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咚咚锵,咚咚锵,咚咚锵锵咚咚锵!欢快的锣鼓声把小琴吵醒了。小琴伸手拉 开窗帘,一道阳光滤过窗户照进来。小琴感觉自己像冬眠的动物一样开始苏醒。她 摁着桌子一角,慢慢探高身子,就看到五颜六色的彩车和花灯从路上缓缓而过。彩 车上立着几个女子,穿着古装,脸上施了彩,像戏台上的人。小琴披散着头发坐起 来,披一件大棉袄,就跑出去一下子拉开门! 一股阳光哗地一声闯进来,差点把小琴撞倒了。 彩车是三里沟的,要到城里去参加元宵节扮玩。小琴呀了一声,原来,年已经 过去了,是正月十五了呢。母亲悄无声息站在身后,瞪着空洞洞的眼睛往外看。小 琴根本没想到母亲在身后的,所以,母亲那句话吓得小琴猛一下转回了身。母亲说, 闹元宵的吧?小琴张大嘴巴看着母亲,她忽然一下子醒悟过来,年前年后这段时间, 母亲是怎么活过来的呀?她把这事儿忘了。但看上去,母亲身体比之刚来那会儿没 有更好,也没有更坏。 就在那一瞬,小琴想家了。 小琴想,还是回去吧?不管怎样,母亲终归是要回去的吧?她不能真的就死在 外面啊。看这个趋势,自己说不准是要死在娘的前面哩。小年过后一直到现在,小 琴差不多一直处在醉酒状态里,起初是因为有酒精的作用,浑身才不那么疼,后来 似乎成了一种依赖。小琴的头现在又疼得很厉害,间歇周期越来越短,单次疼痛时 间却拉长。 小琴知道,出问题了,那里面盛的不是大脑,是一窝棉絮了。 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十六,老宋进了门。 老宋使劲搓着双手,似乎外面冷得不行。老宋说,年前我来过一次,你醉着。 我想,房租该结一下了。小琴说,宋哥,我现在实在没钱。老宋嘶嘶地吸着气,说, 这屋子里还真是冷,没买炭吗?小琴轻轻笑一声。老宋四下看一眼,说,那我还是 走吧,什么时候宽松给我个电话。小琴等老宋走到门口,突然哎了一声,接着,就 低下头。老宋回过身,问,还有事儿吗?小琴说,算了吧。老宋点点头,哦!小琴 说,我本来想——想想还是算了。老宋摆摆手,别,你别说出口,我知道你意思。 小琴说,那你走好啊宋哥。 老宋走后,小琴披着棉袄走到卧室里一面镜子前。这面镜子没有被麻脸砸碎, 真是个奇迹!小琴在里面看到一个标准的老女人。那女人脸上的皱纹像是刀刻出来 的,头发蓬松着,像一团麻。小琴轻轻笑笑,嘴里的牙齿居然也乌黑了。小琴突然 记起已好久没刷牙。一个抽烟的女人,这么久不刷牙怎么行呀?难怪老宋根本都没 正眼瞧你。小琴,你是没法儿看了。 小琴走出后门,后院的角落里还有积雪未化。小琴满心疑问,什么时候下的雪 呢?小琴开始烧水,洗头,洗衣服,洗自己的身子。洗身子的时候,小琴内心对这 副身体充满了怜悯。小琴说,你瞧瞧,你瞧瞧,浑身的肉都松了。这对乳房啊,像 长在八十岁女人身上。小琴说着说着,笑了。她对着自己的身体说,你可千万别说 你是立下汗马功劳的。小琴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洗过了,人也清爽了。 小琴站到后院儿里,抬着头,说,春天来了。 是啊,这一年的春天来得好像比往年早一些呢。 小琴穿着棉衣去地里挖野菜的时候,突然感觉棉衣穿不住了。小琴在天堂口那 里挖了好多苦菜,荠菜,等她挎着篮子走出那道沟时,好像春天哗地一下就包围了 她。小琴感觉吹在脸上的风,是如此温柔绵软。 绿油油的小麦开始疯长。似乎是一夜之后,小琴再推开后门,突然就发现小麦 开始抽穗。那个傍晚,小琴是惊喜地叫了一声,然后,就钻到麦地里去了。置身麦 田的感觉,并不比在玉米的青纱帐里差。小琴往天堂口走去。现在小琴似乎对天堂 口更加着迷。天堂口似乎就是小琴家的后花园,隔一段时间不去,是会想念的。就 在小武家的地头下面,小琴甚至还选择好一块地方,每次去她都要坐在那里,晒好 一段时间的太阳。 此时,坐在那里是看落日余晖的。西天的彩云五彩斑斓。小琴慢慢地躺下来, 就像躺在后院的躺椅上。她把两只手的拇指食指接到一起,形成一个镜框,把一块 又一块美景取在相框内。 就在那个时候,小武悄悄出现。 其实,也未必算是悄悄。小琴早就听到一些动静,但小琴没在意。她想,管他 是谁呢。