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离开五龙坡分局,李咏给专案组打电话,请左泠帮忙查一下姜少勤的户口底卡。 不久之后左泠回了电话。户籍档案上姜少勤的住址在锦桥路。他的妻子叫王佩文, 在三中当老师。不过他们已经离婚了,锦桥路的那套房子在王佩文的名下。他们的 儿子叫姜元,组织了一个乐队在酒吧里卖唱。 现在是八月份,学校正放假,但王佩文家里的电话却无人接听。武旗红估计放 假期间学校安排了辅导,于是又把电话打到三中,终于辗转找到了王佩文。接电话 的女人声音很柔和,一听说武旗红是公安局的,立刻警惕起来。“你们找他干什么? 他早就不是警察了。” “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个旧案的情况。”武旗红说,“当年这个案子是他办的。” “我恐怕帮不了你。你还是找别人去打听吧。”不等武旗红说什么,她就把电 话挂断了。 武旗红想再把电话拨过去,李咏制止了他,“这是她单位的电话,她不一定愿 意在这种场合和我们谈论她的前夫。我们不如直接上门找她。” “我们去学校?” 李咏看看表,已经快中午了。“去她家看看。三中和锦桥路就隔着两条街,中 午她说不定会回家休息。” 开车赶到城西区的时候,李咏说肚子饿了。如果是武旗红一个人,他吃什么都 无所谓,但考虑到李咏那身名牌,他觉得挑个干净点的地方比较稳妥。正好看见街 边的永和豆浆,武旗红说就去那里吧。点餐的时候,李咏说AA制。武旗红想到刚才 李咏对汽油的抱怨,执意要自己请客。李咏也不坚持,半开玩笑地说:“别说我没 事先警告你,我很能吃的。” 李咏的吃相很斯文,但吃得绝对不少。一碗南瓜莲子粥、一份脆炸香蕉、一份 海鲜炒河粉,外加一杯绿豆沙冰。武旗红则是一份煎饺、一碗馄饨。李咏看着他点 的东西直皱眉头:“饺子和馄饨一起吃,你还真有想象力。法国人嘲笑比利时人, 说他们拿薯条蘸土豆泥吃,我看你也差不多了。我猜你在家里一定不做饭。” 李咏这么一说,武旗红发现自己点的东西确实有点重复,刚想问问李咏在家是 不是自己做饭,她却转了话题:“你发现没有,徐杰似乎不太希望咱们找到姜少勤。 一个刑警大队长,居然找不到自己以前手下的联系方式,刑警队长都当成他这样, 那还有什么干头?” “他担心什么?是何小蓓的案子,还是杨献兵的案子?” “或许都有。这两个案子都没破,而且时间靠得很近。你跟我说实话,”李咏 的语气变得一本正经,“你坚持要调查何小蓓的案子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这话问得很突然,武旗红愣了一下。 “你以前的搭档在东港爆炸案里牺牲了,何小蓓正好是那起案子里的人质。你 是不是认为何小蓓的死和那个案子有关系?” 武旗红无言以对。 “在五龙坡分局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张建军的情况我们可以向董 力强和段玉昆打听,这俩人还好好地在五龙坡分局待着,可你非要绕个大弯子去找 一个辞职不干的警察。我这人习惯直来直去。我不喜欢麻烦,但我并不怕。我只是 不希望被人拉下水之后却不知道是为什么。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不过,通过一些 小事,我觉得你这个人——吃东西没什么品位,估计其他方面也强不到哪里去,但 至少够朋友。关于4S店的想法,你明明可以直接向范组长汇报,却一定要先告诉我。 这说明你尊重你的搭档。既然如此,我也会把你当朋友。朋友之间应该坦诚相见。 我记得早上你对我说过,我们是搭档,对吗?” “搭档”两个字让武旗红心里一阵温暖。“我以前的搭档叫周毅泽。本来那天 他不应该出事的。我没想到炸弹有双重引爆装置……”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第 一次主动对别人说起这件事。武旗红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潮湿,他微微仰起脸,生 怕眼泪掉下来。“我应该对搭档的安全负责,可我没做到……我本以为这个案子再 也没指望了,没想到会被调到专案组,更巧合的是,昨天我无意中看到了何小蓓的 案卷。看到何小蓓名字的一刹那,我突然觉得我必须把这个案子查清楚,这可能是 唯一的机会了。” “唯一的什么机会?是查清‘1 ·18’系列爆炸案的机会,还是给你的搭档报 仇的机会?” “抱歉,”武旗红说,“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用不着道歉,相反,我很感谢你能对我说实话。我刚才说过了,我不喜欢麻 烦,但是我不怕。我李咏貌美如花,才高八斗,却被扔到了专案组这么个破地方, 你知道是为什么?就是因为我喜欢多管闲事。你放心,即便何小蓓的案子和‘1 · 18’系列爆炸案无关,我也会帮你查下去。至少我不会坏你的事。谁让咱们是搭档 呢。” 武旗红很感动,“谢谢”两个字到了嘴边,又觉得这两个字根本不足以表达自 己的感激,心里一个劲儿埋怨自己嘴笨。 “别别,你别那么激动,”李咏说,“我没你想象得那么伟大。对我来说,这 两个案子调查哪个都无所谓,反正在专案组里也是浪费时间。” 