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端着一杯咖啡走到窗前。从15层公寓楼的落地窗望出去,天空似乎离得很近。 昨天的一场透雨冲走了酷热,也把夜空洗刷得分外干净。天穹深邃湛蓝,满天的星 星显得比平日大了许多,忽明忽暗的,不停地眨动着眼睛。不时的,一颗流星划过, 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只穿了一件睡袍,心情如同天气一样好。今天下午,她终于把压在心底很久 的话讲了出来,而且得到对方充分的理解。从此,她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过上正常 的生活了,再不需要每天提心吊胆,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了。 晚饭时他们一起喝了不少酒,说了不少话,心情都很愉快。对方长得俊朗洒脱, 为人又体贴温柔,作为朋友进行交往是很合适的。今天把心中的疙瘩解开,理顺俩 人之间的关系,今后在一起就更好相处了。 她用勺子搅动着咖啡,喝了一小口,向前倚在落地窗电镀的钢管窗棂上。微风 吹来,掀起了她薄薄的睡袍,轻拂着她光滑的肌肤,使她感到很惬意。蓦然,有人 在她身后轻轻搂住了她的腰,一股洗浴香波的味道随着飘了过来。她知道他已经洗 完澡了。他们刚刚才共享了床笫之欢,他强壮的身躯,乐此不疲的缠绵几度令她飘 飘欲仙。她心中一阵悸动,闭上眼睛,等待着对方进一步的缱绻。对方的脸庞凑近 她的脖项,鼻息吹拂着她的发梢,搂着她腰肢的手一边抚摸着她一边慢慢向下移, 最后却在她大腿的位置停住了。她对对方的动作有些诧异,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 刚睁开眼睛,没想到后脑被一个重物狠狠地击打了一下。她一阵头晕目眩,刚要回 头,对方猛然用力,一下子将她抱起来,顺着敞开的落地窗将她掀到了窗外! 她大叫了一声,咖啡杯和小勺都抛了出去。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她根本就没 有反应的时间。从15层的高空向下坠落的时候,她伸手想要抓住点什么,但什么也 抓不到。不知怎么的,她的意识中突然出现了幻觉,想起她过去做演员时,有一次 拍摄古装戏《神雕侠侣》,她从悬崖上往下跳,在坠落的过程中,有一只大雕在半 空中飞来,托住她向远方飞去。但这一次没有任何东西托住她了。从她的公寓落地 窗到地面只有短短的几秒钟。她平仰着身体落到草坪上,后脑着地,瞬间就失去了 知觉。在这个世界上,她最后的一点意识,是望见那个她曾经心仪的男人,站在她 公寓的落地窗前把窗帘拉上了。 他把窗帘拉上,却没有去碰开着的落地窗。窗外刮来一阵风,窗帘被吹得鼓起 来,像两张挂满风的船帆。他沉着地将手中的活动扳手放到地上,解开围在腰间的 浴巾,将衣服一件件穿起来。穿完衣服后,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手帕,认真地将茶 几、门把手、门框等处擦拭了一遍。接着,他拿过一只旅行包,将活动扳手及他用 过的茶杯、浴巾等东西放了进去。床上的被罩尚未拉开,上面丢着女人的内裤和胸 罩。他咧开嘴笑了:这个傻女人,还想着与他共度良宵,一点儿都没意识到已经死 到临头了!在他曾经交往过的女人中,这一个长着漂亮脸蛋和迷人身材,却没什么 头脑。没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也要背叛他。“这不是我无情,是你自寻死路!”他恶 狠狠地嘟哝了一句。 他拿起一只烟缸,点燃一支烟,站到屋子的角落,又端详了一下全屋的情况。 