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那所郊区中学里,刘梅梅素以泼辣著称。泼辣到敢跟一群男生在操场上拼抢 篮球。刘梅梅有一套火红的背心短裤,她这么青春靓丽地在操场上一亮相,男生们 的眼球就变得亮晶晶的了。刘梅梅在操场上麋鹿似地飞奔,短发在风中飘拂,一边 双手在嘴前围成喇叭尖声喊叫,马小雨马小雨,跨呀跨呀,三步上篮!张志强,你 他妈的抱着球乱跑什么?传过来!传过来!与那帮见了男生就脸红心跳的女生比起 来,刘梅梅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刘梅梅还泼辣到什么程度?泼辣到敢跟教务主任方程吵架。 校长罗成立喝斥刘梅梅,放肆!还有点师道尊严没有!你怎么跟方主任吵起来 了? 刘梅梅大义凛然的女英雄似的昂首挺胸,你问他! 怎么了?罗校长板起面孔问方程。 方主任面红耳赤,支吾半天回答不上来。 于是罗校长又转向刘梅梅。 刘梅梅大声说,他摸我屁股! 罗校长不听便罢,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患有哮喘病,一生气就喘个不停, 让人疑心他那个不争气的肺是不是像杜甫的茅屋似的四处漏风——,捶了好大一会 儿胸脯,才算逐渐平息下来。但罗校长依然激愤难抑,哆嗦着食指指点着方主任斥 责道,不像话,太不像话了!你怎么能摸那那……(罗校长“那”了十多次,才选 择到一个似是而非的词来指称刘梅梅的臀部)东西?那东西是地雷呀,一碰它就… …刘梅梅倒被罗校长这个不恰当的比喻逗笑了,接过话头说,爆炸?不会吧,我觉 得自己还没那么恐怖。这么一来,围观的师生也笑起来。在这种气氛下,罗校长就 不好再板着面孔发脾气训人了。方主任也才有胆量解释,说自己只不过是在打篮球 的时候不小心蹭了一下。罗校长摆摆手说,好了好了别说了,往后小心点就是了。 手痒了去树上蹭,啊? 事后,马小雨问刘梅梅,方主任真摸了你屁股? 刘梅梅轻描淡写地说,哪儿呀,只不过像他说的那样,蹭了一下。 那你怎么大惊小怪的? 刘梅梅瞪圆了眼睛,说我可是妙龄少女哟,怎么能随便让人蹭?今天他蹭了我 若不声张,那明天他就敢摸,后天就敢……想想后果会有多严重吧。再说,我也不 算冤枉他,他整天都在想方设法接近我,腻腻歪歪的。说到这里刘梅梅秀气的小鼻 子周围聚拢起细密的皱纹。 马小雨说,你就这么讨厌方主任呀? 也不是讨厌。刘梅梅嘻嘻笑,咬耳朵小声告诉马小雨,方主任有狐臭。 马小雨奇怪道,我怎么没闻到? 刘梅梅说,嗨,那是因为你们俩臭味相投呗。 马小雨吓得赶紧低头嗅自己的腋下。刘梅梅被马小雨的滑稽模样惹得咯咯笑起 来,说别闻了,我不是说你也有狐臭,连臭味相投都不懂?就是你们俩都爱打篮球 嘛。你身上没有狐臭,倒是有汗臭味。不过嘛——,刘梅梅有些调皮地歪着脑袋说, 我就爱闻你的汗味,有男子汉味儿。听了这话马小雨一下子变得异常亢奋,双脚弹 跳起来,在刘梅梅面前蹦来蹦去的,好像马上就要弄出一身臭汗,好让刘梅梅在自 己具有男子汉味儿的气息里陶醉。但接着刘梅梅又来了一个“不过”,立即让马小 雨沮丧得弹跳不起来了。刘梅梅说,不过嘛,我也喜欢谢军身上的书香气。 当年的谢军,身上似乎真的散发出一股奇特的纸墨的香味。大概由于他整天发 愤苦读,手不释卷,日浸月染,慢慢形成的吧。但谢军的形象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身体瘦弱,头发蓬乱(传说曾经有一只鸟跟着他飞行了好大一阵,试图把窠做在他 的头发丛里),鼻梁上架一副玻璃片荡满涟漪的眼镜,脸上永远是神经质的表情, 眼神极像受惊的兔子。 