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旅游大巴离开硕龙,沿316 国道向西北行驶。很会煽情的全陪导游冼雪用悦耳 的粤语说:“各位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大哥大姐们,今天,我们将离开举世闻名 的德天瀑布,前往下一个旅游观光胜地——通灵大峡谷。通灵大峡谷位于广西百色 市靖西县湖润镇附近,距县城三十二公里……” 吴子安坐01号座位,就在导游小姐冼雪的后面,他甚至可以闻到她清甜的体香。 近在咫尺,她的解说他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恍惚间,听到全车热烈的掌声,他也 条件反射一样拍起了巴掌。三十分钟后,车子驶进一条幽长的速生桉“隧道”,道 旁的水泥牌上赫然刻着“下雷”两个字。他知道这是崇左千里边防的最后一站,桉 树林后面那幢三层的白色小楼就是下雷边防检查站。这次沿中越陆路边界东段的边 关风情游,一路过来,过关过卡不是一次两次,但这最后一站竟让他有点儿心神不 宁。 好在,这里同样没有遇到麻烦。在红白相间的路障前,两名身穿橄榄绿冬装的 边防武警例行公事地向司机问了一些情况,又登车扫视了一遍,便撤卡放行,还说 了一句:祝大家旅途愉快。 吴子安表情平静,手心却攥出了汗。过了下雷,316 省道便逐渐远离边境,向 内地延伸。一路还会有关卡,但这些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当然不会想到,不 仅是下雷边防检查站,从硕龙出来沿途的边防站卡,一个小时前同时接到上级的命 令:对这辆来自广东的大巴要特别“照顾”,全线放行。就在大巴驶出检查站后不 久,一名中校警官拿起值班电话:“03报告,目标一分钟前通过我站。” 靖西县的湖润镇已近在眼前。这里离大新县的下雷镇不过三十公里之遥,但对 吴子安而言意义非凡。因为这意味着“调虎离山”的计策已告成功,对手正在疲于 奔命,根本想不到自己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好消息接踵而来,“野猪” 报告:“大哥,您真是诸葛再世,料事如神啊,‘糖包’果然回崇左了!我亲眼看 见的!而且,听阿福说,‘海鲜’找不到把柄,耐不住寂寞,已开始回撤。大哥, 接下来我们是不是着手执行B 计划?” 吴子安似乎看到“野猪”忘乎所以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还不到高枕无 忧的时候,要沉住气。”他一向认为“野猪”忠心耿耿,敢打敢拼,但不过匹夫之 勇,智谋方面有所欠缺,这也是长期以来他不肯对他委以重任的原因。 “糖包”和“海鲜”是他们临时给唐国华和赵海起的代号。他们还给汪迅峰起 了个代号“黄鱼”,都是餐桌上的佳肴,大可以一口吃掉。现在,看到对手在自己 的调动下团团转,如同一盘菜肴在大厨的铁勺下随意翻动,吴子安不禁笑出了声。 吴子安就是“黑枭”。 春节前一战丢卒保车成功,“黑枭”全身而退,亦觉筋疲力尽。本想调节一下, 到曼谷或吉隆坡散散心,不料,R 集团总裁训示:计划投放韩日市场的一批货,对 方要得很紧,有劳老弟再走一趟。 正当他绞尽脑汁寻找入桂路线时,集团总部特使给他送来一张伪造的身份证, 持证人吴子安,广东省湛江市遂溪县黄略镇居民,1956年4 月12日出生。令他惊讶 的是,证上“吴子安”的长相与他相差无几,只是略显消瘦和苍老,恍惚间他像是 捧着小百货店老板父亲的照片。特使告诉他,三天后将有一个边关风情旅行团从湛 江前往广西北海,他可以以游客的身份随团入桂。三天的准备时间对他来说已经足 够了,他按照“吴子安”的年龄进行化装。化装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这几年他就 像变色龙一样变来变去,有一次甚至装扮成中年妇女在广州市住了两天。左眉梢那 道疤痕已经没有了,半年前他在香港做了微创手术,那位留美博士技艺精湛,手术 做得天衣无缝,即使用放大镜也看不出原来的疤痕。 