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秦小慧上班两周后,就彻底明白柳杨为何曾说林立不是个正人君子了。 现在的林立已经是公司的副总了,但还兼任着办公室主任一职。之所以要招聘 一个助理,其实就是要给他培养一个接班人。 看见秦小慧的第一眼,林立好容易才维持住自己那伪装出来的一脸的庄严。他 先是用了一周的时间端着副总兼主任的架子,让秦小慧时时赔着小心,生怕一个差 池就会丢掉手里的饭碗。然后他又用了一周的时间来告诉秦小慧他是个有权有钱的 男人,他可以为他所喜欢的女人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但前提是,那女人愿意让他 喜欢。 秦小慧像坐过山车似的体验着林立的一冷一热,心里把他跟柳杨作了一千遍的 比较。 第二周的最后一天,他带秦小慧外出办理业务。尽管不过夜,但接待方为了讨 好他,还是安排了房间供他们午休。进了房间,他告诉陪同的小伙子他跟秦助理还 有点问题需要讨论,于是那小伙子便惴惴地退出了。 关了房门林立说,小慧你知道我想跟你说什么。他的近乎秃顶的脑袋让她觉得 反胃,但却明晃晃地顶着官印;他的满是淫秽的笑让她觉得恶心,但笑意里却满是 钞票在飞;他的圆圆的啤酒肚让她难耐,但却挡不住一枚钻戒的光辉。林立把那枚 钻戒套在小指尖上晃了两晃,用一种卑微的口气说,小慧,喜欢吗?这是给我前妻 买的,但她没福消受,还没等我给她就死了。这不算死人的东西。你喜欢吗?我没 人送,但想给你,你要吗? 秦小慧望着那枚钻戒想起柳杨说过的话,他让自己离这个男人远点,是不是柳 杨有什么超能力,知道她秦小慧过不了林立这一关? 秦小慧尽量只看着钻戒,然后不置可否地说,也许不适合我戴。林立一把扯过 她的左手说我来帮你试试吧。 他把那钻戒戴在秦小慧的无名指上,顿时,秦小慧觉得自己的整只左手都璀璨 耀眼。就在她变得欣喜的那一瞬间,林立一把把她搂在了怀里,嘴里一边说着,我 的要求不高,宝贝儿,我只要你!就这样,当柳杨还在为秦小慧的工作而郁闷的时 候,秦小慧却已经把他这种郁闷狠狠地嘲笑了一把。但她向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林立是个鳏夫,不会有女人找她麻烦,而只要自己小心一些,柳杨就不会知道。所 以她比林立要贪心得多,她既想要林立的钱还想要柳杨的人,左右逢源在这完全不 同的两个男人中间,她觉得自己过得很快活,全然不想这个世界上还有道德两个字。 可是即便想了又能怎样?道德能让她三赢吗?不能,当年,她的爸爸要是能做到这 一点,她就不会有这一天了。她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居然有了一些报复后的快 意,只是她从没细想,她其实没有报复的对象。或者即便有,也只能是她自己。 最近秦小慧被公司外派了学习,时间是两周。 林立原打算给自己也放两周假的,便在秦小慧离开后的第二天去了“享受”浴 池。吧台的小姐看见他高兴得不得了,不管怎么说,尽管人难伺候了一些,但他出 手还是很大方的。这样的贵客竟然连着两三个月没露面,小姐们还以为从此失了这 个财神爷了呢。她们当然不会想到林立最近一直在享受“御用”的待遇,自然不会 出来打野食了。 接待他的姑娘用尽了浑身的解数,可不知为什么,这时的林立不是像以往那样 只管尽情消费了。是的,那些姑娘在他眼里说白了就是商品,他付了钱,想怎么消 费都成。但现在他多了层心事。他发现自己无法彻底放松,而是老在心底把这姑娘 跟秦小慧作比较,包括她们在他的强有力的冲击下所发出的呻吟声。 他不知道这属不属于性幻觉。冷静出现了以后,他曾经有过一两次这样的比较, 但感觉很别扭,后来细想了一下,大概他觉得要让冷静发出那样的声音似乎很难, 于是便不再做那样的假想了。但秦小慧不同。首先他已经有了占有秦小慧的体验, 再跟这些风尘女一比,忽然觉得女人在床上还是像秦小慧那样的好,尽管被动,却 从头到脚都透着诱惑,让他觉得火烧火燎的。所以在勉强去过“享受”两次以后, 他决定收山,宁愿那么火烧火燎地想念秦小慧。当然,秦小慧目前是他的御用不假, 却不是专用。这一点最初就被秦小慧作为条件提出来了。她说不会跟林立结婚,因 为她最终要嫁的是柳杨,所以林立不得干涉她跟他之外的私生活,不能把他们的关 系宣扬出去,将来无论谁厌烦谁了,对方都必须无条件放手,等等。林立当时想法 跟她一样,甚至还很高兴,至少这样自己还可以堂而皇之地外出享受,但经过这次 小小的别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秦小慧动了真心,再想到秦小慧的床上还有别的 男人,他便耿耿于怀,好像别人霸占了自己的老婆一般。于是在秦小慧结束学习准 备返回的前一天,他连夜奔波一百多公里去了她所在的城市,叮嘱秦小慧提前在一 个四星级宾馆开好了房,只等他来过回家前的最后一夜。