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肉联厂在郊外,大门锁着,只开放小边门。这里成了市定点屠宰厂后,银行放 贷款,添设备,成气候了。门内戳着个保安,着黄装,腰束阔皮带。这家伙和白广 德一样,当过兵,还是一个班的。按说他受过正规训练,却怎么也站不直。保安打 开铁门,替厂长牵过毛驴,问:“老班长,遛遛不?” 白广德说:“也不是军马,遛啥?” 保安说:“我瞅它喘得邪乎。” 白广德瞅都没正眼瞅保安,向厂区走去。 靠厂区大墙,是一排望不到头的猪圈。一个临时工站在特号圈前,喊道:“厂 长,特号圈收下一头。” 白广德问:“哪兒送来的?” 临时工说:“库伦旗。” 白广德说:“你不是库伦旗人吗?” 临时工说:“我是辽北下家子乡的。” 白广德说:“辽北的,到这兒人生地不熟。” 临时工说:“厂长,要不,我一见你就亲。” 真会溜须拍马!白广德拍拍临时工的肩膀,说:“你感觉挺好!我是平易近人。” 白广德捡个细棍,蹲在地上,画地图。 临时工也蹲下瞅。 白广德说:“中国像个大公鸡。这是长江,这是黄河,黄河是我们的母亲。” 临时工挠挠后脖梗。 白广德说:“这是内蒙古,这是河北省,这是辽宁省。咱们在这兒,属于辽西, 是三省交界处。” 临时工说:“你中啊,还会画地图。” 白广德说:“我过去是搞军事的,作战图,属机密。” 临时工咧着嘴傻笑。 白广德说:“咱们这兒是三省生猪集散地。猪们用卡车装,四轮子载,装卸时, 有的妄图逃跑,摔伤了;有的盛夏中暑,昏过去;有的莫名其妙地拒食厌生。只要 不是传染病,还有一口气,血没凝固,就送进特号圈,提前屠宰。好猪,得在别的 圈排号等候。” 白广德扶着特号圈栏往里瞅,那头猪足有五百斤重,卧在旮旯里。白广德警觉 起来,邻省内蒙古运牲畜过来,必须经过市区,通行时间限定在晚上十一点至凌晨 四点。天黑,收货工说不定看走眼。白广德跳进圈,蹲下,瞧猪的眼睛。骂人话说 :你长了对死猪眼睛。那是正话反说。猪眼睛发锈,就没病。这头猪眼睛贼亮。白 广德顿生疑心,手朝后一伸:“开口器。”身后是空的。白广德呵斥:“看西洋景 呀!” 临时工提起栏门,跌扑进来,把开口器递给他。白广德将镊子型开口器,朝猪 嘴里一插,猪嘴大张,动弹不得。白广德用手摸猪舌头,麻麻拉拉。白广德说: “有痘。你摸摸。” 临时工伸手摸猪舌头。 白广德问:“是不是疙疙瘩瘩?” 临时工说:“好像。” 白广德骂道:“像,像你媳妇屁股那么光溜就没事了。肉联厂得叫你赔死!” 临时工也骂起来:“我操他妈的猪贩子!不得好死!” 白广德说:“把它处理掉。” 走出特号圈,白广德问:“该放多少号了?” 临时工说:“94号圈。” 从最远的猪圈到屠宰车间,一百二十米,一次放猪二百头。以前,肉联厂勤杂 人员全体出动,排成一道防线,才能把猪们顺顺当当地赶进候宰室。有一回,小妞 来厂里玩,和大伙热热闹闹地排在一起。一只成精的公猪,见队伍里有个花姑娘, 掉头冲过来,吓得小妞哇哇地叫。公猪突破防线,大伙满院子追。那头公猪认道, 向厂院大门狂奔。保安迎面截住黑熊般的公猪,想摁住它,反被公猪骑在了身下。 保安脸色惨白,没命地号叫!没把大伙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