武旗红有些担心,“范组长那边……”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范米这人不错,就是岁数大了,胆子小了。 他以前也不是这样。据说前些年他一根筋儿地调查什么案子,把公安局里里外外的 人都得罪遍了,才混到现在这个地步。其实,留在专案组里的人都差不多,死心眼 儿,办事的时候捅到了领导的痛处,他们自己还稀里糊涂……” “那你呢?”武旗红说完就有点后悔。 李咏倒是满不在乎。“调到北都之前,我在滨江市公安局。不知道是怎么了, 突然间鬼迷心窍搅和到那桩倒霉的案子里。我们七大队有个叫崔放的,他和四大队 的鲁邑私自调查一桩陈年旧案,好几个大官都因为这事翻船了。” 这件事武旗红听说过,发生在前年夏天。结果滨江市副检察长自杀,副市长被 判了十五年,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被判了七年。那两个揭开盖子的警察,崔放 为了救一个人质牺牲了,不算烈士,也没给追授一个哪怕是三等功,甚至连个说法 都没有;鲁邑被安排了一个闲职,说是升官了,实际上是被挂起来了。据说还有个 女民警为他们提供了很多帮助。武旗红没想到,这个女民警居然就是自己现在的搭 档。 李咏继续说:“要不是副市长扛不住都招了,我就更惨了。在滨江市混不下去, 我就找个机会调北都来了。可我们大队长横竖看我不顺眼。后来我才知道,他和滨 江市被判刑的公安局副局长是同窗,上学的时候睡过一个被窝儿。坏蛋的朋友遍天 下,真是悲剧啊!” 锦桥西路甲十一号是个老式的居民小区,房子都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式样。停 车的时候,武旗红看到楼前停着一辆仿哈雷太子摩托车。之所以认为是仿造的,是 因为正牌哈雷太贵了。市局有两辆警用哈雷,V 型双缸发动机,一千七百毫升的排 量,那是几年前一个外商捐赠的,当时的价格每辆四十万左右,北都市警方把它当 成宝贝,没有重大活动的时候从不动用。再有就是摩托车上的哈雷标志看上去像是 后来贴上的,稍显粗糙。尽管如此,这辆摩托车还是够招摇的。武旗红有点怀疑, 北都市的交警能否允许这样的车开上大街。 摩托车旁边站着个胖墩墩留着寸头的中年男人,拿着个黑莓手机在和什么人通 话,同时毫无顾忌地上上下下打量着武旗红。男人穿着深色T 恤,深色西裤,皮鞋 锃亮,武旗红估计他不是这辆摩托的主人,但在那个男人身上有一种他熟悉的东西。 警察能够一眼认出自己的同行,这和穿不穿警服无关。上楼的时候,李咏低声说: “楼下那胖子好像是禁毒支队的,叫什么我忘了。不知道他在这儿干什么。” 武旗红寻思,不知那个男人是否也认出了他和李咏的身份。他也没在意,北都 市好几千民警,偶尔碰见个便衣不算稀奇。 王佩文家住四层,外面有防盗门,武旗红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个小伙子,二 十出头,稚气未脱,披肩发,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黑色T 恤,前胸的图案是一 辆哈雷太子摩托车,和楼下的那辆差不多。“我们是市公安局的,请问王佩文老师 住这儿吗?”李咏问。 “她今天有辅导课,你们应该到学校去找她。”小伙子上上下下打量着李咏, 很明显他对李咏比对武旗红感兴趣得多。 “你是姜元?” 小伙子点点头。 “可以进去说话吗?”李咏笑眯眯地问。 李咏和武旗红进了客厅。姜元请他们随便坐。李咏的目光盯着客厅的一角。武 旗红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李咏盯着的地方是卫生间,卫生间的门关着。“里 面有人吗?”李咏冲卫生间努努嘴。“请她出来吧,干吗还藏着呀。”李咏笑着说。 姜元不情愿地敲敲卫生间的门玻璃。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个女孩,和姜元年龄 相仿,连穿着打扮都差不多——T 恤衫、牛仔裤,长相很乖巧,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女孩有点不好意思,挨着姜元站着。武旗红估计是两个孩子趁大人不在家的时候幽 会。“这是……”姜元吞吞吐吐地介绍。“是我们乐队的键盘手。” 女孩对这样的介绍不太满意,白了姜元一眼,“我叫吕玲琪,朋友们叫我琪琪。 请问你们是……” “市局刑警支队。”李咏看着姜元,“实际上,我们要找你爸爸。” “你们找他干什么?他早就不当警察了。”那口气和他妈妈如出一辙。 “你别多心,”李咏安慰他,“我们在调查一个多年前的案子,当时是你爸爸 经办的。我们就是想找他问问关于那个案子的情况。” “可是他不在这儿住了,他已经和我妈……” “我们知道。你爸爸当年的同事给了我们一个手机号码,可那是空号。能不能 告诉我怎么才能和你爸爸联系上?” 姜元去了自己的房间,不到半分钟又出来了,把一张卡片递给李咏。“我爸爸 的电话。” 李咏看了看卡片,上面只有一个手机号码。“他住在什么地方?” “这时候他不在家,你们去了也找不到他。” “他一般什么时候回家?” “不好说……”姜元含含糊糊地回答。“有时候早有时候晚。” “再晚也会回去,是不是?” 