林立的想法既简单又贪婪。 秦小慧两周没沾着男人了,这么干净的身子不能便宜了那小子,他必须在他之前享 用了。 他将近十点才赶到宾馆,秦小慧已经在床上等他了,一张卸妆后的脸在散开的 长发后若隐若现,被子搭在胸前,袒露着臂膀,肌肤在床头灯的照射下泛着釉光。 林立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一边解着衣扣一边往床上扑去…… 当天晚上林雪儿几乎彻夜未眠。她一直在想同一个问题:冷静是杜心梅的朋友, 孟泛舟知不知道? 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着,所以等孟泛舟回来的时候,她还在睡着。看到她大白 天还躺在床上睡觉,孟泛舟当场就急了:“怎么回事?病了?要不要去医院?” 看着他一脸的关切,林雪儿把自己掩在凉被的后面,尽管头在嗡嗡地响着,像 有马达在转,心底里却有些莫名其妙的喜悦开始弥漫,一时间居然让她忘记了冷静 与杜心梅。直到她起床经过那个放箱子的卧室,才有想起那两个并列的签名。看着 孟泛舟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她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问他有关冷静的问题。直到现在 她仍旧愿意相信孟泛舟什么也不知道。她把这看做自己可以继续抓住这个男人的最 后一根稻草。 林雪儿在早餐桌上出其不意地问道:“最近没去冷梅书屋吗?” 孟泛舟正往嘴里扒着蛋炒饭,很含糊地说了句:“去了。” “冷静最近还好吧?”她问得漫不经心,而她此刻对于这个问题,也的确有些 漫不经心。 孟泛舟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很久没看见她了。人家是老板,谁知道有啥忙的。 干吗问她?” “没什么,我就是不死心,老想发展她做我的客户。你有她的电话吗?要不你 帮我约她一下?” “我才不管你们女人间的事呢,再说我也不知道她的电话,你直接去她店里找 她不就得了。” “哼,我的事你就是一点也不上心!”林雪儿故意愤愤然,一边忽然转换了话 题,“对了,还有件事不知你注没注意,就是冷梅书屋这个名字。” “名字怎么了?招你惹你了?” “看你这人,听我说完嘛。冷梅,正是冷静与杜心梅的名字各取一字呀。她们 是不是朋友呀?要不你怎么跟冷静一见如故的样子?” 孟泛舟含着一口豆浆差点没噎着:“什么?冷静跟心梅是朋友?你没发烧吧? 大清早发什么神经。我告诉你啊,我就是喜欢那书屋的环境偶尔过去看看书放松一 下,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还扯上杜心梅,这哪跟哪呀!” 林雪儿看着他急眼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这个笨男人还真是迟钝呀,都告诉他 了也不往那上面想:“你急什么眼呀,我也就是觉得巧合,那么一说罢了。嗯,你 今天炒的饭真好吃,以后继续发扬!”她就势放下碗离开了饭桌,不过最后一句炒 饭好吃是发自内心的。她已经注意到孟泛舟开始为她做饭了,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吧。等她蹬上那双鞋跟有八分高的高跟鞋走出家门的时候,她觉得这是自己学会恋 爱以来最幸福的一天。 听到林雪儿关上房门的声音,孟泛舟愣愣地离开了餐桌。他用点了一支烟的工 夫走到阳台上,正好看到林雪儿走出楼洞的背影。她自顾自地走着,那身姿看起来 很妖娆,却不知道在她身后,无异于扔了一颗炸弹给孟泛舟。 孟泛舟不能否认,当初吸引自己走进冷梅书屋的,就是门头上的那个梅字,以 及店里无处不在的梅花。但他从来没有把冷静跟心梅联系在一起过。心梅是他心底 一道不可愈合的伤疤,他不愿意提及,却能时时感到隐痛。依他三年来与林雪儿共 同的生活经历,她昨天的无病卧床以及今早的谈话内容,无一不在显示着一种反常。 下意识里孟泛舟不想关注林雪儿的私生活,但她忽然扯上了杜心梅却不能不引起他 的注意。冷梅书屋。那株用作门头的墨梅。冷静与杜心梅。梅花。铁观音。他站在 那里目送着林雪儿一点点走远,忽然想起自己邂逅冷静的那个炎热的午后。在肯德 基。她不施粉黛挂满水珠的脸。她吃土豆泥的样子。已经是九月底了,风从海上来, 早晚都有了凉意,孟泛舟此刻却莫名地觉得燥热。他忽然意识到林雪儿也许知道些 什么。难道,冷静真的是心梅的朋友? 柳杨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来到长途车站接秦小慧。半个月没见面了, 不知她是胖了还是瘦了? 自秦小慧去了鸿达公司上班,柳杨的心就经常莫名地翻腾。