2 月15日,巫啸以“吴子安”的身份到湛江某旅游公司报到,拿到资料他就更 放心了。全团四十二人,客源分布于湛江市的四区五县(市),遂溪县黄略镇仅他 一人,除了几对夫妻,绝大部分原来都不相识。他不禁暗叹总裁谋划的精细和周到。 其中也有尴尬的时候,第一次听到那位导游小姐称他“大叔”时,他一时反应不过 来,还以为是招呼别人。但尴尬之后是高兴,这说明自己的化装是成功的。此后几 天,所有的团友都以为他是来自遂溪县黄略镇的一位退休职工。 旅游团2 月15日乘客轮到北海,后弃舟登车,当天赶到防城港的东兴市,当晚 宿东兴,还跨过北仑河大桥,逛了越南的芒街夜市。16日沿边境公路经上思、宁明 至凭祥,游览了友谊关、冯子材大败法军古战场遗址、镇北炮台及孙中山镇南关起 义旧址等名胜古迹后,夜宿某宾馆。后来调动警方疲于奔命的“杰作”,就是这个 晚上策划并实施的。现在想起来,他心中还充盈着“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的成就感。 他先是以神经衰弱、受不了别人打呼噜为由,争得独处单间606 房。晚上,他 拨了一个极少使用的电话号码,跟一个长期潜伏在凭祥的境外毒贩“蜘蛛”接上头。 他没有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来到家门口,而是说在来广西的路上,要“蜘蛛”备好 “货”,这两天会有人来联系。埋下这道伏笔以后,他立即与远在大新的“野猪” 接上头。“野猪”是他调虎离山之计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他告诉“野猪”,明天去 凭祥,入住某宾馆606 房,他已经预订了房间,并且在房内的电视机下留了一张手 机卡。到位后,现在的号码停止使用,用新的号码联系。到时,他会发出新的指令。 最后还特别交代,要把动作做得大一点儿。“野猪”不解其意,问这岂不是引火烧 身,自取灭亡吗?他骂了一句“猪脑壳”,说又不是让你真做,你怕什么。“野猪” 终于开了窍:“您是想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大哥,你放心好了,我会把‘雷子’ 搞得晕头转向……” 没想到“野猪”别出心裁,又临时把“金六福”拉进来,布下另一处疑兵。当 “野猪”用新的手机号码向他禀报时,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骂“野猪”多此一 举。他认为,凡事都得有个分寸,过火了则适得其反。万一“金六福”靠不住,他 精心策划的调虎离山之计就有败露的可能。为了确保计划顺利实施,他决定使出最 恶毒的一招:釜底抽薪。这一招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酝酿了很长时间。早在此次 入桂之前,他就派人到崇左秘密活动,掌握了他认为最可怕的对手唐国华的家庭情 况,准备必要时制造点儿麻烦,权当给唐国华一个警告。倘若唐国华执迷不悟,下 一个目标就是他本人。现在,是使用这一招的时候了。就在夜宿硕龙的时候,他给 潜伏在宁明的“猫头鹰”下达了行动命令。“猫头鹰”果然干得干净利索。 其间,“黑枭”还了却了一个夙愿,回家看望了年迈的父亲。2 月17日中午, 旅游团临时决定集体参观中国工农红军第八军军部旧址时,他就萌生了顺道看望父 亲的念头。红八军军部旧址设在龙州旧城区康平街旧县政府,街道狭窄,旅游大巴 无法开到目的地,只能步行前往,正好经过他家门口。 纵然是铁石心肠,站在家门口的那一刻,他也差点儿流出了眼泪。小百货店门 可罗雀,货架上屈指可数的几件商品蒙上厚厚的灰尘,父亲佝偻着身子站在柜台前, 用失神的目光看着走进店里的儿子,喉咙里像堵了一口痰,咳了几声才颤抖着招呼 :“先生,您想买什么?” 风烛残年的父亲竟没有认出自己的儿子。“黑枭”愣了一下,什么都不想买, 又什么都想买,不敢说话,随便朝货架上指了一下。父亲疑惑地看看货架,又看看 他,犹犹豫豫地从货架上拿下一条红塔山香烟。他接过烟,把一张百元钞票放在柜 台上,掉头就走。