姜元勉强点点头。李咏把那张卡片还给他。姜元不情愿地在卡片上写了个地址, 武旗红看见头三个字是“元和宫”,心里一沉。元和宫这个地名听上去不错,但那 是北都市最底层的人集中的地方,治安状况不怎么乐观。刚才在五龙坡分局的时候, 徐杰说姜少勤下海做生意了,听他的意思,姜少勤应该有个很体面的职业。但元和 宫一带绝对不是什么体面人住的地方。武旗红问:“你爸爸现在做什么工作?” “开出租……” 武旗红有些黯然,一个所谓“辞职下海”的前刑警竟然当了出租车司机,住在 元和宫那种地方,可以想见他的落泊。 “是哪个出租车公司?”李咏问。 “快客。” “他什么时候下班?” “总得晚上八九点以后,有时候更晚。前些天他们公司的车都换成了伊兰特, 我爸补了两万押金,最近一直忙着挣钱,他不一定会为了和你们见面就……”他的 话没说完,但武旗红和李咏都明白。武旗红心想这倒是个问题,要是姜少勤没兴趣 和他们见面就不好办了。“我们今晚有个演出,”说到演出,姜元的脸上泛出了光 彩,“在湖滨路的欢乐卖艺人酒吧。我可以给我爸爸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这样 你们就可以见到他了。” “什么时候?”李咏问。 “十点到一点。如果你们晚上没事,可以早点儿去,听听我们的歌。” 临走前,姜元扭扭捏捏地问李咏能不能给他留个联系方式。琪琪狠狠瞪了他一 眼,姜元假装没看见。下楼的时候,武旗红忍不住笑着说:“小伙子好像对你挺有 好感的。” 李咏皱着眉头,“小毛孩子就这样,长大了肯定是个色鬼。” 从楼道里出来,武旗红特别注意了一下,哈雷太子摩托还停在原地,那个禁毒 支队的胖子已经不见了。上了Mini Cooper ,系上安全带,武旗红问:“晚上我们 去酒吧见姜少勤?” “前提是如果你想泡酒吧的话。当然啦,我是好久都没有去酒吧轻松一下了, 你要是有兴趣,我们可以一起去喝一杯。” “什么意思?” 李咏诡秘地一笑:“老武,听说你以前也是刑警?是不是把教官教的东西都忘 光光了?” “我是部队转业。” “那太可惜了。”李咏的语气里透着遗憾,“知道吗,当警察之后我学的第一 课,就是在询问嫌疑人的时候听懂他们的潜台词——如果疑犯告诉你‘我根本不认 识他’,潜台词就是‘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如果他说‘我是无辜的’,那就相 当于‘那就是我干的’。” “我没有上过这方面的课。”武旗红实话实说,“教官真是这么教的?” “你这个人真的很无趣。这么说吧,根据那个小鬼的态度,我认为他和他妈妈 一样,不太希望我们去打扰他爸爸。然后他又给我们出了一个到酒吧里等他爸爸的 主意。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撒谎。但是我不想遇到这样的情况——咱们在酒吧里耗 了一个晚上,结果小鬼抱歉地告诉你,他爸爸有事来不了。我喜欢主动权掌握在自 己手里。” 武旗红有点汗颜,差点被一个小毛孩耍了。“那现在我们怎么办,给姜少勤打 电话?” “假如姜少勤说,对不起,我车里有客人,暂时没法和你们见面,你怎么办?” “跟他说我们是警察。” “你别忘了,姜少勤以前是刑警,这一套对他恐怕不起什么作用。” “那我们干脆去元和宫找他。” “那种地方我可不想去。至少我不想开着自己的车去。把车停在那里不出半小 时,四个车轱辘就得被哪个坏小子卸了。” 武旗红心里一动。“姜少勤是出租车司机,如果他真的住在元和宫,他怎么保 证自己睡觉的时候车子不被人拆散了架?” “我猜姜少勤是两班倒。一辆车两个司机,一个白天一个晚上,每天固定在某 个地方交接班,那个地方肯定不会是元和宫。”李咏掏出手机,给专案组办公室打 电话。吕焕还在。“老吕,4S店那边查得怎么样?” 吕焕说4S店里没有叫张建军的,但也不排除张建军是临时工,曾经在那里干过 一段时间,目前还在继续查。他刚刚和川沙县公安局联系过,他们说张建军一家早 就搬走了,目前下落不明。他正在等那边把资料传过来。 “老吕,帮个忙。随便找个借口,查一下快客出租车公司有没有一个叫姜少勤 的司机,如果有的话,查清楚他现在的位置。”每辆出租车上都有GPS 卫星定位系 统,这应该不麻烦。 不一会儿吕焕回电话,有姜少勤这个人,不过他是开晚班车的,现在开那辆车 的司机叫赵刚,正在夏家胡同一带。“再帮个忙,想办法搞清楚他们交班的时间和 地点。” 十分钟后吕焕打来电话,每天下午六点前后,两个人在锦绣家园门口交班。 “是斜街附近那个锦绣家园吗?车牌号是……北B78574?多谢,老吕,回头我给你 闺女介绍个好对象。” 武旗红印象中吕焕岁数和自己差不多,怎么闺女都到嫁人的年龄了?“吕焕的 闺女多大了?” “三岁,老大不小,该找婆家了。”李咏发动引擎。 车子刚刚开出小区,武旗红的手机响了,是条短信。号码他并不熟悉。“已经 和我爸联系好,他晚上十二点半到欢乐卖艺人酒吧接我。欢迎你们看看我们的表演。 姜元。” 武旗红给李咏念了短信。“你刚才给他留的是我的电话?” “我可不想天天被这小鬼骚扰。”李咏冷笑,“这小鬼没一句实话。他爸爸两 班倒,而且是晚班,他能不知道?当着我们的面不给他爸爸打电话,我们前脚刚走, 又告诉我们说他已经约好了。哼哼,以为我是傻瓜?” “行动计划就是这样,预计今晚八点钟开始。”