出 了一只胳膊,把袖子撸上去,露出了拇指盖那么大的一块刺青,那是一个“胡”字。 白花愣愣地看了一会儿,不认识白草了。她终于明白,白花和白草,已是两个世界 的人了。她本来想告诉白草,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王六国离婚了,但她张了张嘴, 没有说出来。 白草走后不久,小胡来找白花了。他们是在白花单位的大门口见面的。他的刑 期是3 年,从拘留审讯时算起,所以,他的判决下来了,刑期也就结束了。白花对 他冷冷的,他不在意。他问白花:“我怎么才能见上白草?” 白花冷着脸说:“要带身份证。”因为白花以后要经常去看白草,所以程序都 弄得明明白白。 “我的身份证被检察院收进档案里了。” “那就带户口复印件。” 小胡说:“那我先回老家拿户口。” 白花看了这个小瘪三儿一眼,等着他再问什么。小胡说:“我要到监狱旁边去 找活儿干,这样见白草就方便了。”白花又看了他一眼,这回有另眼相看的意味。 小胡又说:“别人都说我不会等白草,我肯定等,不信你们就看着吧!”扔下 这句话,小胡就走到人行道上去了。 白花站在那里看着小胡的背影,真的不懂他和白草的感情是怎么回事。她想了 想自己和王六国,其实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啊。街上来来往往的那些人,他们都知 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吗?白花没有时间想了,她得回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