身后传来父亲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声:“先生,别急,我还没找您 钱呢……” 终身恪守公平交易、童叟无欺的父亲啊!他用极快的动作抹去脸颊上的两行眼 泪,头也不回地融入大街上的人流……十年一晤,使他对父爱有了更深的认识。所 以,当“猫头鹰”请示,唐国华的父、妻、女三人,究竟对谁下手时,他毫不犹豫 地说:“就撞他老头儿!”他认为这样才能真正触及唐国华的痛处。 在参观德天瀑布时,隔着界河,“黑枭”看见“蜘蛛”撑着竹筏,在主航道那 边向他招手示意。在两国关系重归于好以后,两国边民在边境上相遇,互相招手以 示友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黑枭”招手回应,顺手发了一则短信:晚上9 时, 硕龙见。“蜘蛛”果然守信,当晚入境,在硕龙镇上一家中越边境土特产专营店与 他接上头,把两盒包装精美的香糯沙糕交到他手上。 现在,两盒大新特产香糯沙糕就静静地躺在旅游大巴冰冷的货柜里,委屈地跻 身于龙眼干、苦丁茶等桂西南边境土特产中。除了吴子安,整个旅游大巴上没有人 知道里面装的不是绵软香甜的香糯沙糕,而是价值超过两百万元人民币的海洛因… … 一路风尘的旅游大巴在两市交界的湖润镇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向北,11时20 分到达通灵大峡谷景区。按照旅程安排,通灵大峡谷的游览时间是两个小时。两个 小时后,在景区内的通灵山庄用午餐。午餐后至靖西县城一路东向,经德保、田东、 平果,踏上归程。如果不出意外,今晚10时前就能回到湛江。“黑枭”对这条返程 路线是比较满意的,这等于画了一个椭圆,把崇左甩出圈外,安全系数会大得多。 为了构成双保险,在下车步行进入峡谷之前,他给“野猪”发了一则四个字的短信 :少量提货。他的意思是让“野猪”立即与昨晚连夜返回凭祥的“蜘蛛”联系,象 征性带上少量货(一百克以下)到南宁,试探“雷子”有何反应。不知道“野猪” 是领会错了他的意思还是不以为然,竟然在“蜘蛛”处接了八块总重两千七百克的 货,当天下午乘火车到南宁,一出站便落入已守候多时的禁毒警察手里。当然, “黑枭”得知这个噩耗已是2 月19日凌晨2 时。那时,他已经戴上手铐与唐国华面 对面“平等对话”了,是唐国华轻描淡写地提醒他的。 情况在跨入检票口的一刹那发生突变。按惯例,旅游大巴停在景区大门外的停 车场上,司机就在车上看护行李,由导游带游客到检票口数人头依次进场。吴子安 照例排在队伍末尾,这使得他在别人争相拍照的时候可以观察周围的动静。刀口舔 血的营生养成了他任何时候都不敢放松警惕的习惯。就在这时候,他发现穿着白衬 衣和黑色无袖夹克、胸前挂着上岗牌的景区工作人员后面,有五六个身着便服的彪 形大汉。这几个人既不像游客,也不像景区保安人员,且表情严肃,目光专注,吴 子安不禁对他们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怀疑立即得到证实。因为他同时发现,离检票口不到五米的值班室窗口,闪过 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虽然是侧影,而且是十年未见,但他仍然认出,正是他最不愿 意见到的人——唐国华!唐国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钟,又转移到其他 人身上,显然没有认出自己。吴子安若无其事地离开了队伍,在确信已经走出对手 的视线后,他迅速奔向停靠在广场一角的旅游大巴,急切地对在驾驶座上小憩的司 机说:“师傅,请开一下车门,我把手机落车上了!” 上车后,他解下挂在导游座位后面的皮包,下车时还不忘记跟司机说了一声 “谢谢”。他几乎是一溜小跑来到一辆桑塔纳出租车跟前,没等司机发问,就开门 坐进后座,急切地说:“师傅,快,去靖西县城!” “黑枭”没有看错,在检票口值班室里的正是唐国华。昨天中午,他与助手小 李驾车从凭祥出发,沿边境公路北上,长驱六百多公里,晚上到达通灵大峡谷景区。 