禁毒支队长戏志才看看表, “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大家把所有细节都仔细考虑一遍。”他问副支队长梅星宇, “那边安排好了没有?” 梅星宇说:“外线便衣都已经进入位置了。” 戏志才点点头,“这次行动由老梅担任现场指挥……”他看见赵灵儿举起了手, “小赵?有什么要说的?” “我……”赵灵儿鼓足勇气,“我觉得这次行动不太稳妥。”她知道此话一出, 在座的大部分人都会不以为然,但她还是忍不住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有什么想法就说说。”戏志才不动声色。 “我觉得这次行动有点太急功近利了。这本来是一条可以长期经营的线索。给 刘帆千提供毒品的不是谢金东本人,不过是个马仔而已。即使行动成功,我们抓住 一个马仔又有什么意义?” 谢金东是个毒贩子。2008年杜氏兄弟的贩毒集团发生内部争斗,元气大伤,杜 氏兄弟和他们的几个亲信都死于火并。谢金东趁着这个机会拉拢杜氏兄弟的旧部, 大有取而代之的意思。省公安厅禁毒总队在谢金东的贩毒团伙里安插了一个卧底, 去年,卧底提供了几条线索,谢金东连续三次大宗买卖都失手了。但卧底始终没进 入贩毒集团的核心,无法掌握谢金东实实在在的犯罪证据,谢金东最终没有被牵连 进去。不过,谢金东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暂停了毒品交易,想等风声过去之 后再说。对于谢金东这种级别的毒贩子来说,长时间停止交易就意味着大笔的损失, 他的资金链也会出问题。不仅如此,北都市的毒品市场突然间形成了一个真空,外 地的毒品很快就会涌进来,谢金东可能会失去对毒品市场的控制。因此警方判断, 谢金东忍不了多久。 自2010年初开始,由于谢金东一直没什么大的动作,导致北都市毒品价格飞涨, 而且质次价高,贩毒链条最末端的街头毒贩们怨声载道。进入夏季之后,警方突然 发现北都市海洛因的价格又趋于稳定了。虽然价格还是偏高,但质量已经恢复到了 2009年以前的水平。警方怀疑或者是谢金东又开始行动了,或者是外省的贩毒集团 渗透到了北都。昨天晚上赵灵儿来到脸红美人鱼,为的是湖滨路酒吧一带突然出现 的高纯度海洛因。本来赵灵儿只是想去探探路,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谁知刘帆千 自己撞了上来。说实在的,她并不指望在刘帆千身上能有什么重大突破。即便刘帆 千说出提供毒品的人,那也只是她的一面之词。毒品案件有个特点,必须人赃俱获 才有说服力。谢金东绝不会把自己和毒品关在一间屋子里。 戏志才沉吟着没有说话。梅星宇说:“那可不是一般的马仔,谢金东还是个街 头混混的时候,他就是谢金东的跟班。” “他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告诉我们。”赵灵儿说。 “以前或许如此,可这次不一样。北都市再次出现了成批量的高纯度海洛因, 很可能是谢金东在背后运作,这一点大家都没意见吧?”虽然是对大家说的,他的 眼睛却盯着赵灵儿。“谢金东经手的毒品大家都有印象吧?所有的包装上都有一个 帆船的标志。那是他的品牌,他是不会随意更改的。最近我们缴获的毒品上面有同 样的标志。但在刘帆千身上发现的毒品却是个例外——上面是个地球的标志。这表 明两种毒品来自不同的进货渠道。而后者我们只在刘帆千身上发现了。令人费解的 是,这唯一的带有地球标志的毒品却来自谢金东的马仔。我们只能作出这样的推测, 谢金东的马仔在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他在私自贩卖从别的渠道得来的毒品。大 家一定知道谢金东是怎么对付不听话的手下的。所以,如果这次行动我们能够人赃 俱获,谢金东的马仔将不得不和我们合作。否则即便在监狱里他也是不安全的。” “可是,这么做将会把刘帆千置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我们会保证她的安全。” “今晚或许是这样。但以后呢?不论行动成功与否,她都可能成为毒贩子报复 的目标。我们根本无法保证她的安全。” “前怕狼后怕虎,那什么也做不成。” “这就是拿证人的生命冒险的理由?” “她非法持有毒品的事实不容置疑,我们是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将功赎罪。” “我们出尔反尔!”一提到这事赵灵儿就来气。“我们事先答应过她,只要她 说出毒品的来源,就不再找她的麻烦。可现在呢,我们却让她冒着生命危险去当诱 饵。” “她对此好像并没有什么意见。” “那是因为她不明白她的处境有多危险。我们是在利用她的无知。她还是个孩 子!” “她已经是成年人了。”梅星宇纠正她,“而且她完全可以拒绝我们的要求。” “她别无选择!” 梅星宇眯缝起眼睛盯着赵灵儿:“你不是在感情用事吧?这可不是你个人的事。” “这当然不是我个人的事。这是我们所有警察的事。刘帆千是警察的女儿!她 的母亲在去世的时候依然是个警察,是我们所有人的同事!我们可能会害死同事的 女儿,一个死去的警察唯一的女儿!” 