但他知道情侣间相 处最重要的莫过于信任二字,因此,他从不在秦小慧的面前表现出过多的关心,但 也从没放过她嘴里吐出的关于公司与工作情况的任何一个字眼。 他知道那个让自己觉得恶心的林立已经高升了,心底里不觉松了口气。不过只 那一次,秦小慧好像再也没有提起过他,好像公司里从来就没有这么个人。他不知 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当秦小慧说她被外派出去学习两周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问 了去几个人。秦小慧斜着眼睛说我自己呀,怎么,你要去伴读? 其实私下里他倒希望能再去个女伴,至少彼此是个照应,但秦小慧独立惯了, 他便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打着哈哈说,行啊,中间我会去打个小穿插的,只当探亲 了。秦小慧皱着鼻头说看你那点出息吧,两个星期就挨不住了? 柳杨把她鼻头上的细纹儿刮平了,然后咬着她的耳朵说难道你不知道你还没走 我的思念已经开始了吗? 他嘴里喷出的气息在秦小慧的耳轮间环绕,弄得她痒痒的,便就势笑着躺进他 怀里。那一刻充溢在两人之间的幸福没有任何的杂质:柳杨愿意相信他们只是彼此 的唯一,而秦小慧更愿意相信自己偶尔出走的只是身体,她的心却始终留在原地。 而今秦小慧就要回来了。 柳杨用了一个小时的独自等待来宣告自己迫切要见到她的心情,而秦小慧则利 用这段时间在长途车上酝酿自己的情感定位。她必须小心翼翼,她必须在适当的时 机表现出自己对他的渴望。她借着林立还残留在她体内的东西来激发自己的欲望。 她忽然发现柳杨的面孔很模糊,她眼底所见的,都是林立那张充满淫欲的脸。她甩 了甩头。车马上就要进站了,她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就在她甩头的间隙里,她的眼 睛捕捉到另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似乎正在研究她,整个眼眶都写满了探究。 她漫不经心地扭头看了看。似曾相识。好像早上在酒店的大堂退房时见过吧? 很清爽的一个女人,看起来干脆利落。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她这样想着,回过身 来。车已经进站了,远远的,她看见出站口有个熟悉的身影正伸着脖子向车上张望。 她的心底热了一下。那一刻,林立很神奇地消失了。她是真的渴望,赶紧扑进这个 等候着她的男人的怀中。 柳杨迎着秦小慧的笑脸正是灿烂的时候,忽然错愕了一下。他分明看见紧随着 秦小慧下车的人群里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冷静最近的行踪有些神秘,店里的职员也不太能见到她,柳杨到店里去过几次 都碰了壁。因此忽然在这里看见她让柳杨觉得很意外。但他也只是瞥见了她一眼。 下车的人很多,扑将过来的秦小慧挡了一下他的视线,加上拥挤的人群,等他再寻 找冷静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不过是个幻觉。 冷静隐身在洗手间的门口,从窗缝里观察着柳杨的举动。柳杨半拥着秦小慧, 在离开出站口的最后一刻还在不甘心地回望着。冷静拿不准他是不是在找自己。至 少眼下她还不想跟他碰面,何况还有那个秦小慧。 想到秦小慧,冷静在心底嗤笑了一下。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是傻瓜,其实说白了, 男人更傻。看柳杨刚才那一脸幸福的笑容,假如他知道了昨晚秦小慧跟谁在一起, 不知他是否还笑得出来? 终于,柳杨跟秦小慧消失在了出站口匆忙的人流里。冷静回到洗手盆前,一边 洗手一边抬头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有多久她没有看到过自己的真面目了?她从没 有想过,当一个人从镜子里看不到真实的自我的时候,是不是一种悲哀。 林雪儿在去店里的途中,给林立打了一个电话。看来孟泛舟真的不知道杜心梅 与冷静的关系,但她也不能确定签名的冷静与书屋的冷静是不是同一个人。而在这 个问题上能帮她的,似乎只有林立了。于是她忍着恶心,拨通了林立的手机。 林立发着颤音,没睡醒的样子,林雪儿差点把电话挂断。她稳了稳神,才故作 轻松地问道:“不好意思林主任,打扰您了吧?我是林雪儿,有件事想请教您一下。” “雪儿?天呀,这是啥风儿把你吹到了我的耳边了?不是想了我吧?怎么,跟 你那个姓孟的掰了?” 为了止住对方邪恶的笑,林雪儿开门见山:“您真会开玩笑,我们好着呢。我 今天是想问问您,您的夫人是不是有个朋友叫冷静?” 电话那端的笑音忽然断了,就像一个休止符,咯噔一声沉在林雪儿的心底。 “冷静?”