谁都无所谓了。或许,猛一下看到自己,那人会吓一跳的吧?小琴没有抬 头,所以小武直接站到小琴面前,直接进了小琴的取景框。小武咧开嘴,一嘴的白 牙齿。 小琴猛一下子起了身,是你呀,小武,吓死我了。小武说,你不是不怕的吗? 说着,一屁股坐到小琴的身边。小琴绷起脸来,你怎么来了?小武指指背后,那是 我家的地。小琴站起来要走。小武说,为什么不理我?小琴拍拍屁股上的土,以后 你会明白的。再说了,我凭什么要理你?小武说,我很闷。小琴抬起头,站在沟下, 四面的小麦堵了个严严实实,没人能看到他们两个的。小琴重又坐下来。小琴说,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小武说,我都十九了。 小琴说,十九也还是个孩子。 小武扭着头,我不是孩子。小琴说,好,你不是孩子,你是大人。真拿你没办 法。小武摸一下后脑勺,笑了。小武说,我还想听你唱。小琴说,真的想听?那我 就唱给你听。小琴站起来,此时,太阳已经落到麦地后面去,天堂口内似乎有点儿 暗了。小琴唱道:“妹妹的花彩裙已经翻过坡,你还站在原地傻傻地猜。红红的太 阳掉进山那边的河里,阿哥的山歌哟牵出了月亮来。” 小琴还要继续唱的,突然感觉自己的腰间被人抱住! 小琴吃了一惊,小武你要干什么?就去掰小武的双手,却掰不开。小武说,让 我抱一下,就一下。小琴说,不行,你都该喊我姨了。小武说,你是我姐。小琴挣 扎着,我是你姐就更不行。小武说,为什么不行?小琴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今天 是怎么了?俩人撕扯着,撕扯着,就一起倒下。小武把小琴摁在下面,却开始手忙 脚乱解小琴的钮扣。小琴更加害怕,说,小武,你不要闹!再闹,我可就恼了。小 武不说话,但手上动作并不停止。小琴说,我说过不行,不行!小武的手已经撕扯 小琴腰带。小琴闭上眼睛,委屈得哭起来。小琴说,小武,大姐不想害你!小武却 继续盲无目的找着什么。小琴使出全身力量去推小武,可小武力气是大的,大得出 乎小琴预料。小琴伸出手,狠狠地打小武一巴掌,小武骑在小琴身上,愣住了! 你下来!小琴说。 小武捂着半边脸,眼睛里突然闪出让小琴害怕的光。小武吼道,你跟老宋,跟 那个肥猪,甚至跟整天欺负我娘的那畜生,为什么不跟我?小琴呆住!小琴说,我 为你好!小武说,我就是想跟你睡。 小琴说,哦,原来这样! 小武吼道,就是这样!我好几次站在你窗户底下,你跟那些男人在屋子里嗷嗷 乱叫。现在在天堂口,你为什么不跟我那样叫?小琴不再反抗,嘟囔说,小武你还 是个孩子呀。等小武手哆嗦着要褪下小琴裤子,小琴突然醒悟过来似的,再次拼出 全身力气将小武掀到一边。小琴站起来,想跑。可她的裤子让她跑不开。小琴站在 那里系腰带的时候,小武再次把她压在身下。小琴伸手去抓小武的脸,小武在那一 瞬间目露凶光,他伸出一只手卡住小琴的脖子。小琴其实浑身没几丝力气的,何况, 小武的手就像钳子一样卡在她脖子上。小武的另一只手在忙着做一系列动作。 终于,小武发出一声嚎叫! 小武趴在小琴身上,俩人都像死去一般,一动不动。天完全黑下来。天堂口一 片寂静。小武终是感觉到了冷,将裤子慢慢扯上来,坐在小琴旁边,推推她,说, 该走了。天晚了。小琴没动。小武再次推她,算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小琴仍 然没动。 此时的天堂口竟旋过一阵风,几棵柳树唰唰作响。小武一下子站起来,看着地 上的小琴,说,你别吓我啊。小琴仍然没有声音。小武俯下身子,端详小琴好半天, 才颓然地坐在一边。他的手碰到小琴的口袋,感觉那是一个打火机的,于是哆嗦着 手掏出来,还掏出一包烟。小武打开火机,照照小琴的脸。那张脸白得像一张纸。 小武傻乎乎地坐在那儿,抽一棵烟点上。蓦地,被一股烟气呛得咳嗽了半天。小武 说,这么难抽,为什么还要抽?他扭回头,却看到小琴脖子上有一丝闪亮。于是, 趴下身子,抓起来一看,是那个十字架项链。小武说,这个送给我吧?小琴不说话。 小武就说,不说就证明同意了。 小武把那个挂链解下来,系在自己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