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司徒明依然每晚来我们宿舍,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坐下来。他依然坐在杨 红的床上和我们说话。杨红默默地坐在一边不说话。我们也不知道和司徒明说什么 好。我想了很多次他为什么一来就坐在杨红的床上呢? 司徒明来了我们就不能看书或写作,我们得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们,算是一种 无声的接待。但是很多时候,我不希望时光这样静静地流走。这晚司徒明一坐下来, 我就和周婷婷按住他,扭他的鼻子,撕他的嘴巴,让他像魔鬼一样狰狞,还将卫生 纸卷成手指一样塞进他的鼻孔里。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喊:“怎能这样对待我!”然 后挣脱出来逃跑出去。 杨红两手托着腮帮,呆呆地像什么都没看见,直到司徒明出去关上门时她才像 回到现实中来。她说:“我讨厌他。” 司徒明有两晚没来,我们以为他不敢来了。我们宿舍安静下来,我们各干各的 事情,因为没有异性介入,就海阔天空起来。 但是这天一早他又来了。才两天不见,他居然剃了个光头,光秃秃的像西瓜一 样,我们都觉得好笑,就嘻嘻笑起来。杨红却不笑,她对司徒明一点兴趣都没有似 的。 他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叫杨红和他去一个地方。我们以为杨红不会跟他走,但 杨红二话没说就跟他出去了。 他们去了一整天没见回来,直到深夜才回来。他们一回就像饿坏了。杨红像家 庭主妇一样煮面条和他吃。杨红的神情是一种让爱情照耀的幸福的神情,我们都觉 得不可思议。 第二天司徒明又来了,说要带我们去看红领巾公园。 原先文学院里没人知道有个红领巾公园,是拍拖的人寻到后,一传十,十传百, 大家就都知道了,都往那儿去。司徒明一下子这么好心情带我们去逛公园,我们都 很高兴。 我们跟在司徒明屁股后面,周婷婷一高兴就乱说话。她说:“你一下子带三个 老婆,能养得活吗?” 司徒明说:“我让老婆们养。”杨红就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们走过一条烟尘滚滚的路,又走过一条倒满垃圾的河,又穿过一片低矮的平 房。这种平房像南国贫穷村庄的泥巴屋。这种旧屋看来就是大都市的前身,现代建 筑像漫延的水一点一点地扩展开来,一点一点地将这种旧屋吞去。 我们到了一条同样烟尘滚滚的马路边,对面就是红领巾公园。 我们在围墙下走来走去,就是找不到进去的门。司徒明手搭着墙头,一跃爬了 上去,先将杨红拉上去,又将我和周婷婷拉上去。我们跳进去时,杨红摔着了,踉 跄了一下。按照我小时候爬树的经验,这种摔是假摔,完全是可以将身子平衡好的, 可是她却让自己踉跄了一下,并“呀”地惊叫起来,司徒明即刻像被人打了一枪似 地扑过来,问哪儿摔痛了。周婷婷扁扁嘴不吱声。女人有男人呵护时就是这副模样。 红领巾公园在北京城里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公园,比起其它公园面积也不大,但 对我们南国小城来说,可大了。我们小城的烈士陵园还不到它一个角落大。公园里 有一个颇大的湖,水是绿色的,湖边柳树后面一律是又瘦又高的树,很有异地风情 味。 我们走上一条桥,《长恨歌》里的乌桥似的。司徒明突然拉我们猫下腰来。问 什么事,他说有人过来了。 果然见一个身高一米八以上、体重足有两百斤、年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过来, 他臂弯里拎着一个身高不超过一米四、体重不超过八十斤的女孩。我们咭咭笑了起 来,但不敢让他们听见,因为他们都是影视班的学员。我们朝夕相见,得给个方便。 我们将自己藏起来,让他们很浪漫很爱情地过去。 我们刚直起身子,杨红又“咦”了一声,做贼一样躲起来。原来一个四十多岁 的女人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挽着手进来了,也是影视班的。我们没做亏心事, 却做贼似地躲来躲去。没理由老让他们的爱情来破坏我们的自由,我建议我们划船, 不看他们,让他们自己躲。 我们将篷船划出去后,再回头寻找刚才的两对人时,果然不知他们躲到哪个角 落去了。 湖水很绿,虽是一种不干净的绿,但倒影着湖边的柳树,很诗意。司徒明突然 伸长脖子高歌起来:“咦嘿哟,咦嘿哟,该出手时就出手啊,风风火火闯九州哇… …” 我们惊讶他居然有这么粗犷的歌喉,百分百电视里的歌星似的。他的歌声在公 园里激荡着,仿佛湖水更绿了,柳树更翠了,柳枝还轻轻颤动。岸上有个孩子正向 着湖水撒尿,他一边撒尿一边伸长脖子跟着他歌唱起来;石凳上两个老人本来宁静 地坐着看湖水,此时也望着我们笑。杨红崇拜地望着他,脸都笑烂了。才华真好, 爱情真好,青春真好。此刻我们享受着青春激情给我们的幸福,我希望这种幸福这 种激情永远不要流走,我们永远不要老去,永远不要离开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