今天天刚亮,汪迅峰率领的援军也按时赶到。双方会合后,迅速在景区布下一张无 形的天网。虽然见面还是几个小时以后的事,但唐国华已经断定,“黑枭”就在这 四十二名游客中间。 翘首期盼中,远方的“客人”终于来到了。唐国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通过检票 口的每个人,直到末尾的导游冼雪。“你是导游小冼吧?请借一步说话。”说着出 示了警察证,请她进入值班室。 唐国华说:“很抱歉,时间紧张,来不及先跟你联系。我们要调查旅行团中的 一位游客,就是2 月16日晚上住凭祥某宾馆606 号房的那位。” “我得看资料才知道。”冼雪从包里掏出游客信息资料看了一下,“找到了, 是吴子安,遂溪县黄略镇来的。” “是不是这个人?”唐国华出示了“黑枭”的照片。他明知没有作用,但仍想 核实一下。 果然,冼雪摇摇头:“不是。吴子安年纪要大得多,身份证显示是1956年生的, 都五十五岁了,一路上我都叫他吴叔……” “吴子安进去了吗?” “应该进去了吧。”没想到关键时刻冼雪反而犹豫了。全团四十二人,她在检 票口一个一个数人头,但最后一个是四十二还是四十一,她不大有把握。因为当时 还有其他散客进场,秩序有点儿乱。 汪迅峰带五名缉毒警察分两路迅速包抄上去,唐国华与小李则紧随冼雪,很快 赶上已经进入峡谷腹地,正在瀑布前流连的游客队伍。 结果可想而知。边关风情旅游团的四十一名游客都找齐了,问遍了,却没有一 个人说得出吴子安的下落。洗雪倒是急而不乱。游客在景区走散是常有的事,到时 间一般都会自己找到队伍。何况这位“吴叔”好像不太合群,这几天总是单独行动。 她安慰唐国华:“他不会走远的,我打他的手机看看。” 手机拨通了,却无人接听。再拨,干脆关机。冼雪奇怪了:“会不会在车上睡 了?”折返旅游大巴,叫开了车门,唐国华从前排搜到后排,车上除了司机,没有 第二个人。司机告诉他,坐01号座位的游客刚才回来了一次,说落下了手机,上车 拿了皮包又走了。还说:“我见他坐了一辆的士走的,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办。不要 着急,他还会回来的,他的东西还在货柜里呢。” 命运跟唐国华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黑枭”再一次神秘失踪! 唐国华走访停车场上另外一辆出租车的司机,得知二十分钟前,一位五十多岁 的男性游客坐上车牌号为桂LT××85的海青色桑塔纳出租车,朝山外开走了。和汪 迅峰商量以后,两人当即决定:唐国华带两辆车、五个人追赶出租车,汪迅峰带一 辆车、两个人留下来检查旅游大巴。 唐国华急匆匆而去。汪迅峰却遇到了麻烦:大巴司机和导游洗雪都不同意对旅 游大巴进行检查,说这侵犯了旅客的合法权益,何况你们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吴子 安是罪犯。请你们停止侵权行为,否则我们将向有关部门投诉。汪迅峰见一时解释 不通,便公开挑明:“吴子安是一名重大贩毒犯罪嫌疑人,我们有权对他携带的行 李和货物进行全面检查。希望你们配合公安机关执法,否则,我们将强制执行!” 司机极不情愿地开了大巴底部两侧货柜的锁。三名民警对两个货柜里的货物逐 一清理,结果在堆积如山的桄榔粉、苦丁茶、蚬木砧板及龙眼干中,找到了两箱大 新产香糯沙糕。经司机辨认,证实是吴子安昨晚在硕龙镇购买并连夜装入货柜的。 割开两个纸箱的封口胶,发现上面一层的确是香气四溢的纸包沙糕,而从第二层开 始到垫底一层,密匝匝码着用防潮纸包装印着双狮地球图案的“金三角”产四号海 洛因,总重十公斤以上! 唐国华一路也有了眉目。 却说他们两辆车一前一后追到景区公路尽头就犯了难。景区公路不足十公里, 末端即316 省道。沿省道往东南方向十公里即湖润镇,往西北方向二十公里即化峒 镇,再往前十五公里即靖西县城新靖镇,“黑枭”到底走哪个方向?且316 省道建 成通车几十年,沿途没有收费站,不容易打听消息,怎么办?迟疑片刻,唐国华果 断决定:分头追击。 唐国华的追击方向是西北。