值得一提的是,有一次张志强在谢军后背上画了一只乌龟,他竟然由于专心读 书而毫无察觉。直到洗衣服的时候,才终于被谢军发现了。 谁在我衣服上画了太阳?!谢军愤怒地大声质问。 这当然怪张志强的画艺不够精湛逼真,另一方面,则是由于谢军的理解出现了 问题,他错误地把那只乌龟的四肢和脑袋理解成了太阳的光芒。 谢军算不得聪明,但他刻苦,这使他的成绩屡屡在学校名列前茅。课外时间, 谢军也出去,但他不是像马小雨和刘梅梅那样单纯地出去散步,而是换一种方式学 习。谢军走在郊区菜地的小路上,目不斜视,紧紧盯在手里的课本上。他的英语基 础最差,这种时候他总是大声朗诵出来,辅助以头和手的铿锵有力的动作,其状如 捣蒜,好像如此能帮助加深记忆似的,看起来简直在咬牙切齿。一个菜农走过谢军 身边,疑惑地问,小伙子,你怎么了?谢军说,没怎么,我在读外语。那菜农噢了 一声,然后跟谢军交流了看法,说,这外语听起来挺吓人的,啊?走了几步,好像 不放心,回头叮嘱谢军,孩子,这外语可不敢在家里念。谢军不明就里,问怎么了。 那菜农郑重其事地警告他,你们家的母鸡会吓得不下蛋的! 这一则有关谢军的轶闻,是马小雨讲给同学们听的,不知道是不是马小雨在以 此贬损谢军,因为传说刘梅梅声称要在谢军和马小雨之间挑选一个男友,以托付终 身。对于这个传说,谢军没有任何反应,仍旧埋头用功。倒是马小雨,激动得什么 似的,邀刘梅梅外出散步的次数更多了。刘梅梅和马小雨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笑得 前仰后合的。 刘梅梅和谢军结婚以后,谢军问她,当年你和马小雨在一块,笑得叽叽嘎嘎的, 是不是马小雨在跟你讲我的笑话? 刘梅梅毫不隐瞒,说是啊,不过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呢。哎我说谢军,我整天 和马小雨在一块,你有没有吃过醋? 何止吃醋,我恨不得把马小雨拆巴拆巴地吃了。 是吗?那时候我可没看出来。刘梅梅说,你好像对我挺冷淡的。 傻瓜,能不冷淡吗?我得潜心用功啊,要不然我如何能考上大学,把你从马小 雨手里抢回来。 老谋深算!我也是不想耽误你用功才跟马小雨在一块的,反正马小雨也是混到 毕业,有的是时间陪我。别看马小雨人高马大的,在我面前却老实着呢,又能逗我 开心,何乐而不为呢。不过我可声明,别看我整天大大咧咧,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 其实我连让男的碰都没碰过,我得把自己完整地交给你。 那,方主任蹭那一下不算数? 去你的!我不是反击了吗? 谢军故意后悔地说,坏了!我娶了一个不能碰的老婆,这下倒霉了。 刘梅梅推了谢军一把,谢军你找死呀,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当然除外。 也就是说,我能碰? 刘梅梅的脸一下子红了,说只要你乐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谢军一个饿虎扑食就将刘梅梅扑倒了,刘梅梅在他身下大叫,哎哎谢军你 慢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那是他们的新婚之夜,谢军没有听从刘梅梅的劝告, 气喘吁吁的,结果将刘梅梅的睡衣都扯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