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一天,老焦的舅老爷来了。舅老爷是个中学老师,一进屋,忽然看见姐夫瘦 成这个样子,不由大惊,问姐夫这是什么原因。老焦本来不想说的,医生都诊断不 出来,说给这个教书匠听又有什么用呢?在教书匠的一再追问下,加上婆娘也催老 焦说说,老焦就说是肚子痛,又说是在刘满民家里吃饭之后引起的。 那天,老焦的话很多,好像是在临死之前,对亲人作一场最后的人生报告,却 采取的是倒叙的方法。然后,又说起跟刘满民的矛盾,说起是怎样防范刘满民搞报 复的,最后说起刘满民丢失雷管炸药的事情来。这些话,老焦都没有跟医生说过, 也不需要说,而今天,居然把这些恩恩怨怨的来龙去脉,都对舅老爷倒了出来,还 说肯定是刘满民放蛊,竟然说得泪水闪闪。 舅老爷毕竟是教书匠,很有修养,耐心地听着,一边点头,一边默默地分析, 等到老焦终于说完了,教书匠突然哈哈大笑,噗地喷出一口茶水。 老焦的婆娘有点儿生气,说,老弟,姐夫都这个样子了,亏你还笑得出来。 老焦没有指斥舅老爷,很困惑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发笑。 教书匠抽着烟,又喝口茶,然后说,姐夫,我终于明白了,你不是有什么病, 更不是姓刘的放蛊,你这是心理上的问题。 老焦一听,顿时蠢了,说,我怎么是心理上的问题?他记得县城的医生也这样 说过。 教书匠打断老焦的话,说,姐夫,我给你开个药方,这个药方很简单,你请刘 满民吃餐饭,酒菜都办一样的,吃过之后,保证你的病就会好的。 老焦夫妇疑惑地看着教书匠,说,会有效果吗? 教书匠也不多解释,说,你们照我所说的去做就是。吃罢饭,走了。 老焦夫妇虽然还有疑惑,还是照着教书匠的意思去做,请刘满民吃饭,酒菜都 跟刘家的一样。 那天,老焦去请刘满民时,刘满民听罢,鼓着眼珠子不相信似的,半天也没有 回过神来,说,你是说要请我喝酒?手指头戳着自己的鼻子。 老焦肯定地说,是的。 刘满民说,你为什么要请我呢? 老焦说,你请了我,我当然就要回请你。 刘满民说,那是我感谢你呀。 老焦说,我也感谢你呀。 刘满民说,你为什么要感谢我呢? 老焦说,你请我吃过饭呀。说罢,也不跟刘满民啰唆,拖起他就走,说,爷啊, 菜都快凉了。 两人坐在桌子边,老焦不断地敬酒,说,喝起喝起。 刘满民呢,却一直是疑疑惑惑的,看一眼老焦,又看一眼老焦的婆娘,再看一 眼酒菜,怔住了,他发现酒菜居然跟他请老焦的一样,八个碗,每样菜都是一样的, 五斤米酒,不多一样,不少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呢?这里面有什么名堂吗?刘满民 脑壳里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总之,刘满民喝酒吃菜,都很迟疑和小 心,一直吃到最后,那种狐疑的神态也没有消失。 这让老焦很高兴,娘卖肠子的,刘满民的这种神情和心理,不就是跟自己在他 家吃饭时一样的吗?当然,老焦倒是比刘满民坦率,说,刘满民,你不是认为我在 酒菜里面放了闹药吧? 刘满民忙说,哎呀,哪里话?哪里话?你们这么客气嘞。 吃罢饭,刘满民也不再坐,急促地说要回家了。老焦呢,也不挽留,送他到屋 门口,说,你好走嘞。刘满民竟然谢谢也没有顾得上说,就慌慌地走掉了。 当天夜里,老焦居然觉得肚子忽然不痛了,他大为高兴,哼起花鼓调,急不可 待地抱着婆娘上床。说来也是,自从老焦肚子不舒服以来,夫妇都没有情绪唱床上 戏了。 就这样,老焦的病终于好了,而刘满民呢,渐渐地瘦了下来,像根柴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