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个男人姓马,杏生和一平议论起他来,就叫他老马。 杏生下决心见老马,是一平开导有方。双休日,一平把杏生约到家里,拖她到 电脑前,打开一个网站。“杏生,你好好看看,男女过招儿,‘三不’原则。”杏 生移动鼠标,看起来。 三不男人:不主动,不拒绝,不承诺。 三不女人:不善良,不等待,不言败。 一平说:“你好好对照一下,仇成时现在不那么主动吧?不拒绝你吧?他也没 给过你承诺吧?典型的‘三不’男人。从现在开始,你要做‘三不’女人。就这么 做,仇成时保证有结果。” “三不?”杏生还在思量着,恍惚着,一平已把她推到大街上,伸手拦下一辆 出租,去见老马,老马在一个不错的酒店订了桌。 杏生觉得一平跟老马的关系不一般,互做介绍后,一平要走,老马拉她坐下, 那个动作,有些亲昵。所以,再见面的时候,杏生问表妹,跟小徐的关系好不好? 一平说:“你知道七年之痒的说法吧?真对,我现在已经痒了一年了。”杏生肃起 脸问:“你跟老马没什么吧?要是你剩的,我可不要。”一平自嘲地笑笑。“你放 心,人家不喜欢我这类型的,喜欢你这贤妻良母型的。”一平在小城一家旅行社当 导游,春天时,她带了一个团儿去苏杭,老马就是那个团儿的人,当时,他情绪低 落,与美丽的风景格格不入,与众不同,引起一平的注意。一平就跟他聊了几句, 老马是个直人,告诉一平,他老婆给他戴了绿帽子,绿帽子还是他的好朋友送的, 他知道后,一分钟也没耽误,离了。一平觉得老马也挺可怜的,回来后,就约他见 过几次面,可是老马不主动,不拒绝,也没有将关系进一步的任何行动,一平无望, 想到了杏生。杏生听母亲和姨妈谈论过表妹的家庭生活,小徐看不惯她不做家务就 喜欢上网的作派,而她也嫌丈夫,蹲在一个事业单位里,没钱没车,没发展。杏生 觉得表妹倒显得挺轻松,看不出婚姻中有什么不适。 老马的确看好了杏生,频繁地约会。第一面,他就被杏生抓走了心,这么漂亮 的女人,看上去也柔顺,带个孩子,不容易,惹人怜惜。杏生也发现,自己运气不 错,老马虽然年纪大了点儿,可身体还好,甚至可以说很棒,对她和孩子也不错, 出手大方。她原以为,她的爱都给了仇成时,不可能再有新的爱分给别人,她承认, 她错了。显然,仇成时也错了。谁都不能说,自己是世上最好的男人,离了他还去 找谁?好与不好,都是从对方的需要来判断的。老马的条件对于杏生,是绰绰有余, 凭什么,她要在仇成时这一棵树上吊死?可是,杏生仍是犹豫,不能一下子舍弃。 杏生是念旧,八年,八年啊,女人最好的年华,也就那么两三个八年,何况,这一 个八年,她寄予了太多的希望,付出的是自己的全部,若要弃仇换马,八年的时光, 就白白地流了。 所以,杏生与老马交往,半推半就。大半个心还攥在仇成时手里,她在等待他 的反应。她时常想起女人的“三不”,不善良,不等待,不言败,自己成了这样的 女人吗?可如果她对仇成时继续迁就和顺受下去,又有什么希望呢?于是,她大摇 大摆地跟着老马,去这,去那,希望仇成时看见吃醋。有一次,他们在酒店吃饭, 真的让仇成时看见了。老马不知道仇成时的存在,当然没有察觉,杏生去看仇成时 的反应,这男人瞟了她一眼,像不认识,淡然地走过去了。 杏生的心,凉了下去。难道仇成时对她厌烦了,巴不得她找个另外的男人?或 者他是有意冷落她,吊她的胃口?不管哪种情况,都让杏生生气。看不到他吃醋的 样子,就是她的失败。她睹气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短信。她的心,从仇成时的 手心里,又拉出来一部分,交给老马,节假日,老马开车来接她和小炜,母子俩就 高高兴兴,去了他的大房子。 但这把年纪谈恋爱,孩子真是绊脚石,他们因为孩子吵了一架。这天,老马的 女儿又从妈妈那里过来,横着眼睛看杏生。杏生本没在意,她不指望有妈的孩子, 再接受一个后妈。可孩子仿佛受了亲妈的挑拨,一来父亲这里就极为放肆,这孩子 快初中毕业了,个子赶上杏生高了,她看到杏生的新连衣裙很时髦,猜是父亲买的, 就一声不吭,套在自己身上了。