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寂。梅星宇也闭了嘴。戏志才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尴 尬的气氛,“行动还是要继续进行,毕竟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过小赵的意 见也要考虑。我们应该对刘帆千的安全负责到底。这件事由老梅负责。行动结束之 后你要马上作出安排,我要了解所有细节。有必要的话,请示刘局长,启动证人保 护计划。”他看了看赵灵儿,“小赵,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你也应该明白,需 要保护的不仅仅是刘帆千一个人,即便她是警察的女儿。如果能抓住谢金东,我们 挽救的也不仅仅是她一个人。” 赵灵儿沉默不语。她并不指望支队长会支持她,她知道其他人也不会。只是这 些想法憋在心里好久了,她必须说出来。 “其他人还有意见吗?”戏志才环顾会场,“如果没有,就准备行动吧。小赵, 你留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其他人都走了,戏志才来回踱了两圈,似乎在斟酌着该怎么开口,赵灵儿坐在 座位上一言不发。“小赵,”过了半晌,戏志才终于说话了,“刘帆千是民警家属 这件事情,确实让我们有点狼狈。你要是开会前和我商量一下就好了,我们可以私 下交流,不必把这样的争论拿到会上说。老梅毕竟是副支队长,当着这么多人反对 他的意见,会让他很没面子。” 赵灵儿低下头,“对不起,我没考虑那么多。不过,我对这次行动持保留意见。” “有意见没关系,但行动的时候你要以大局为重,这个不用我叮嘱你吧?”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戏志才沉吟片刻,“小赵,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关心刘帆千。因 为东港那起爆炸案是吧?我们当时都在场,当然,你冒的风险最大。如果炸弹早几 分钟被引爆,可能一屋子的人都完了。刘帆千当时是人质,你们也算是生死与共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希望经历了那场噩梦的人都好好活下去。我何尝不希望如此? 可许多事情不是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当时你能想到刘帆千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吗?世事难预料啊。”戏志才叹息一声,“跟我说实话,你反对这次行动,你敢说 没有掺杂一点个人感情吗?” “对不起,支队长。” “老梅是龙局长一手提拔起来的,龙局长虽然调到省厅去了,可在北都公安局 的影响还在,禁毒支队里有一半人都是他的徒子徒孙。我平时也让老梅三分,这你 不是不知道。你是我从治安支队带过来的,算是禁毒支队的元老。可能你会觉得, 你们俩之间的分歧仅仅是工作上的,但别人不一定这么想,他们或许认为我们要造 龙局长的反……老梅这人工作不错,就是说话做事有点生硬,那是个性使然。你还 是要和老梅多沟通。老梅抹不开面子,你是年轻人,主动一点。我不想让别人以为 我们禁毒支队内部不团结。” 武旗红和李咏回到市局。吕焕刚刚接到川沙县公安局传来的资料,张建军的父 母都是川沙县三零八厂的退休职工,何小蓓案件发生后不久,张建军回了川沙县。 不过没住多长时间,一家人卖了房子搬走了,目前下落不明。 李咏拨通了川沙县三零八厂的电话,找到了财务主管。财务主管说,张建军父 母的退休工资是按月打在银行卡上的,他们可以在任何地方的任何一台ATM 机上取 钱。“能不能查到他们是在哪个地方取的钱?”李咏问。 “我这里不行。不过,银行应该有办法。不论你在任何一台ATM 机上提款,银 行的电脑系统都会保存你的取款记录和取款编号。根据这个编号,就可以确定你是 在哪个城市取的钱,甚至可以精确到某一台自动提款机。银行卡的开户行应该有这 些记录。” 李咏又把电话打到北都市城市商业银行川沙县支行。支行的人说这些取款记录 都是保密的,即便是公安局要查,也得出具合法手续。“您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不是要您提供那两个人的账户信息,我对他们的卡上有多少钱、取了多少钱不感 兴趣,我只需要您帮忙查查那两个人最后一次取钱是在什么地方。这应该不麻烦吧?” 银行方面勉强同意了。不一会儿,他们告诉李咏,在北都市,最近的一次是一个月 前。 听到这个消息,范米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这只能说明张建军的父母住 在北都。” “据我们所知,2007年之后,张建军先是回了川沙县,不久一家人都搬走了。 两个老人在川沙县住了一辈子,为什么要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我想只有一个理 由,他们要和儿子住在一起。” “就算他们住在一起,我们怎么找到他们?” “如果能确认具体是哪一台提款机……”武旗红试探着说。 “那个办法不现实。即使能确定,难道让专案组九个人天天去那儿盯着,万一 他们换一台提款机怎么办?或者他们这个月不取钱呢?如果我们能确定张建军的嫌 疑,这个笨办法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但现在……”范米摊开双手,“你们甚至还没 有搞清楚张建军和系列爆炸案到底有没有关系。今天去五龙坡分局有什么收获吗?” “案卷上有用的东西不是很多。”李咏含含糊糊地说,“目前只能确定张建军 的确很喜欢何小蓓。他很可能因为何小蓓的死而迁怒于各种娱乐场所。” “还是‘可能’。为什么非要把他的爱情故事和系列爆炸案扯上关系?花这么 多精力调查张建军,你们是不是有点舍近求远呀?” 李咏还要说什么,武旗红突然接过话。“也许不是。” 范米一手摘下眼镜,一手使劲捏了捏鼻梁,“什么意思?” “看案卷的时候,有个细节一直没引起我们的注意。张建军的父母退休前在三 零八厂工作。我刚刚想起来,凡是带编号的工厂都是军工厂。” “是生产什么的?”范米一下子来了精神。 “不知道,不过我们省多数军工企业都是生产硝化棉的。” “那是什么东西?” “硝化棉是一种单基药,主要用来制作小口径枪炮的发射药。当然,也能做炸 药。” 范米重新把眼镜戴上,“你是说张建军可能具备做炸药的基本常识?” 锦绣家园位于斜街附近。一般情况下,从市局到斜街用不了二十分钟。李咏提 前一刻钟出发,以防遇上堵车,但还有个情况她没估计到。刚刚把车开出市局,天 色一下子黑了下来,一阵狂风过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往下掉,还伴着电闪雷鸣。 这是北方夏季常有的雷阵雨天气,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足以给本来就拥堵的交通 造成更大的困扰。亮黄色的Mini Cooper 在车流中走走停停。李咏一边开车一边抱 怨:“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但愿我们还来得及。” 赶到斜街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天色虽然还阴沉沉的,但雨总算停了。李咏把 Mini Cooper 停在马路对面,两个人从天桥过了马路。锦绣家园门口停着好几辆趴 活的出租车,武旗红和李咏放慢脚步,辨认出租车的车牌号,却没有发现他们想找 的那辆车。“我们来晚了?”李咏自言自语。 说话间,一辆绿白相间车牌号为北B78574的伊兰特出租车缓缓停在保安岗亭旁 边。紧接着,从岗亭后面钻出来一个身材瘦高的中年男人。伊兰特上下来了一个矮 墩墩的男人,他指着伊兰特的挡风玻璃对瘦高男人说了几句,然后摆摆手走了。瘦 高男人钻进了驾驶座。 武旗红正要过去,“等等,”李咏突然抓住他的衣角,把他拽到小区门口的报 刊亭旁边,低声叮嘱,“自然点儿,别一个劲儿往那边看。”边说边假装浏览着杂 志。武旗红半侧着身子,用眼角的余光往伊兰特那边扫了一眼,心里微微一震,中 午在姜元家楼下遇到的那个禁毒支队的胖子小跑着上了出租车。胖子的出现大大出 乎武旗红的意料,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伊兰特突然轰响油门,起步了。武旗 红看见挡风玻璃后红色的空车标志被司机压了下去。 李咏低声咒骂:“见鬼,我干吗把车停在马路对面?” “我们要不要打出租车跟上?” 正犹豫间,伊兰特突然一个急刹车,又停住了。李咏皱着眉嘀咕:“这算是搞 什么鬼……” 武旗红看不清楚车里发生了什么事,只依稀看见伊兰特前排的两个人都没动地 方。过了不到五分钟,副驾驶的门打开了,胖子从车里钻出来东张西望。武旗红和 李咏同时背过身。 “二位,你们什么都不买没关系,别挡着别人呀。”报刊亭的老板不乐意了。 武旗红掏出钱包,“来份都市报。”再回过身的时候,禁毒支队的胖子已经上 了一辆黑色广本,一溜烟开走了。武旗红看到了车牌,那是市局的牌照。 “这事越来越有趣了。”李咏向伊兰特走过去,“先别和姜少勤提刚才咱们看 到的事,看看他的反应再说。” 来到伊兰特跟前,李咏敲敲车窗。电动车窗落了下来。武旗红看到一张写满忧 虑的脸。他立刻肯定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从他的脸上,他看到了姜元的影子。姜 少勤大概五十来岁,脸形偏瘦,留着略微长一些的寸头。他的头发很硬,像钢丝似 的,一根根顽强地冲上长着,里面还夹杂着些许白发。“我现在不拉活儿。” 李咏一把拉开车门上了车,武旗红跟着钻进了后座。“市局刑警支队。”李咏 亮出了证件。 “我管你们是哪儿的。”姜少勤粗鲁地说,“我今天不拉活儿。” “不拉活儿干吗还压着计价器?”李咏问。 姜少勤抬手就要把计价器关掉,李咏拦住他。“等等,我们想问几个问题。计 价器先不用关,我们会按时付等候费。” “我不是要饭的。”姜少勤冷冷地说,他挡开李咏的手,关掉了计价器。“有 事快说。” “我们正在调查一桩三年前的案子,何小蓓这个名字你还有印象吗?” 姜少勤沉默片刻。