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刚入冬,坝上就农闲了。 地里的庄稼早收割了,场里的庄稼也早收拾了,真正是地净场干的时刻。寒风 刮过的坪场上,唯有人们从粮食里扬出来的沙子,在那里一堆一摊地丢扔着。 村里的青壮年都到外面打工去了。 出不去的是那些上岁数的老年人。冬阳很好的日子,那些老人们手里端着半簸 箕莜麦或一瓢豌豆什么的,出屋和来村里的贩子换酒喝。是啊,那在屋里守着火炉, 烫着一壶热酒,炖着猪肉烩粉条的生活,真是比神仙还神仙哩! 李小二却没有村人们那样的冬闲。 除了依然整日在姚家做好院外的活计,依然给姚家喂猪喂鸡,李小二此时给姚 家又磨上了豆腐。姚果娘没给买打浆机,推着那盘沉重的石磨,李小二就不住地感 慨:这姚家真他妈的是买驴当骡子使啊! 出人意料的是,在如此沉重和繁累下,李小二如今在姚家倒滋滋味味地呆了下 来。 李小二一到晚上就奔姚久才家去了。 他现在才蓦然发现,只有在姚霞面前,自己才找回了那份做人的尊严。 事情还在两月前的晚上,姚果霸着遥控器依然在屋里和那个地主婆子地主老头 同愁同乐,李小二又到姚久才家去了。细想,李小二打那时就管不住自己的腿了, 一撂下饭碗就满脑子想着该怎么去和姚霞叙话。 姚霞对李小二也真有些那个,李小二每次到家,姚霞每次都将遥控器冲他手里 一丢,让李小二自己任意选频道。一同看着电视,姚霞还要给李小二削只苹果或沏 杯热茶什么的。姚霞是位热情大方的姑娘,瞅着李小二看自己喜欢看的电视剧,姚 霞还言简意赅地讲解着,说潘金莲其实是时代和社会的产物,恪守不恪守妇道那才 是社会学家们的话题,再看那个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最后不逼上梁山施耐庵都没 法向读者交代,桃园三结义…… 那晚,姚霞又在和李小二言说着宋江李逵,言说着宋江李逵的姚霞突然话锋一 转,要李小二给她介绍一个对象,还说要介绍就介绍李小二这样诚实善良的农家后 生。 只看了姚霞一眼,李小二的羞脸即刻出飞出一发烫热和红晕…… 姚霞踢了李小二一脚,咋,不愿意?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李小二连连应着,且一把扳过姚霞的双臂,冲着姚霞 仰过来的脸庞,李小二的嘴唇和姚霞的嘴唇,宛如新鲜的火柴和新鲜的磷面,轻轻 一碰便蓦然熊熊燃烧起来…… 李小三来和哥哥谈到外面打工的事了。不急,李小二说,要走就等过了春节走 吧。李小三奇怪哥哥怎么倒对此淡漠起来,两月前可是整日嚷着背上行李要走哩! 说,只有挣了钱姚家的闺女才肯跟他过门。怎么现在突然变卦了呢? 时令很快春了。 曾经冬眠着的土地似乎一夜间变得松软起来,新鲜的土地上已经滋生出了一颗 颗鹅黄的小草,清脆的鸽哨开始在乡间的天空银铃般回响。 李小二依然在姚久荣家忙进忙出,白日有条不紊地干活,晚上,天一落黑人就 没了踪影。姚果娘担心他跟村里的那些嘎小子们学着“砸金花”,偷偷跟踪了几回, 见是缩着脖子去他大爷家了,心里也就一块石头落了地。毕竟姚久才是姚久荣的堂 兄呀!李小二再怎么也不敢在他大姨姐身上打主意,人家姚霞可是有文化的中专生 哩! 李老大知道儿子和姚霞的私情已是后来的事了。 那天,刮了一夜的沙尘暴停了,李老大一早到村外捡干树枝时,在洒满晨光的 村道上,蓦然发现李小二骑着一辆牛吼驴叫般的摩托回来了,李小二的身后坐着一 位身着牛仔装的姑娘,待近前,李老大才知道是儿子驮着姚霞一同回来了。姚霞的 手里还给他拎着两瓶酒,待一行人进屋,李小二母亲才知道,姚霞还给她带来件料 面缎里的夹坎肩…… 那天,姚果撵着李小二也跑来了,还闹着说再交她三千块钱就结婚。 姚果和李老大讲那话时,李小二驮着姚霞早到镇上扯结婚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