杏生心里不悦,嘴上忍住了,她去看老马,老马也 没说孩子一句,她心里有点郁闷,起身去厨房做饭了。老马有点讪讪地,凑过来打 下手。他用心找些话头,来分散杏生不悦的心一直在集中想着的问题。“一平这段 时间在忙什么?怎么没音儿了?”“谁知道她在忙什么。”“小徐那人挺老实的, 掐不住她的。”“你怎么知道?”“嘿嘿……”这时,客厅里的两个孩子打起来了。 杏生和老马都奔了过去,两个孩子扭在了一起,脚踢着对方的腿。杏生母性的本能 反应迅速,冲上去拉开老马的女儿,用身体护住儿子。“你是姐姐,怎么欺负弟弟?” 老马过来,搂着女儿,对杏生的儿子说:“你是男子汉,不能打女生的,明白吗?” 男孩说:“她不让我看电视。” 女孩说:“他骂我。” 两个大人对视着。杏生对儿子说:“你非得看电视吗?不看能死啊,在沙发上 坐一会儿,看会儿书吧。”她板着脸,转身回到厨房,女性的责任感,使她要去完 成这顿饭。 老马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杏生,似有话说,又不知从何说起。杏生哗哗放水洗 菜,瞟了一眼老马。“你该教教那孩子,懂点礼貌。” “她还小,你跟孩子计较什么?”老马说。 “是我计较吗?尊重大人是她应该做的,她做不到,你就该管管。” “你就不能放低心态跟她做朋友吗?” “你应该教育的是孩子,而不是我!” 杏生真的生气了,把从水里捞出的一把油菜,又摔进水里。她冲到客厅,命令 儿子快穿鞋,她背上包,也换掉拖鞋,拉上儿子,出了老马的门。老马没有追出来, 来了一个电话,杏生没接。 母子俩,在街边小店吃了一碗拉面。天黑下来。杏生满心的黑暗,跟小炜说去 海边的公园走走。小炜看到母亲因为自己跟马伯伯吵了架,不敢说什么,默默地陪 着。回到家里,安顿小炜睡下,杏生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却看不进眼里,眼睛 在垂泪。自然,她想到了仇成时。她觉得,与这个男人之间,还是有些相印的东西, 丝丝缕缕地连着,而跟老马,可能时间短的原故,两人之间的连线还没有形成弹性, 随时就能绷断。她开始想念仇成时。他是一个亲人,一个可让她随意倾诉的人。她 拨通了他的手机。里面的声音很杂乱,主人像是在歌厅里。杏生只哭不说话。仇成 时说:“我现在有事,你去‘迪欧’等我。” 迪欧咖啡厅是近两年他们常见面的地方。仇成时虽然老婆没给他找麻烦,但在 公众面前,还是要顾及脸面的,约会总是换地方,这两年就固定在‘迪欧’了,这 家咖啡厅因为太豪华,来的人少,清净。杏生等了半个多小时,仇成时才来,他们 要了烛光。杏生发现仇成时瘦了。他原来是白净的方脸,现在,有点黑,下巴有点 尖了。 “这段时间忙吧?”杏生没有急于展示自己的悲伤。 “我哪天不是在忙啊,什么时候有时间,和你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放松一 下。”仇成时望着杏生,杏生不难看出那眼里的情义。她张了下嘴,却没找到一句 合适的话,便把嘴闭上了。 “怎么,跟老马处得不顺?” 杏生的委屈放任起来,透过眼泪和鼻涕的讲述,仇成时知道了情况的大概。他 笑笑。“我早就告诉你,男人没有好东西,除了我。” 杏生看着仇成时,希望能听到一句类似于承诺的话,他对她的承诺。仇成时把 杏生的目光当成了征求意见。“问题很简单,处不好就不处,没必要勉强自己。” 看杏生不说话,他又补了一句:“你要觉得还有希望,那你就再处处看。”烛光, 熄灭了,杏生眼里的光亮,也熄了。 发泄也好,倾诉也好,都结束了,杏生觉得心里空了。仇成时的空话,那种类 似宽容的态度,让她空得没力气了。她叹息一声。“走吧,孩子一个人在家,我不 放心。” 仇成时开车送杏生回家,一路上,他专心开车,眼望着路面,杏生也望着夜晚 的街景,表情却发呆,谁也没再说话。要下车的时候,杏生才又望着仇成时,希望 他能说点什么,但他只给了她一吻。“晚安,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