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李涧峰回到新闻发言人办公室,布置内勤小赵立即把网上对谢虹的攻击进行分 类整理,又安排人死盯着网,要求网上有什么动向务必随时报告。安排完了,小赵 见屋里没人,便神秘地问道:“头儿,你复职了?恭喜啊!”李涧峰一愣,拍他一 掌说:“别废话,干活儿!”他转身出门,又回来,问道,“去省里的车安排好了?” 小赵说:“早出发啦,这会儿都应该到了。” 李涧峰出来,下楼往纪委的办公室走。走着走着,想起了一件事,便给前妻王 婉琴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他的父亲要来江洲了。王婉琴一听就骂道:“你真是糊涂, 你还嫌老人死得慢啊。” 李涧峰说:“你说话别这么难听好不好?我们这儿有个案子,非老爷子办不可, 我也没办法。给你打电话也就是这个意思,我忙,得麻烦你……”王婉琴叫道: “哎,咱俩可是没关系了,现在我连叫爸的权利都没有了。”李涧峰只好装着嬉皮 笑脸:“不叫爸也没关系,反正老头儿从小就疼你比疼我多。”话出了口,不知为 什么心却疼了一下,停住了,不知该往下说什么。王婉琴那边也没声音,半天,她 好像叹了口气,又好像是哽咽了一下,就挂断了。 李、王两家曾经是老邻居,李家没女儿,李涧峰的父亲就把王家闺女当成了自 己的。李涧峰记得,小时候,星期天父亲若是高兴,带着去看电影的准是小婉琴而 不是他李涧峰,常常把他气得偷偷往小公主的书包里放癞蛤蟆。 往事如烟啊。李涧峰的感慨随风而来,又随风而逝。这年头,世事无常,感慨 也是奢侈品了,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让你胡思乱想。纪委的办公地点是公安局大院里 的一栋独立小楼,仿佛体现着纪检工作的严肃性。李涧峰一出主楼的门就看见纪委 的小张还是那么不动声色地在院里站着,显然在等他。在小张身边,车已经发动, 司机正倚着车门抽烟。 上了车,李涧峰说:“你倒真是雷厉风行啊。”小张淡笑,不说话。车就这样 在沉默中拐出了公安局,往郊区开去。城市不大,转眼间,车少了,人少了,江面 却宽了起来。过桥的时候波光粼粼的,晃着人们的眼睛。岸边出现田地了,还有种 菜的大棚。李涧峰往车窗外看着,心里突然一动,忙叫道:“停!停!”小张睁开 眼,问道:“怎么了?忘带东西了?”李涧峰说:“不是。我是觉得,不能就这么 直接开到分局去。”小张没听明白,瞪大了眼睛。李涧峰便说了网上照片的内容, 说了自己的推测。他说,照这个想法推测下去,郊区分局的门口八成会有什么人蹲 着。“咱就这么去,网上很快就会贴出帖子来:公安局在调查谢虹。而且,还会有 人认出我来,接着就该说调查从一开始就是包庇性的,因为去的那小子和谢虹是熟 人。” 小张被他说愣了,半天不说话。司机扔了烟头,骂了一句:“操,咱倒成了地 下党了。” 有时粗鲁人的一句话,往往是一语中的的感觉。李涧峰愣了一下,回想这些年, 公安工作真的是越来越难做了,政府不满意,老百姓不买账,有时候工作起来还真 像地下党,有点儿躲躲闪闪的。总说警察的尊严,说公安工作的严肃性,可到了操 作层面,做起来和说的可能完全是两码事。李涧峰想着,渐渐心乱如麻。看看小张, 见这家伙也在发呆,一支烟烟灰老长,也没有弹掉。纪委工作压力也重啊,李涧峰 想,就像谢虹这种事,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突然地,司机推开车门下车了,说:“妈的,还没入冬,就这么冷了。”小张 点了点头,说:“这么着,你和谢局熟,你一个人先去好不好?”李涧峰瞪起眼睛 :“我直说我怕被人认出来,你倒让我——你什么意思?”小张四下瞧瞧,好像怕 被人听见:“这事太……我是纪委的,去了怕太敏感。” 李涧峰无语。 风卷着尘土和草根,在他们的脚下打着转。凉气从裤脚处往上钻着,钻得李涧 峰心都冷了下来。他看看小张,小张急忙把眼睛挪开。他又看看四周,空旷的田野 在淡白色的阳光下显得冷峻而无趣。“好吧,”李涧峰说,“我先去看看也行。可 是,要是正式谈话还得你们来,程序不能乱了。”说完,他也不再看小张一眼,就 径直向郊区分局的方向走去了。 “不坐车啦?”司机在他身后嚷道。 他没回头,摆摆手。 走着,他把夹克领子竖了起来,掏出开车用的墨镜戴上,又尽力把头往衣领里 缩了缩,揣摸着自己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转念想想,自己干吗把这事儿揽过来? 自己是不是有病啊?这事和我有关系吗?没有!一点儿没有!他站住了,想往回走, 一转脸,看见小张和司机还在那儿站着,孤零零的像两棵寂寞的树。他的心又软了, 掉头,继续走,感觉得到后背背着小张复杂的目光。 他突然灵机一动,掏出手机拨了谢虹的号码。那天晚上同学聚会,他们相互留 了电话号码。电话通了,响起的是一阵乐曲,还是《十送红军》。看来谢虹太喜欢 这首曲子了。红军给送了一遍又一遍,谢虹却不接电话。李涧峰想,她这会儿心情 一定特别沮丧。一个女人,一个还是有点儿成绩的女人,哪里承受得了这样泼污水。 他听着《十送红军》,又想:她到底是不是个贪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