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很多时候我想拉住周文蝶的手,我无比渴望周文蝶能进入我的灵魂。我的灵 魂是不安定的,我渴望被人关注,而被关注对于我的灵魂来说是一种安慰。有段时 间我思考人与物质之间的关系,想得深入。 我对周文蝶说:“我想我可以随便住进一栋楼房,城市中有那么多楼房,为什 么就不能有栋属于我们呢?为什么想要住房必需用钱呢?我想超市中所有的物品都 可以供我们自由支配,我们坐车也可以不用买票。如果我们真的那样干,也许会行 不通,但是我现在真的想那么干,这是在对抗着什么是吗?” 周文蝶说:“人类精神的贫乏需要想象甚至是幻想,你在思考人类存在的另一 种可能性。我们自我之上的超我是一种需要进一步弄清楚的人生模式,我们都在朝 着这个方向迈进,只是我们现在的社会,我们人类的智慧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但 是现在这种情况在每个人的身上已初露端倪:你看那些小偷和骗子,在某种意义上 来说,他们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他们是超现实的一群,有时候我也想加入他们的行 列。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现实呢?虽然小偷和骗子也许会有落网的那一天,但是,他 们在偷别人的东西或骗人的时候也是有幸福感的。所有的人生,到后来都是殊途同 归。所有的想法对于自己来说都是合情合理的,为什么我的生活就不能成为小说中 所描写的那样呢?” “当然,如果我们这么认为——事实上我们一直在通过种种奇思怪想,奇谈怪 论来向上帝示威。基于我对自己的理解,对你的理解,我觉得人在某种程度上都在 莫明其妙地活着,而所有按着正常的社会发展,人生的规律去生活的,都是正常的。 像我的父亲就是不正常的,我所想的是,不正常的存在可以到达哪里……我感觉到 持续的时间蕴藏着一切变化的可能性,不安分的内心有时候会狂野地吹起了大风, 生命内的角落固守的小小的安静,它们静观其变,不言不语——可是生命却感觉到 此时,此时无声胜有声!所有的梦加在一起像森林,我梦中的老虎要从森林中走出 来……” 周文蝶看到我神出鬼没的脸上的表情,觉得我存在危险。 我和周文蝶下班时坐公交车,我第一次逃票。 下车后我对周文蝶说:“今天我没有买票,下一步我准备去超市不用钱就可以 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周文蝶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说:“你真的有神经病啊你!” 我说:“你知道,我并不是经常这样,我想给我的生命一块自由的时间,按我 的意志去活上那么一阵子。我们一起去超市吧,有这样的一次尝试不好吗?大不了 被罚一些钱!你要知道这个城市中有多少人因为没有足够的钱而买不到他们想要消 费的东西,你看看那些面带菜色的人,他们的瘦弱与不健康难道说是因为他们没有 权力获得美食与健康吗?我并没有发神经,我只是想体验一下自由的感觉!” 周文蝶想看看我到底要如何,我们一起去超市。 在超市里,我觉着许多人内心隐蔽的角落是想要偷偷地把一些东西藏于某处而 不用付钱的地方。我毕竟不是一个小偷,我像是在演一场梦。 我真的那样做了,我带着天真的微笑在通过捡票口时被挡住了。那一刻我觉着 非常失望,我觉着自己就是一个傻瓜,因为我像鱼一样落到现实的网中。 在超市工作的一位小伙子说:“先生,请到左边付钱!” 周文蝶在我的身后,拉了我一把,然后我们一起去付钱。 回到地下室我哈哈大笑,周文蝶却忧郁地看着我说:“唐可安,我不清楚你为 什么这样,你真的很奇怪啊!” 周文蝶比我大一岁,他是个大学生,大学时代有一个女朋友,后来两个人分手 了。他有时候就像我的另一个我,我们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如果不是我的存在, 或许他早就得有一个女孩来陪他。 我的变化是阶段性的,但是周文蝶却开始感到孤独。他也看到我的孤独的生活 场面:我的地有很长时间没有扫了,房间的书报与衣服杂乱无章。 周文蝶建议我整理一下房间,他说:“还是不要把自己的房间搞得像猪窝,这 儿可是老虎住的地方啊!” 听他这么说,我扫了地,整理了房间。 停下来时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周文蝶。 周文蝶坐在我的床上,他说:“你猜猜我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你一定猜不准!” 我说:“或许你把你的想法写在纸上,我可以猜得准!” 周文蝶找了笔和纸写下自己的想法。 我说:“你可能会想,如果我是一个女孩就好了!” 我猜中了周文蝶的想法,他笑了,觉得我们是两个有意思也有些奇怪的人。他 把字纸给我看,然后说:“你长得真的有些像我的女朋友,我是后来才越看越像的。 你觉得是不是可以找一个人取代另一个人?” 我笑了,说:“当然,一切想法都是有可能实现的。” “我们有可能相爱吗?”周文蝶笑着说,“我只是这么说说,不要以为我是神 经病!” “有时候友谊也是爱情的另一种表现,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友谊,或者说爱,只 隔着性别。” “当然,这也算是一种说法——现在我觉得同性恋的存在也是合情合理的。” “是吗?你这么说似乎我有一点紧张。” “我只是说说而已!” 我和周文蝶一起去爬山,北京的石景山,我在山上想象过去,我觉着自己的记 忆非常有条理,非常清楚。闭上眼睛我可以看我的家乡。后来我看到了河流,我生 命中的河,清澈见底,在我的臆想中,我随时随地可以让流水静止,让一滴几滴水 跃出河面,和一束阳光打个照面,然后再回到河流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