电话那端的声音显得很遥远,“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原因回头再说,您只要回答有还是没有。” “有!”林立被催眠了一般,立刻回答到。 这回的休止符由林雪儿弹奏了。她停顿了好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地道:“那 么就是冷梅书屋的老板了?” 林立却不知道她是在自言自语的,只在电话那端接口道:“是的,就是冷梅书 屋的老板。你怎么知道的?” “也就是猜的吧。那没事了,林主任,您忙!” “等等雪儿!这事儿没那么好猜吧?冷静在当地可是一个人也不认识的,除了 我。你怎么会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与杜心梅有关吗?” 看来林立对牵涉杜心梅的事特别敏感。林雪儿脑子飞快地转了两圈儿。她手里 有杜心梅用韩文写的日记(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认定那是日记),但却不知道内容 是什么。也许可以趁机了解一下杜心梅的私生活?自己去问肯定很贸然,他要说就 不一样了。于是她也顿了顿,给了林立好大的人情似的说:“这事几句话说不完。 要不这样吧,林主任,您去哪里方便,我去找您。” 林立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干脆,情急之下也想不出好地方,居然脱口而出说冷 梅书屋怎么样。林雪儿的脑子再次快速地转了两个圈儿:冷梅书屋?碰到冷静怎么 办?其实就是碰上她又怎么样?她在暗处,现在我也在暗处呀。这样想着,她就痛 快地答应道:好吧,我一个小时后到。 林立坐在书屋里仅有的掩映在竹林后面的座位上,颇不耐烦地等待着林雪儿的 到来。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女人,已经迟到快半个小时了。难道她敢放自己的鸽子? 她到底知道些什么?难道真的与杜心梅有关? 其实他久已不想杜心梅了。这个女人在活着的时候就当他不存在,那么在她死 后,当然没理由还要惦记着她了。只是身在江湖,林立不得不维护一下自己作为一 个好男人的形象,而死了老婆这种悲情的故事又为他赚取了不少的同情分,他便也 乐得做做表面文章,该祭奠就祭奠,该悲戚就悲戚,跟所有痛失爱妻的男人一样。 但在骨子里,杜心梅消失得比死还彻底。但她到底为什么要死而且就死在自己的家 里自己的眼前,倒的确让他耿耿于怀。所以对于杜心梅死因的探求,他多半是抱了 好奇与解恨的心态,便少了孟泛舟那种凝重与疑虑。 孟泛舟坐在书屋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看着林立走进来,看着他遇到正打算外 出的冷静,看着他们打过招呼,然后看着他被引到竹林后的座位上。那个座位他第 一次光临书屋时也坐过,当时是冷静接待的,他便也以为林立是冷静的座上客。但 冷静并没有改变外出的打算,并很快离去,孟泛舟便开始好奇,到底他在等谁? 早上林雪儿的一席没头没脑的话让孟泛舟很是伤透了脑筋。他把认识冷静以来 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越来越怀疑林雪儿实有所指。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来到冷梅 书屋,来寻找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会让他在这里觉得离心梅很近?潜意识里他也 希望有机会遇到冷静,能再次跟她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那么,他不会再放过任 何可以探究她的机会。但他却意外发现原来冷静与林立居然是故交。似乎所有的人 都在围着心梅转,等他看到林立等待的人竟然是林雪儿时,他终于很不情愿地开始 相信,对于杜心梅,原来他知道的并不是最多。 林雪儿刚在门口一冒头就被林立捕捉到了,他迫不及待地向她招了招手,于是 林雪儿便径直走了过去,压根儿没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孟泛舟。 林立已经叫了绿茶,还有几碟坚果,看起来很小资的样子。林雪儿刚要道歉说 自己来晚了,却已经被林立拦住了没说出来的话,他开门见山地说:“你到底怎么 知道的她们俩是朋友?” 林雪儿抿了一口茶,往周围环视了一下。这是冷静的地盘,不知为什么,林雪 儿觉得在这里自己说话办事得小心一些。 书屋很安静,客人们多在埋头看书,没有看见冷静的身影。她在斟酌该怎么开 口。那本韩文日记就放在她随身携带的提包里,她不知道该不该给林立看看。 