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郝警官带着老田回到了05栋的4 楼,再一次来到了老田的家里。 郝警官让老田当场讲述一下自己是怎样把他媳妇从凉台扔下去的。这是郝警官 必做的公务。 老田问,拿谁试呢? 郝警官说,你就拿我试吧。 郝警官的话音未落,就被老田一个利落的大背摔倒在地上。摔得郝警官疼得直 哎哟。 郝警官说,摔得好,摔得好,不愧是练过武术的人。 郝警官捂着腰哎哟哎哟地站起来说,老田哪,当初你要把你媳妇摔到地板上, 也就啥事儿没有了,家还是你的家,凤儿还是你的凤儿。老话儿说的好哇,大丈夫 不能安家岂能治国。媳妇实在整不了,咱就不要她了呗,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这 一步是绝路哇,家破人亡啊,天大的代价呀老田。 老田听了连连叹气。 郝警官想到这儿,找出烟卷儿,抽出两支含在嘴里,一并点燃后,分出一支, 走过去,蹲下来,插到“赵大眼珠子”的嘴里说,这事儿真就巧了,没想到,这支 烟还真就还上你了。 “赵大眼珠子”啪啪地吸着烟,掉着泪珠子呜呜地说,我宁可一辈子不要你还 这烟。 不过,郝警官心里有数,白段长不过是被玻璃碴子划破了个小口子,出了点血, 几CC,都不是坏人,劳啥教,也就是个民事调解。 两个人正说着,“赵大眼珠子”的媳妇进来了,一看丈夫被铐到暖气管子上, 就问郝警官,郝哥,你打算咋处理我家这个王八犊子? 郝警官说,我刚才都跟他说了,你叫他自己说吧。 “赵大眼珠子”一脸悲苦地说,媳妇儿,劳教三年。 他的话音未落,“赵大眼珠子”的媳妇扑通一声就给郝警官跪下了,说,郝哥, 千万别劳教三年,你关他几天就行了吧,啊?求你啦。 郝警官说,快起来,快起来,我又不是康熙大帝,你下跪干啥?我告诉你,这 次指定是劳教了。 “赵大眼珠子”的媳妇一听,蒙了,说,那可咋办哪? 郝警察说,咋办,这个这个,那就得看受害人啥态度啦。 “赵大眼珠子”的媳妇问“赵大眼珠子”,谁是受害人? 说完,自己又猛地醒悟过来,说,白段长啊。 郝警官说,你还以为你是受害人哪? “赵大眼珠子”的媳妇说,我咋不是受害人?都让这个王八犊子整的。郝哥, 要是——受害人给说个情,好不好使?能不能不劳教了? 郝警察说,那就看受害人说到什么程度啦,诚不诚恳了。 “赵大眼珠子”在一旁说,你快去呀! 郝警官和老田再次回到讯问室后,很快,讯问的最后程序也都全部结束了,老 田的手印也按完了。当郝警官打算结束这个讯问时,老田说,小郝啊,我想再说几 句,你能不能帮我记下来? 郝警官重新拿起笔说,你说吧。 老田说,我是个工人,没文化,是党一手培养起来的劳动模范,现在我犯了大 罪,给组织上丢了脸,抹了黑。第一,我对不起党组织对我多年的培养;第二,我 对不起我自己,这么多年来我一点一滴地奋斗,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出了多少力, 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只有我自己最清楚,现在,一切都白费啦;第三,我对 不起我师傅,唉,也不能再照顾师母了;第四,我对不起父母;第五,我最最对不 起的,就是我的女儿……凤儿她还小哇…… 老田好像一生也没有说过这么多有条理的话。 老田接着说,凤儿她妈死了,我也要死了,你讲话了,家破人亡啦。我知道自 己没脸再谈什么功劳了,请看在我过去干活儿表现的份儿上,求求组织上能照管一 下我的凤儿…… 说着,老田蜷缩身子在郝警官面前失声痛哭起来。 郝警官的眼睛也潮湿了。 执行枪决的那天,刚入冬,天下着大雪。囚车拉着老田从监狱里出来了,押往 法场执行枪决。监狱外面,王芹穿着全孝被几个女人扶着给老田送行。见囚车出来, 王芹一下子跪在雪地上,目送着囚车远去。 “赵大眼珠子”的媳妇走后,郝警官到另外一个房间,仔细关上门,给白段长 通了一个电话。 郝警官说,白段长啊,怎么样啊? 白段长说,不行,你得给他上刑。 郝警官说,你当我这儿是日本宪兵队呢,再说现在也没有刑具了,拳打脚踢也 累呀。 白段长说,那,至少也得判他10年。 郝警官说,白段长啊,我说句心里话吧。事情呢都非常清楚了,今天是“赵大 眼珠子”花钱,让钱壮出面主持,师兄弟“苍蝇孙”和“李小葱”作陪,请你吃个 饭,这不是年终要评劳模了嘛,“赵大眼珠子”觉着他这一年干得不错,够条件, 能评上,但心里没底呀,觉得你看不上他,才弄这么个局请你喝点酒,通融通融。 结果,你也喝高了,他也喝高了,一冲动,干了个血口子。 白段长说,那也得拘留他!至少拘留他半个月。 郝警官说,我知道你那口子缝了5 针。按照法律规定(其实没这个规定,郝警 官蒙他),得达到8 针才能对他实施拘留他,你还差3 针。 白段长说,咋的?让他再给我来一下子呀。 郝警官说,再干一个口子,如果还是缝5 针的话,两下也不能累积,各是各的, 并不了案,还是不够拘留的。 白段长说,就这么地啦?白打了? 郝警官说,不能就这么地,要让他和钱壮两个公开赔礼道歉,要他们负责医疗 费、营养费、看护费。对了,你用看护吗? 白段长说,我用看护! 郝警官说,那我去看护你吧。 白段长说,那不用。 郝警官说,白段长,你说我违点小法,说“赵大眼珠子”打人情节十分严重, 硬把他拘留15天也不是不行。可是,他拘留了15天放回来之后,你俩儿可就是结下 了世代怨仇啊,这小子暴脾气,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样好吗?再说,您是领导, 得有点领导肚量,讲话了,屁股得管咱的脑袋呀(意思是:官的交椅管着这位官员 的行为),咱是党的干部,工人的领头羊,群羊走路看头羊是吧?如果你放他一马, 对你影响也好哇。是不是? 白段长那头不言语了,最后嘟嘟囔囔地说,啥群羊走路看头羊,是群狼走路看 头羊吧…… 郝警官进一步说,这样,白段长,我这头把“赵大眼珠子”吓唬死,他媳妇刚 才也来了,都下跪了,那也是个摩登女郎,不容易,平时还总看不上“赵大眼珠子”。 我和她说了,只有被害人说情才能放她爷儿们。你呢,就顺水推舟,做个顺水人情 多好,她还得感谢你。白段长,咱得把好事办好哇,是不? 白段长像个小孩子似的说,我还流了不少血呢…… 郝警官说,出点血好,白段长,咱这岁数血压都高,有的人还定期专门到医院 放血哪。 白段长说,那你咋不放血呢? 郝警官说,我这心血放的还少吗?行了白段长,我替“赵大眼珠子”求你了。 中不? 白段长说,你俩是亲戚哪? 郝警官说,放屁,我和你还是亲戚呢。行啦,都是T 厂的老人啦,老一代少一 代的…… 听到这儿,白段长心软了,的确,白段长的爹和“赵大眼珠子”的爹是工友, 是哥儿们,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呢。再说,大小是个“屁股管脑袋”的官儿,还得 讲团结,看未来。 想到这儿,白段长才缓了口气说,郝警官,我告诉你,我可是看你面子。 郝警官说,好好,我哪天请你吃杀猪菜,咱把那顿饭吃圆满了,不还差点吗? 白段长说,血肠一口都没动! 郝警官乐了,说,你不先出血了吗? 后来,白段长和“赵大眼珠子”果真成了好朋友,“赵大眼珠子”他们四个师 兄弟都成了白段长的得力助手,连续三年评上先进班组。钱壮感慨地说,真他妈的 邪门儿了,看来是不打不成交哇。 几年以后,郝警官在一个繁华的步行街上看到了老田的女儿小凤,问她现在干 什么呢? 小凤说,待着。 郝警官说,没找个工作干吗? 小凤说,杀人犯的家属,谁要啊? 说完,小凤妩媚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