屋子里已经没有他曾经来过的痕迹了。 他将烟蒂在烟缸中按熄,将烟缸用一张报纸包好,也塞进了旅行包。走出房门, 来到亮着昏暗壁灯的走廊上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用手去按电梯门旁的按钮, 而是顺着太平门从楼梯走下了楼。已经快到11点了,楼下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小 区的路径旁亮着几盏昏暗的路灯,风吹过时,一闪一闪的。他快步穿过小区的院落, 向大门外走去。 “小黄,你再给保密办打个电话,催催他们,看那份地图的鉴定什么时候能做 出来!”何炯压住怒气,用一只手敲着桌上的玻璃板,对站在对面的一个警察说道。 “已经打过了。”小黄解释说。他叫黄朋,是侦查处二科的科长,高高的个子, 面庞清秀,“他们说再快也要五天。” “有那么复杂吗?不就是鉴定那份地图是不是还有价值吗,怎么这么费劲?地 图是哪年绘制的?是1956年吧?” “1953年。距现在有50多年了。他们说这种事他们做不了主。”黄科长文文静 静的,说话声音不大,“我的大处长,您不知道办这种事情有多难,听说是军用地 图,他们左推右挡,要我们先写个书面报告,他们要逐级上报。” “什么事都要写个报告!标准的官僚语言。一个外国游客在我们手里押了一天 多了,怎么处理就要凭这份地图的价值来定,非要闹出外交纠纷才行吗?” 何炯长吐出一口气。这件事不大,但因为涉及外事,所以处理起来有些棘手。 昨天一个持旅游签证的外国游客从海关出境的时候,被查出来携带了一份军用地图。 地图是手绘的,从图上的地名和标志看,有可能是某部队当时在此驻防,为了训练 需要,绘制了这份地图。但是,虽然是50多年前的旧地图,但是地图上有“秘密” 字样,海关却做不了主,一个电话打到了局里,请求他们协助处理。据那个游客讲, 这张地图是他在吉林长白山旅游时,在旧货市场的一个小贩手里买的,因为他有收 集各种地图的爱好。他并不知道买这张地图违反了中国法律,表示深刻忏悔,愿意 留下地图,并希望能对他从轻处理。 要处理先得搞清楚这件事的性质,可让保密办对地图的密级进行鉴定。按照与 这个国家签订的《领事协定》,拘押这个国家的公民四天内就要通知该国驻华领事 馆,可地图鉴定出来却要五天。 “这样吧。”何炯想了想,“你去把那张地图拿来。等保密办的鉴定怕是来不 及了,我们自己到部队保卫部门去一趟吧。”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来。何炯抄起电话。 “是何处长吗?”电话中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很大,语气有些焦急。 “是,什么事儿?”何炯看了一下电话机上的来电显示屏,见号码是局总值班 室的。这个号码他再熟悉不过了,一定是又有什么案子发生了。 “是这样,刚才北城分局来电话,说在‘雨轩花园’小区,今天早上发现了一 具女尸,是从楼上掉下来的。分局已经把尸体送到法医鉴定中心了。局长吩咐让你 带人出一下现场。” “明白了。”何炯挂上电话,长出了一口气。他今年48岁了,在这个行当里干 了20多年,经常是这个案子还没有处理完,下一个案子又来了,就没有一天“消停” 过。 何炯瞟了躺在解剖台上的女人一眼。死者被一张白布单盖住,只露出一张脸庞。 死者30岁左右的年纪,面容苍白如纸,眼睑没有完全闭拢,失神的目光瞪着前方, 嘴角挂着血,微微张着,仿佛虽然死了,还对什么感到惊恐似的。她的头发散乱地 压在脑后,有一大绺被血凝固在一起。左侧颅骨微微塌陷,使她的脸有些变形,但 尽管如此,仍能看出她生前的俏丽模样。 经过连夜调查,死者的身份基本搞清楚了。