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次日一早,伊勤酬果然给舒雨淇回了电话。舒雨淇要他到办公室里来谈,半小 时后,他来了。 他一头蓬乱的头发,趿一双人字拖鞋,驼背,跛脚,一身邋遢,犀利的目光四 处张望。李慧要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并给他泡了茶。舒雨淇拉了一张椅子,坐到他 的身边,并递给他一支烟。他接过烟,动作麻利地掏出打火机点燃,猛吸了一大口 说:“你们警察真好,我这人一辈子还没有受过这样的礼遇,没抽过这么好的烟。 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们。”犀利的目光柔软了下去。 他又狠狠接连抽了几口烟,那烟就烧去了大半截。舒雨淇又给了他一支:“我 们就是想知道,那天申坤从楼上坠落时,你是否在现场?” “是的。我找丫丫找了大半辈子,不久前才得知她已经嫁给了申坤,住在县城 大同路187 号。我找到她的家,是晚上八点多,丫丫给我开门,她见到我时,并没 有立即认出我来。我走上前去,告诉她我是勤酬,她惊讶得差点没站稳身子,我赶 紧扶住了她,没让她瘫倒在地。后来她叫我洗澡,换衣服,还叫附近的菜馆送来了 几盘菜,安排我在旧厝二楼喝酒吃菜,并交代我此事不要让保姆知道。当晚,我们 俩人就在旧厝里谈话,一直谈到快天亮。之后,我就趴在圆桌上打了个盹,她回新 厝睡觉去了。天亮后,她给我送来早餐,盯着我吃完。之后,她收拾了碗筷,离开 旧厝回到新厝去。临走时她对我说:”你在这里待着,要是申坤回来,你就躲着不 要出声,他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回来也不会到这里来的。‘没想到她离开后 不到十分钟,申坤就回来了。当时,我正在抽烟,申坤特别敏感,一进屋就闻到了 烟味,嘴里叫嚷着’谁来我们家了‘便径直上了二楼。我赶紧躲藏在一张废弃了的 旧桌子下面。申坤高声大喊:“是什么人?还不快出来,不出来我就叫警察了。’ 这下子我才从桌子下钻出来。当时申坤站在阳台上四处观望,听到响声,转身一瞅, 看到是我,随之大惊失色,两眼翻白,浑身颤抖,身子向后一仰,瘫了下去。没等 我完全反应过来,他已经坠下楼去了。当时我也吓了一大跳,丫丫闻声赶来,她反 倒比我镇静,将房里的东西收拾了一遍,给了我一张银行卡,说密码就是我的生日, 里面有四万多元,是她自己的私房钱,要我赶快离开,以后再也不要找她。我听了 她的话,就下楼从围墙的小门离开了。唉,报应啊。” “申坤,他为什么会害怕见到你?”李慧问。 “大概是因为他以为自己看到了鬼,要不就是因为我的出现对他来说打击实在 太大,他才会如此恐惧。”伊勤酬向舒雨淇又要了支烟,点燃后继续说,“1976年, 我们十几个知青插队在丫丫的家乡,就落户在她母亲易兆芳留下来的大宅里,这事 你们也许已经知道了。后来知青们一个个都走了,只剩下我和申坤。我俩与丫丫父 女成了一家人。丫丫喜欢写诗,与我有共同的爱好,日子久了,我俩便相爱了。可 是丫丫的父亲更喜欢申坤,他人高马大,上山下田各种农活都比我行。但丫丫死活 不依她的父亲,每天晚上都躲在我的房间里与我谈诗,常常谈到深更半夜。申坤也 爱丫丫,那时的丫丫小巧玲珑,聪明伶俐,没有哪个男人见了会不动心的。申坤得 不到她,心烦意乱,有一天趁我们仨人一起上山砍柴的机会,将我和丫丫的父亲胡 吉利一起推下悬崖……”伊勤酬眼眶里滚着泪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申坤把你推落悬崖是为了得到胡丫丫,可胡丫丫的父亲胡吉利与他无仇无冤, 他为什么也要杀他?”舒雨淇问。 “为了一箱子珠宝。”伊勤酬说,“丫丫母亲的前夫留下了一箱子的珠宝,死 后那箱珠宝交给胡吉利保管,没人知道,连丫丫也不知道,是我那天见到她后才告 诉她的,她还不肯相信,我对她说了,她到现在仍半信半疑。”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舒雨淇问。 “丫丫的父亲在一次喝酒时无意中对我和申坤透露了此事。事后他对这件事就 缄口不再谈起,他越是不想谈,我和申坤就越发认为那是真的。”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在李慧的再三追问下,伊勤酬才接着往下说:“胡吉利当场就摔死了。而我命 大,没死,就在人迹罕至的山涧里躺躺爬爬,摘野果充饥,喝山泉水解渴,嚼草药 治伤。七天七夜后,我才走出深山老林,以后就采草药卖钱,再也没有回过胡家坳。 唉,一晃就是三十几年。” “那你现在干什么,住在哪里?”李慧问。 “卖草药啊。我居无定所,上山采草药卖,走到哪里卖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