他有一种直觉,这个方向的希望比较大。同时,他 心里也清楚,按照正常速度,“黑枭”乘坐的出租车现在已在五十公里开外。如果 他走的是西北方向,估计已经过了靖西县城,追上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他采 取了笨拙却有效的办法:逢车必问。追击的速度慢了下来,但却获得了第一手情况。 至化峒镇附近的田园风光景区路口,他向在路边候客的一名出租车司机打听桂LT× ×85出租车的去向。这位司机挺仗义:“你问的是韩师傅的车啊?刚刚过去,还跟 我打了招呼呢!” 唐国华知道这位老兄的“刚刚”是个模糊概念,他也不急,接着聊:“韩师傅 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他的手机号码吗?” 司机说叫韩群,手机号码不知道,但你们到县城汽运公司一问就知。唐国华向 汪迅峰汇报后,即通知往东南方向追击的小组回撤。汪迅峰已经离他不远了,但他 不愿浪费时间,便先期赶到靖西县城,走访汽运公司。 在汽运公司得到的消息喜忧参半。公司经理告知韩群的电话号码,还当着唐国 华的面连续拨了几次,始终无人接听。经理又拨通了韩群妻子的电话,韩妻说韩群 没有回家,电话也打不通,急死人了。经理忧戚满面:“韩群是不是……” 唐国华点点头:“有这种可能,现在要紧的是弄清人车的下落。” 经理说:“找车不难。为了防盗防劫,公司的每一辆车都安装了GPS 卫星定位 系统。你们稍等,我马上查一下。”十分钟后,经理出来对唐国华说,“找到了, 你们来看——”他在桌上摊开一张桂西公路交通图,用铅笔指向图中一个小圆圈, “就是这里!” 唐国华定睛一看,是与那坡县交界的320 省道安德镇堪怀村路段,距靖西县城 约九十公里。据此推断,“黑枭”潜逃的方向有二,一个是境外,另一个是云南。 而无论是哪个方向,都要取道那坡。 此时是晚7 时50分,汪迅峰和另外一个小组已先后赶到与唐国华会合。此时, 两个信息同时而至。一个是汪迅峰带来的,他说十分钟以前接到赵海的报告,大新、 凭祥两县市缉毒警察密切配合,在南宁火车站抓获毒贩农少辉,并从其身上搜出海 洛因两千七百克。农少辉交代,今天下午3 时以后,“黑枭”多次跟他联系,最后 一次是出站前一分钟。看来,“黑枭”还没有得到“野猪”落网的消息。另一个消 息则是汽运公司经理告知的,他说五分钟以前,公司接到龙临镇卫生院的电话,公 司出租车司机韩群遭到枪击,被群众送到该院抢救。目前人已经醒过来了,但伤势 太重,卫生院条件有限,要求汽运公司立即派车接伤员到县人民医院诊治。公司临 时改装的救护车已经上路。 晚8 时10分,汪迅峰、唐国华率队离开靖西县城,沿320 省道向那坡方向疾驰。 开出五十多公里,接近龙临镇,正好碰上汽运公司接运伤员的丰田面包车迎面开来。 汪迅峰示意停车后,登上丰田车,问随车护送的医护人员:“伤员能开口说话吗?” 一位医生说:“可以,但不能耽误太久。” 汪迅峰对躺在担架上、颈部和胸腹部缠了厚厚几层绷带的伤员说:“韩群,你 能告诉我事情发生的经过吗?” 韩群点点头。他的伤有两处,颈部仅是擦伤,并无大碍。严重的是胸腹部,子 弹从右肺边缘擦过。由于颈部缠了绷带,他说话有点儿困难——“今天中午,我从 县城送三名客人到通灵大峡谷景区后,就在停车场候客。11时40分,一个五十多岁 的男人上了我的车,说是去靖西县城。返程有客,我很高兴,马上开车上路。出了 景区公路,我从后视镜里发现客人手忙脚乱地换手机卡,不知是给谁打的,说的竟 然是大新、龙州一带边民的壮话,与靖西壮话相差无几,我基本上听得懂。好像是 问对方货拿到没有,赶快走,越快越好。我有些纳闷,明明见他从广东旅游大巴上 下来的,怎么满口壮话?按行规,我没有多问,只管开我的车。一路上,他几次催 我开快点儿,说有急事要办。我告诉他,这车接近报废期,最近刚刚大修,速度超 过一百公里就很危险,他才不催了。到了县城,他突然改变主意,要求送他到那坡。 我说车况不大好,油也快烧完了,县客运中心每天都有几趟快巴去那坡,我送你去 搭快巴。没想到他一口拒绝,坚持要我直接送到那坡,说到城外可以加油。