“想不起来了。” “2007年6 月,”李咏提示,“我们看了案卷,案子是你和杨献兵办的。” “既然都看过案卷了,你们还来找我干吗?” “有几个问题。” “那你们应该去问徐杰。他现在不还是刑警大队长吗?” “是。不过徐杰说他也不清楚,所以我们才来找你。” “连刑警大队长都不清楚,你们问我有什么用?” “当时的情况,你总会记得一些吧?” 姜少勤不假思索地说:“一点也不记得。”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李咏尽量用和缓的口气说:“你也不用回答得这么快,仔 细想想,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当初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怎么没人帮助我?你们市局的人还真会办事。 下命令停止调查的是你们,现如今旧案重提的也是你们。三年了,这么长时间,你 们市局的人都干吗去了?” 李咏立刻抓住了重点。“为什么要停止调查?” “我不记得了。” 武旗红试探着问:“是不是因为杨献兵牺牲了?” 姜少勤沉默了。武旗红认为自己猜对了。“听徐杰说你和杨献兵的关系很好, 你们是搭档,难道你不想查出他到底是被谁杀害的吗?” “你懂个屁!”姜少勤扭过头对武旗红怒目而视,眼睛似乎要喷出火,“你有 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明白。我的搭档也牺牲了。在2006年的夏天。” 姜少勤吃惊地看着他。“你是……” “东港的爆炸案你肯定有印象吧。我的搭档叫周毅泽。” “我听说是意外?” “不是意外。炸弹是被遥控引爆的。我和你有同样的感受,可能有过之而无不 及,因为我是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搭档牺牲的,我离他那么近,却没办法救他。” 姜少勤叹了口气,目光中的敌意渐渐消失了。 “你帮助我们,实际上也是帮助你自己。” 姜少勤低下头,似乎是在权衡。最后他终于开口了,“我……我一点儿也想不 起来了。你们还是想别的办法吧。对不起……”他轰响了油门。 无奈,他们只好下了车,看着伊兰特驶向暮色之中。“真没面子,”李咏唉声 叹气,“就这么被他轰出来了。” “他不肯告诉我们实情,”武旗红望着伊兰特的尾灯融入了大街上的车流, “会不会和禁毒支队的那个人有关?” “看上去有点像,不过禁毒支队和何小蓓的事八竿子打不着啊。” 武旗红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接通电话,听到一个女孩细细的有些 胆怯的声音,“请问,你是白天找过姜元的那位警察吗?”女孩小心翼翼地说, “我是姜元的女朋友……” 武旗红想起了姜元身边的那个女孩,姜元说她是键盘手。“你是琪琪?” “是……你们……”女孩的声音微微颤抖,听上去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你们 ……为什么要抓他?” “抓他?”武旗红莫名其妙,“谁抓他?抓他干吗?” 手机里,女孩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姜元被警察抓起来了……” 坐落在牡丹园的三叶虫酒城是一家大型酒吧。酒吧斜对面的快餐连锁店门口停 着一辆白色的封闭式货车,车身上写着“保鲜快送”的字样。实际上,它是禁毒支 队的指挥车。参与行动的警员们都已经到位。 几个小时前,刘帆千在梅星宇的授意下给酒吧的经理林二打了电话,林二和她 约定晚上在办公室里见面。几个便衣警察化装成顾客提前进了酒吧。不久之后他们 向梅星宇汇报,里面一切正常,但没看见林二露面。 赵灵儿上了二楼,在栏杆边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这里可以俯视酒吧中间的 舞台。晚上九十点钟以后才是酒吧里最热闹的时候。此时时间尚早,顾客也不算多。 服务生问她要点什么。“冰水。”她说。 耳麦里传来在附近守候的民警们的谈话。执行任务前的等待太无聊了,大家都 乐于开开玩笑打发时间。“谁知道三叶虫是什么东西?”是外线便衣杨子的声音。 “好像是一种害虫吧,专吃棉花。”不知道是谁在回答。 “吃棉花的是棉铃虫。三叶虫是最有代表性的远古生物,大约生活在5.6 亿年 前到2.4 亿年前之间,背壳分为三部分,因此叫三叶虫。”说话的是监控车里负责 通讯设备的孟波。孟波是有名的书呆子,知识渊博得要命,大家都叫他孟博士。 一阵嗤笑。“谁在背书呢,是不是孟博士啊?” “不才正是在下。” “孟博士也来了?”有人笑着说,“孟博士,能不能说说这个酒吧干吗叫三叶 虫啊?” 孟博士没出声。 “说不定三叶虫很有营养,酒吧里的饮料都是用三叶虫的尸体泡出来的吧?” 赵灵儿看看面前的那杯冰水,不由得皱起眉头。她压低声音对领子下面的麦克 风说:“杨子你别说了,太恶心了。” “灵妹妹也在啊?”杨子说,仿佛知道赵灵儿在干什么似的,“别怕,那东西 大补。” “你们都少说两句,注意周围的情况。”耳麦里传来梅星宇的声音。 “是,领导。”杨子依然油腔滑调,“那领导能不能给我们讲讲,这地方和三 叶虫有什么关系?” “酒吧的后台老板是谢金东。听说谢金东是研究生学历,学古生物的。” “毒贩子学古生物?” “谢金东这是和杜沉学的。”