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二天一早,达明建坐上了县城开往仙石乡的班车,他想去的是关富贵家,那 里或许能让他真正放松放松。 在山里,他只是每天晚上给邹桂芳打打电话,顺便问问达娟的功课情况。 这天,吃过晚饭后,达明建看了一会儿书,便早早地睡下了。到了午夜,达明 建隐约觉得枕边有什么东西在响动,原以为是梦,没去管它。这东西却动得更凶了, 原来是手机响了。 因为没有开灯,他带着睡意在黑夜中摸索了一会儿,才把手机打开,一看,竟 然有好多未接电话。而此时,手机又响起来了。 电话是齐文娟打来的。达明建揉了揉眼睛,接了。 “明建,明建,你快回来,出事了!”电话那头是齐文娟带着哭腔的喊声。 “文娟,你不要急,有什么事慢慢说。”达明建劝慰道。 “天啊,你快回来吧……”齐文娟在电话那头拼命地喊着。 “什么?什么!……好,好。我马上赶回来,你别着急。”齐文娟带来的消息 让达明建惊呆了,他打了个冷战,马上摸索着开灯起床,迅速穿好衣服,又在床头 柜上放了五百块钱,压在烟灰缸下,算是这几天的饭钱。 然后他给距关富贵家最近的仙石派出所打了电话,让马上安排一辆车,说有紧 急事情需要立即赶回城里。 “什么事这么急啊?”见达明建起床了,关富贵也起来了。 “城里发了案子,我要立即赶回去。”达明建答道。 达明建匆匆地把行李收拾了一下,过了半个多小时,仙岩派出所的车也到了。 等达明建赶回明中,已是凌晨四点了。 在一片警灯闪烁中,达明建见着了明中区委、区政府的主要领导,还有张兆龙、 王一、郭爱兵和刘勇,他们都来了。 在警方划定的警戒线外,达明建见着了邹桂芳和齐文娟。邹桂芳正用手扶着摇 摇欲坠的齐文娟,齐文娟撕心裂肺地哭着,见到达明建,她一下子从邹桂芳的怀里 踉跄着向他走来,不巧却一下子滑倒在地上。 他钻过警戒线,进入现场。现场惨不忍睹。 “明中别岸”的卧室里,达明建见着了倒在血泊里的方炎,他赤裸着身子,身 上被人捅了一刀,已经死了。 当晚与方炎同居一室的,是叶敏。叶敏也是浑身赤裸着被人捅了六刀,其中有 一刀捅在了下身隐秘处,但没有死,现已被紧急送往了医院。 达明建的心一下子收紧了。这时,天上下起了小雨,正打在别墅门外的芭蕉枝 上,枝叶随雨滴而不断地垂落下去。达明建没有打伞,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雨中,任 雨将自己浑身淋透,将自己的视线变模糊,将他包围…… 达明建跟陈伟国一起到了看守所。当达明建准备与陈伟国一起进入讯问室时, 却被民警礼貌且有原则地告知,鉴于此案案情重大,局里交代,非办案民警一律不 得接触犯罪嫌疑人。如果达主任有兴趣,可以在所内安装的视频上看看讯问的同步 录像。 达明建沉重地点点头,陈伟国则被值班的民警领了进去。看来,今天将是一场 关键的讯问。 达明建在监控室里看陈伟国和他的队友们对本案犯罪嫌疑人进行讯问。画面虽 然不停地闪烁着,但依然可以看清那张熟悉的年轻的脸。 他是自首的。当再次接到明中城内的同学电话,称方炎和上次说的那个女人又 在一起时,他借口生病要请假回家休养离开了学校。几天里他一直怀揣利刃,尾随 着方炎。案发当晚,方炎进屋后,他就潜伏在屋前花园里的花丛中。正当方炎与叶 敏颠鸾倒凤时,他突然冲向了他们。他想捅的,不是方炎,而是叶敏。 面对一脸惊恐的叶敏,他满怀愤怒,挥刀便捅。见此情形,方炎也惊呆了,他 立即上前,用力抓住了他拿刀的手,企图阻止他的疯狂,却与他厮打在了一起。在 剧烈的厮打中,不料刀子捅上了方炎,正中心脏,方炎捂着胸口的手瞬间便被喷涌 而出的鲜血沾满。少年立时愣住,突然停了手。而此时,叶敏和方炎都已倒在了血 泊里…… 然后,他掏出手机,拨打了“110 ”,冷静地告知了自己所做的一切,让警察 到现场来抓他。当警车呼啸而至时,他顺从地被到场的警察戴上手铐,押上了囚车。 临上车前,还不忘朝着已被自己捅成重伤、倒在血泊中的叶敏不屑地啐了一口唾沫。 达明建一脸凝重地看着监控视频中接受讯问的少年,监控镜头只有图像没有声 音,达明建只能看个大概。讯问似乎进行得很吃力,少年昂着头,一脸傲慢之气, 一直没见张嘴说话。达明建见陈伟国掏出了手机,接着,自己的电话响了。达明建 一看,显然是陈伟国打来的。 “他说,你没来之前,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我请示了王一政委,说让你见见 他,做做工作。”陈伟国的声音有些低沉。 “好……吧。”达明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一会儿,达明建进入了讯问室。 见到达明建,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希望的神采,转而又是一脸的怨怒,但还 是与他打了招呼,“达叔叔,您来了。”——他从小就是一个有礼貌、有教养的好 孩子。 他是方小军。 达明建见着戴上脚镣手铐的方小军,一时找不出要说的话。 “达叔叔,你为什么要骗我?”方小军一脸怒气。 “听我说,孩子,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你的爸爸,他真的……很爱你!” 达明建也不知怎么回答,十分痛惜地说道。 “爱我?”方小军高昂着头,大声地反问道。 “爱我,他在外边到处寻花问柳找女人?他骗了我和妈妈!达叔叔,你们从小 就教育我要做一个诚实的人,可你们诚实吗?你们为什么要骗我?!”言语间,方 小军的泪水早已溢满脸颊。 “孩子,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现在你这样做,后果很严重。你知道吗? 你的妈妈有多痛苦?她同时失去了你爸爸,也失去了你!我刚才在现场上问过你妈 妈了,你以为这么久了,你爸和那个女人的事,她真的不知道吗?可为了这个家, 也为了你,她把这个秘密藏了很久。你知道,她有多痛苦吗?”达明建忍不住向方 小军说出了真相。 “什么?”方小军沉默了。良久,才说:“达叔叔,我并没有想杀我爸,我只 是要捅死那个贱货女人!可是……” “孩子,把你做这一切的前前后后向叔叔们说清楚吧。现在,他们是唯一能救 你的人。我会和你妈妈商量,给你请一个好律师的。看守所这边,我会给他们打招 呼,让他们好好照顾你。还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让他们带给我。”达明建实在 不想在这个尴尬、令人压抑的地方再待下去了。 “嗯!”方小军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悔恨。 离开看守所,达明建给曾洪涛打了个电话,简单扼要地把方小军的情况跟他说 了,让曾洪涛一定要代他好好照顾方小军,尽量满足他生活上的合理需求。 此时,天已经亮了。达明建定了定神,他没有回家,而是迈着和往常上班时一 样庄重而沉稳的步子,走向了明中区公安分局的办公大楼。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