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一天下急雨,墨萍赶到家,发现小萍和小李以及黑泥鳅都不在家。他们怎么 还没回来呢,这么大的雨。钟点工做完了活呆在家里等雨停了再走。 墨萍问她,小萍哪去了? 她说,吃完午饭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墨萍一听,急了,赶紧穿上雨衣出去找,钟点工一声不吭地站着,没事人似的。 雨下得真大,墨萍在小区里找了一圈,雨水顺着雨衣的缝隙直往身体里溢,里面的 衣服已经全湿了,还是不见小萍。她走上大街,沿途问着,见一个人问一个,你们 有没有看见我家小萍。大家一个指着说往东边小巷子去了,另一个指着说去了南大 街。墨萍只好先去东边小巷找找,然后再去南大街。雨水凉凉地顺着她的胸前往脚 下流去。她现在感觉这么大的雨,等于把整个人淹在水里了,什么雨衣雨伞都是没 有用的。她的腿在发抖,她暂时在一个墙脚下歇了下来。风一吹,她就浑身一阵发 抖,冷得厉害,她需要一个怀抱——葛涛?她这时候才明白,她是多么需要葛涛。 他还会像十三年前那么爱着我么?她嘴唇哆嗦着自言自语,他是爱我的,他一定是 爱我的,他会来接我的,他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我迷路了么?这是我家门前, 我怎么可能迷路,只不过是雨太大了,看不清路而已。路灯亮了,巷子里发出了微 黄的光,这时候她看见一辆的士径直开到了自家楼下,她想等车里的人下来后让司 机把自己送过去,但是她看了看巷子,这么窄,车能进来么。车灯在门口一闪一闪 的,她看见一个魁梧的身影,是他,是小李,他正一只手抱着小萍一只手抱着狗上 了楼,小萍在他胳膊底下扭着,咯咯地笑着。他身体笔直,夹着小萍和狗就上了楼。 她看到小萍并没有打湿,她放心了。看着小萍上了楼,她的泪水很快浸湿了眼眶。 她在心里说,多好的孩子,可惜我只养了小萍一个。 巷子里很寂静,偶尔有一两个人经过,但是都来不及看她一眼,匆匆地跑过去 了,即使她现在还是一个风韵犹存的美人,她仍然有着丰满的曲线和白皙的脖子红 红的嘴唇,但是路过的人没有一个人看她一眼。只有雨在哗啦哗啦地响着。看来她 只有等到雨停了才能再回家去了,但愿雨不要下太久。她一屁股坐了下来,墙脚的 地面冰凉冰凉的,她紧紧地抱着胳膊。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碰到了任何人都帮 不了的事,小萍的病,葛涛的出走,发烧,淋雨……她想以后如果碰到一个淋雨的 人,她一定要想办法帮他! 她回到家的时候,小李和钟点工已经走了,小萍在房间里看电视。她默默地把 自己洗了洗,擦了又擦,直擦得浑身发热,又吃了几颗感冒药才去睡。一觉醒来, 她发现家里已经整理好了,她看着洁净的房间和客厅,突然想起了吴妈,她想再也 请不到吴妈那样的人了。再过十天她又要出差了,她决定换一个钟点工,她想请一 个人专门陪小萍,这回是请了自己乡下的一个远房亲戚,托了很多人才拉上这么一 个关系。知根知底,她放心了,以后她出差就可以不必太担心小萍了。这个钟点工, 不,应该说是保姆,虽然罗嗦一点,但是对小萍很好,像自己亲生的一样,虽然小 萍总是排斥她。 墨萍放心地走了。她和秘书小王收拾了东西就准备往车站奔去。出了厂房进入 了一片宿舍区,小王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丢在办公室,她让墨董事长等等她,去去 就来。墨萍说,不必了,让公司的人送过来吧,我们就在这里等就行。小王说也好, 就下车去买点饮料。 这时候宿舍区里传来了打骂声,还有一个女人的哭声。墨萍看了看,这是一片 民工租住区,房子都很破旧。先是一个女的哭着跑出来了,有一只鞋跑掉了,光着 脚丫。等那女的转过头来,墨萍仔细一看,是个女孩,挺漂亮,十五六岁,应该是 个学生。童工?这里还有童工?墨萍心里一惊。她想先看个究竟。那女孩头发都散 开了,蓬乱地搭在肩膀上。她哭着,她的一只手上被打出了血,脸上明显是被谁刮 了耳光,有五个血红的手指印。她倒在地上哭得抽搐着。太可怜了,谁家的孩子啊。 墨萍想过去看看,究竟为什么要打这么一个小姑娘。她正准备让司机老谢把车开过 去,发现有一个人喊着骂着赶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把菜刀,说,我今天非要把你 杀了,把你剁了!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墨萍仔细一看,没错,是小李。天啊,是小李,怎么会 呢,太不可思议了。她想她应该过去阻止,小李这样打下去非出事不可。这时候小 王手机已经拿到,上了车。她看了看小李对墨萍说,那是小李,那个女孩是他妹妹。 我知道,我要去阻止他,他怎么能这么打自己的妹妹呢?墨萍说。这时候她看 见那女孩站了起来,女孩挺起胸说,你杀吧,你杀吧,你杀了我你也要去坐牢! 我早就想去坐牢!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有你和爸爸那样的败家子,活着有什么 意思,还不如去坐牢!我还巴不得去坐牢呢,巴不得到街上去杀几个人,到牢里坐 着就一了百了了。他满脸血红地说,举起菜刀直往女孩脸上砍去,被旁边跑过来的 一个人抱住了,从手中夺下了菜刀。几个人上来把他抬进了屋,另外有几个人过来 拉住那个小女孩。 