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杨子问:“杜沉是谁呀?” “杜沉在北都招摇的时候你还小呢。”梅星宇说,“谢金东之前,北都市的头 号毒贩子是杜氏兄弟,老大杜渐,老二杜沉。杜沉是在美国留过学的,是个什么研 究生。开着法拉利,张嘴闭嘴都是洋文,我们没少和他打交道。” “后来呢?” 梅星宇哼了一声,“毒贩子还有什么‘后来’。贩毒团伙火并,杜氏兄弟都死 了。要是杜氏兄弟有‘后来’,哪儿轮得到谢金东当老大。” “各单位注意,目标出现。红色富康出租车……目标下车进入酒吧。” “三号、四号、八号,目标已经进入酒吧。收到请回话。”梅星宇说。 “三号收到。” “四号收到。” “八号收到。”赵灵儿说。 “目标正在上楼。”三号汇报。 几秒钟之后,刘帆千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八号看到目标。”赵灵儿说。 酒吧里光线太暗,赵灵儿看不清刘帆千脸上的表情。刘帆千穿过一片桌椅,走 向对面一条过道。她走路的姿势有点僵硬,赵灵儿知道那是衣服里面藏了个微型麦 克风的缘故。赵灵儿自己也有过这样的体验——尽管黏得很牢靠,可总是担心麦克 风会掉出来,还有腰间的传输设备和那些连线,贴在身上的感觉就两个字:别扭。 过道前站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千千妹妹,今天怎么有空来玩啊?” “林哥叫我来的。” 汉子往旁边一闪,放刘帆千过去。过道里面比外面更暗,刘帆千进去之后,就 离开了警方的视线,只能通过微型麦克风传来的声音判断里面的情况。“请求三号 四号向八号靠拢。”赵灵儿说。 耳机里传来敲门的声音,门打开了。刘帆千的语气有点惊讶:“老六,怎么是 你?” 赵灵儿心里一凛。老六本名叫董菊国,是帮林二看场子的,他怎么会在林二的 办公室里? “林哥叫我等你,他说他有事来不了。” 这个情况谁也没料到。“可是,我跟林哥说好了……”刘帆千嗫嚅着说。 “要货是不是?”老六说,“都给你准备好了。”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似乎老六在翻抽屉找什么东西,“林哥说前天你刚刚买过货,那么快就用完了?你 可要注意身体呀,好玩归好玩,可不能当饭吃。”一阵别有用心的笑。 “明天晚上我们有个派对,来的人挺多,我怕不够……”这是事先商量好的说 辞,就怕林二对刘帆千连续买货产生怀疑。 “派对?”老六的语气很怪异,“这样的派对我也想参加,怎么样,要是你带 我去,今天的货全免费。” 赵灵儿听见轻微的啪的一声,似乎是老六把什么东西扔在了桌子上。“哦……” 刘帆千迟疑了片刻,“我看我还是付钱吧……这是什么?” “你要的货呀。这东西够劲儿。”老六的声音有些异样,“要不要先试试?” “不用了,朋友们还在等我呢……” 赵灵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突然刘帆千一声尖叫:“你干吗?!” 耳机里传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是撕扯的声音,还有老六的喘息声 :“小婊子你装什么正经,买这种药干什么难道我还不清楚。我不吃药也能让你爽 ……他妈的!你衣服里是什么?” “救命啊——”刘帆千喊得撕心裂肺。 “各单位马上行动,证人有危险!”梅星宇急促地下命令。 在梅星宇下命令之前,赵灵儿已经冲了过去。站在过道前的大汉上前一步拦住 赵灵儿的去路。“警察。”赵灵儿亮出证件,“让开!” “警察也不能乱闯啊。”大汉根本不买账,伸手要把赵灵儿扒拉到一边。 耳麦里又传来刘帆千的尖叫。赵灵儿不再和大汉费口舌,微微侧身让过他的手, 右脚上前半步,整个身子几乎贴在了大汉的身上,接着左掌由下往上狠狠托在大汉 的下巴上,这是矮个儿对付高个儿的惯用手法。大汉踉踉跄跄歪在一边,巨大的身 躯撞到墙上。赵灵儿闪身冲进过道,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门。刘帆千正在老六的怀里 挣扎。 老六惊愕地望着门口的赵灵儿,衣衫凌乱的刘帆千趁势挣脱出来,躲在赵灵儿 身后。“警察!”赵灵儿一手举着证件,一手掏出手铐。“往后站,双手放在头上!” 愣怔了片刻,老六迅速抓起桌子上的一个小塑料袋就要往嘴里送。赵灵儿动作 比他快得多,抬起左腿一个下劈把他放倒在地,顺势一脚踩在他的手腕上。老六大 声惨叫,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塑料袋。大批便衣涌了进来。两个警察上前给老六戴 上了手铐。 刘帆千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赵灵儿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帮她整理凌乱的 衣服。刘帆千抽抽噎噎地说:“都怪你们……都怪你们……我说我干不了你们非让 我来,你们还不如把我关进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