林雪儿又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探究地看着林立,开口时颇有些轻描淡写: “其实也没什么玄乎的林主任,哦,不对,是林总。”她故意提及林立的新职位, 她太了解自己的前任主管了,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可以为自己争取到主动权。果 然,林立跟着她的话头转换了语气:“什么总不总的,你还不知道?跑腿的罢了。 没那么玄乎?我可是觉得很蹊跷呀雪儿。” 林雪儿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很妩媚:“可能是我表达得不对,我只是想确 定一下她们是不是朋友。”林雪儿尽量不提冷静的名字,似乎在提防着有人偷听。 “怎么忽然想起要确定她们是不是朋友了?”林雪儿注意到林立也没有提过冷 静这两个字,好像他们之间有默契似的。“就是一种下意识,你相信吗?”林雪儿 喝着茶,表情看起来很迷惑,“就像这种环境,有时很让人有感觉的。尤其那门头。” 她把头歪向书屋的门口,示意他冷梅两个字的确切含义。这是一个很好的托词,至 少在了解内幕的林立看来,她的联想是有据可查的。“你的联想真够丰富的。”林 立的话有些言不由衷。林雪儿不想让他觉得话题索然无味,冷不丁地问道:“杜心 梅懂韩语吗?” “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先别管,只要回答我她懂还是不懂。” “应该懂,我偶尔听见她用我听不懂的话打电话,似乎有个后缀思密达什么的。” “跟她?”林雪儿用手指了指书屋二楼楼梯的方向。 “是。” “那你是否见她用韩文写过什么东西,比如日记之类的?” “没有。怎么了,她有这个东西吗?” 林雪儿几乎要把那个小本子拿出来了,但是林立狡黠的眼神提醒她,他们还不 是盟友关系。至少眼下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林雪儿尽量让自己的口吻显得很平淡,“有一次我整 理泛舟的东西,发现了一些复印件,是韩语写的,但有一页上写有杜心梅和冷静的 名字。” “那你看明白了上面写的什么吗?”林立急切地问道。孟泛舟手里会有杜心梅 的东西他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这东西若真的与杜心梅的死有关,三年来他何以没有 任何反应? “我哪看得懂呀。再说了,我并不确定那是不是杜心梅的,我只是怀疑。那上 面写了她们两个人的名字,所以我怀疑冷静也许知道些什么。因为那东西看起来像 日记。” “你带来了吗?给我看看!” “没,我放在美容院了。”林雪儿差点儿说还在家放着呢,但不知为何,在话 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她改了口。也许潜意识里,她并不想把家拖进来。 “美容院。”林立沉吟了一下,“要不我们现在去拿吧,我认识一个从朝鲜回 来的华侨,会说朝鲜语,让她帮忙翻译一下。”这是一个不错的建议,但林雪儿并 不想跟他分享那日记本上的内容。至少在她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之前,她不想跟 任何人分享。 “不行!”她很坚决地拒绝了,“那是泛舟的东西,而且我不确定到底是不是 杜心梅的。我只是把它偷偷拿了出来,总得还回去。我已经给您提醒了,您如果真 想知道内情的话,应该从别的渠道去了解。我不会把泛舟的东西给您的,不会,请 您谅解!” 林立并不想放弃,他试图说服林雪儿:“那个问题是我们共同关心的不是吗? 于我而言,解开一个一直悬在我心头的不解之谜;于你,多一个了解你男人的机会。 看后你再还回去,没有人知道的。这样不更好吗?” “不!”林雪儿忽然很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故意说给林立听的还是她真实的想法, 她抿了一口茶,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很迷茫,“杜心梅已经死了不是吗?也许我并 不想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要死。与我有何关系?如果泛舟都不再在意,我干吗还要去 揭开那道伤疤呢?” 这段话让林立失了继续说服她的方向。书屋里很安静,安静得让人觉得压抑。 林雪儿知道她没有继续坐下去的理由了,于是礼貌地告辞。林立目送她离开,心情 很复杂。其实他也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一定要知道杜心梅的死因。有些事情也许就 该让它永无答案,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