她叫徐婉仪,37岁,未婚,年轻时 曾入围过亚洲小姐选美比赛,现在持马来西亚护照,拍过几部影视剧,前年在“雨 轩花园”买的房子。据现场初步勘查判断,死者生前显然正在喝咖啡。草坪上落着 一只咖啡杯,杯中有咖啡残液,旁边的草地上还有一把小勺。 “死者从楼上掉到地上时造成颅骨破碎,但在从楼上摔下来之前,她的头颅被 钝器击打过。这种伤痕很容易被从高处摔下造成的伤痕掩盖住。”陈法医向上推推 眼镜,眯缝着眼睛凝视着何炯,“在死之前,死者喝了不少红酒,而且与人有过性 接触。” 何炯思忖了一下,叫上小黄,决定对徐婉仪的住宅再进行一次勘查。 “雨轩花园”是前几年在这座城市里建起来的住宅小区,里面有五栋塔楼式建 筑。他们在小区保安的引领下来到了死者的住宅。有几名警察正坐在客厅中聊天, 看到何炯便纷纷站立起来。 “何处长。”一个年轻的女警官走过来,自我介绍道,“我是分局刑侦科的副 科长冯莉。按照您的指示,我们刚刚对现场进行了第二次勘查,我把情况向您汇报 一下。” 何炯看了看女警官。冯莉长得很漂亮,匀称的身材,大眼睛,齐耳短发,显得 很有朝气。公安机关的各个单位近几年在招警的时候不但注意才干,而且注重相貌, 使年轻警察的形象焕然一新。何炯微微一笑,与冯莉握了握手。“你好,冯科长。 这次勘查又发现了什么新情况吗?” “是的,在第一次勘查的基础上,又有了新的发现。”何炯在各个房间转了转, 地板上和家具等物体上画满了警察在勘查时留下的各种记号,他小心地绕着走,注 意不要碰到。冯莉陪在他身旁,边走边向他介绍着情况。 “徐婉仪从楼上摔到楼下之前,屋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我们在卧室的床上及 淋浴间的地面上,除了发现她的毛发外,还发现了其他人的毛发;在屋里的物品上, 发现了有意识地擦拭指纹的痕迹,显然那个人想要毁灭证据。但尽管如此,在客厅 和卫生间中仍然发现了其他人的指纹。” “还有什么。” “是这样。”冯莉停顿了一下,“除此以外,还有更重要的发现……” “噢。发现了什么?”何炯警觉地停下脚步,看着冯莉。 冯莉从一个警察手中拿过几页纸递给何炯。“另外,在她的电脑中,我们发现 了许多文件的条目。足足有几十份。” 何炯接过纸,一看条目,见都是重要部门的文件,涉及政治、经济等一些内容, 几个条目上还标有“秘密”的字样。 “这种文件一般的老百姓是看不到的,更别说像徐婉仪这样的境外人士了。” 冯莉解释道。 何炯点点头。又随着冯莉来到客厅中放置的一台计算机前。冯莉坐到计算机前, 启动机器。随着她的双手在键盘上熟练地敲击,一列列文件目录赫然出现在他的眼 前。“这台计算机设置了密码,上次勘查时我们没有打开,这次是请了局里技术处 的工程师才打开的。”冯莉解释道。 “这个女人是演艺界的,她关心的话题应该是服装的流行趋势或者是化妆品的 品牌,怎么会关心起中国经济的走势和政治动态来了?”何炯盯着荧光屏上的文字, 不解地问道。 “对徐婉仪的情况,我们知道得很有限,为了多掌握点儿情况,我们向这栋楼 的住户进行了一些调查。”冯莉说道,“大家都反映她不太和邻居们来往,客人也 比较少。当然了,像这样的公寓住宅,大家互不相识,也很少来往,不容易问出什 么有价值的线索来。” “还要继续询问。”何炯直起身对冯莉说,“要扩大范围,包括昨天晚上值班 的保安,各家的保姆,传达室的门房等等都要列入询问名单。既然她是在晚上被人 杀害后从窗户推下楼去的,那就很可能会有人注意到那个凶手的踪迹。” “那这些文件怎么办?” “这的确是个新发现。”何炯看了看冯莉手中的文件,“我想她的被杀,也许 与这些文件有关,我们应该循着这条路,先找到提供文件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