我想这 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正要动员他下车,他突然从皮包里掏出一支手枪,顶住我凶巴 巴地说:”我手上已经有三条人命,你如果不想成为第四个,就乖乖听话往前开! ‘我不敢反抗,只好继续往前开。当时我精神很紧张,但头脑还是清醒的,知道此 去凶多吉少,如果遇上警车或军车,就立即呼救。没想到运气太差,一路竟没有任 何机会。到新圩岔路口,劫匪命令我往左拐,上320 省道,看来他对靖西的道路很 熟悉。又往前开了二十多公里,到了龙临镇龙门村路段,天已傍黑,又下起了小雨, 路上行人更少,路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甘蔗地。我知道再往前走几公里就是龙临镇, 龙临派出所就在路边不远。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劫匪很聪明,似乎看出了我的心 思,命令我停车。我停了车,以为他要弃车逃跑,没想到他用枪指着我,命令我也 下车。我想,劫匪要下手了,我就是拼上一条命也不能让你轻易得逞。有了主意, 心里反而不紧张了。下车时,我悄悄从刹车手柄下面抽出一个大扳手——这是为防 劫车自卫用的。我背向劫匪,那把扳手就贴在胸前,准备等他靠近后给他致命一击。 他非常狡猾,保持两米的距离,命令我往甘蔗地里走。我假装顺从往前走了几步, 趁他左右观察有点儿分神,突然转身扑向他,抡起扳手用尽平生力气朝他天灵盖上 劈。没想到他那么大岁数,身手还很矫健,把头一侧,扳手没有击中他头顶,但也 重重地砸在他右耳根,我敢肯定他伤得不轻。他在倒地瞬间,抬手就是一枪,子弹 擦着我的颈脖飞过。我一看不妙,转身跑进了甘蔗地。刚跑出不到十米,背后响了 第二枪,我只感到背部右边一阵酸麻,就扑倒在甘蔗地里。这时,后面一辆平头加 长大卡车开过来,劫匪顾不上补枪,急忙上出租车跑了。我估计他也不会开远,因 为油箱里没有多少油了……“ 送走救护车,三辆车继续向前开。晚10时20分,到达GPS 追踪定位系统测定的 320 省道堪怀村路段。民警分头寻找,终于在离公路二十多米远的甘蔗地里发现了 被丢弃的出租车。检查后发现,出租车油箱已干,方向盘上有大量新鲜血迹,驾驶 座下方有一撮浸着血水的毛发。唐国华说,这是假胡子,看样子“黑枭”伤得不轻, 把假胡子都扯下来了。他不会走远,可能会到附近的医院或私人诊所治伤。 这时,汪迅峰接到岳鹏宇的电话:十分钟前,“黑枭”给“野猪”打电话,说 他受了点儿伤,行动不便,让“野猪”开车到那坡县城接人。“黑枭”就在近在咫 尺的安德镇! 汪迅峰、唐国华率队来到靖西县公安局安德派出所,通报了案情。安德派出所 全警动员,配合追捕分队连夜对安德镇中心卫生院及镇上几家私人诊所突击搜查。 2 月19日凌晨1 时10分,“黑枭”在安德镇城乡接合部一家个体诊所被擒。其时, 他右侧下巴骨断裂,四颗牙齿被打断,面部肿胀得像一个巨型馒头,血水还不断渗 出厚厚的纱布,已经不能说话。据诊所的退休医师介绍,伤员是昨晚11时40分只身 上门求治的,说是走夜路不慎摔倒受的伤。医师检查后发现伤势严重,需要动手术, 建议他连夜雇车到县医院诊治。伤员当时情绪烦躁,说医生请你先给我包扎止血, 然后帮我找一辆车,连夜送我去那坡县城,那里的医疗条件不错,能治我的伤。医 师勉强给他清创、缝合和简单包扎,可能因为失血过多,伤员出现了轻度失血性休 克症状。医生正要出门帮他雇车,公安民警已及时赶到。 唐国华对“黑枭”说:“实在抱歉,我不知道该称呼你黄耀祖先生还是巫啸先 生,或者是吴子安先生。一别十年,想不到我们竟在这样的场合相会。老朋友,你 放心,我们会把你送到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生给你治伤!” 3 月5 日,根据“黑枭”的交代,唐国华率队远赴深圳,在罗湖区一座豪宅里, 抓获R 集团二号人物袁某及其两名保镖。由于毒贩拒捕,双方发生激烈搏斗。结果, 柔道冠军唐国华以一敌二,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