咱们走吧,时间来不及了。小王催着墨萍,墨萍说不行,我得帮帮他,不能让 他这样下去了,一家人有什么事要好好说,不能动粗。 你帮不了他的,走吧,他妹妹在读大学,刚考上的,在大学里爱打扮,花钱像 流水,总是向他要钱,他爸爸是一个赌棍,三天两头过来向他要钱,不给钱就打, 就威胁他,他们父子、兄妹是经常吵架打架,今天拉开了明天照样打,你管不了的。 那也不能不管啊,你帮我想想,怎么帮帮他。 怎么想也帮不了他,谁也帮不了他。你给钱他?今天给了明天就被他爸爸逼走 了,后天就拿到赌场上输光了。爸爸逼了他的钱又到妹妹那里去逼,妹妹的钱也都 被他逼走了。你再看小李,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连朋友都不敢谈。没法子,迟早 小李是死在他爸爸手上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不管了吧,你帮我想想办法。 别想了,董事长,咱们上路吧。惟一的办法啊,就是小李自己说的,到牢里面 坐起来,什么也不管,眼不见心不烦。小王看了看表说,快,要赶不上车了,老谢, 赶紧。 尽瞎说。车开动了,墨萍嘀咕了一句。 出差回来后,小萍就在心理医生的陪同下上学去了,每天都是小李去接送,当 然还有黑泥鳅。小李尽职尽责让墨萍很高兴。她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 但是上次小王说的事墨萍一直放在心上。墨萍想怎样才能帮他一把。她先是准 备提他当车间主任,接替老张的职务。后来她一开口所有的领导都反对,而且仓库 里的几个员工都说,要是让那嘴上没毛的小子来当主任,咱就集体辞职。升职的事 闹了几回,但是都没有成功。 这天下起了雷阵雨,到了晚上雨就下得更大了,瓢泼一般。她想雨如果下大了 今晚她就在办公室,反正小萍现在有人照顾了(保姆很负责,小萍也不喜欢妈妈总 是跟着她)。等所有的员工都离开了,墨萍把小李找到自己的办公室,她塞给他三 万元,说你拿着。 小李看了看那厚厚的一摞钱,打了个冷战,眼神慌乱。墨萍看着他怪异的神态 不禁想笑,但是她没有笑出来,她说,这段时间,你帮了小萍不少忙,我想让你继 续帮忙照顾小萍,这些是预付。 小李嘴唇哆嗦了一下,面容很愁苦,连忙闭上了眼睛,说,不不,我不能收, 我收了钱我会更麻烦,我以后要是挣不来这么多钱,我会被逼死的。 你别对别人说你有这么多钱不就行了?傻孩子!墨萍微笑着说。 我不说,他们也知道,他们都像神仙似的,我爸,我爸,我爸他像神仙,我什 么也瞒不过他。他有很多眼睛到处都盯着我。小李有些发抖地说。 唉,你怎么这么胆小啊。她觉得这么大一叠钱是不是把这个刚进入社会的小孩 子吓坏了。 但是你总得想个办法啊。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说,我绝对会帮你。墨萍 说。 小李头沉沉地低下了,他说,我没有任何办法可想,你也帮不了我,你让我当 个门卫就行了,我求求您了,别给我钱。小李呜咽着。 墨萍叹了口气,感觉为这事真是伤透了脑筋,这孩子真是不可救药。她摆摆手, 示意小李可以走了。小李走了。墨萍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失落之后是烦乱,烦 乱之后是无比沉重。她现在感到自己最失败的就是这桩事情了。她前几天为他升职 的事得罪了公司多少人啊。遭到了多少人背后的议论和嘲笑。她脑海里一个面孔一 个面孔地浮现又消失,那些面孔背后又牵扯到哪些人,那些人又会给她一些什么压 力,以后的工作如何开展……这些让她头都大了,脑袋里像一团热糨糊。她不想再 想下去了,这事暂时只能这样了。 她吃了两片安眠药片,风雨在窗外呼啸着,她倒在办公室隔间的床上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瓢泼的大雨猛地淋在她身上,她浑身发冷,她一个冷战, 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她突然看见了葛涛。葛涛?怎么会是他?她想拒绝他,但 是她动不了。她看见他正脱去她的衣服,抚摩她,亲吻她,葛涛浑身湿淋淋的,像 个害羞的孩子。他身上的水一滴滴地滴到她的乳房和腋下。有一滴雨水把她彻底从 安眠药的镇定中惊醒了。 闪电和雷声阵阵。 小李?她失声喊了出来。不错,是小李,他浑身赤裸,正在暴躁地抚摩着她。 另一只手和两条腿很有力地按住了她,她动弹不得。她想喊,但是她没有。 你怎么又回来了? 雨,好大的雨! 她扭头往窗外看了看,外面的雨像决堤的海水咆哮着倾泻下来,一种恐惧涌上 她的心头。闪电一下一下地照亮了墙壁。小李浑身颤抖,眼睛里露出焦急、恐惧、 绝望的神情。他没有放弃,把她按得紧紧的,他脸上汗水和泪水夹杂着流淌下来。 唉,可怜的孩子,她看着他眼泪滴到自己身上,她闭上眼睛,眼睛有些发涩, 她不相信这是小李,她问,你是第一次吗? 他点点头。他拼命想进入她的身体,可是每次都失败了,他又羞有恼,狠狠地 打了自己一耳光,接着又扑过来一阵乱咬。他再次想进入她的身体,但是这次他又 失败了。她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乳房上说,别打自己,可怜的孩子,我来帮帮你 吧。 她说着抱着他水淋淋的光身子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