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早晨,头脑分外清醒,小壮觉得完全恢复了,来到外面,没有发现小弟。小壮 屋前屋后焦急地喊,远山回应着小壮的声音。一连三天,小弟音讯皆无,小壮绝望 了。这三天,他搜索的范围一天比一天大,失望也一天比一天重。这莽莽苍苍的林 海,危险随时都可能发生,莫非小弟已遇不测?小壮攀上小屋后那棵斜歪在小溪上 的大榆树,看太阳火球一样滑向峰山的怀抱,心里浸满了无限悲凉。 就在小壮绝望到极点时,山坡下的枝叶一片响动,小弟幽灵一样钻出来,他前 胸后背各搭一个纸箱,手里还拎着塑料袋。小壮又揉揉眼睛,终于高声叫喊着飞奔 过去。分开的三天,小壮觉得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原来小弟去山下镇上弄食物 了。在他眼里,方便面是最好的,所以今晚他给小壮煮两包,自己也煮了一包。 “镇上远吗?”吃着面,小壮问。 “远,也不远,反正我不知道多远,反正我知道怎么走!”小弟答着,很开心 地笑一下。小壮根据时间判断,怎么也得百里以上。 “爹是春天种完地走的吧?”小壮突然问。 小弟拿碗的手突然一颤。“你咋知道?” “我猜的,爹干什么去了?” “找妈!” “妈呢?” “走了。” 原来小弟的父母是来大山深处种参的,几年下来,小有收获,然而妈最终忍受 不了艰苦,去年跟人走了,走时卷走了所有积蓄。爹实在想不明白,今年开春种完 地,撇下小弟寻妈去了。几个月来,小弟过着半饥半饱的生活,实在活不下去了, 便去山下镇上偷些东西来。 “爹让我看好家,他说下雪前一准回来!你说能回来吗?” “能,一定能。就是不回来也不怕,还有壮哥呢!” “你不下山了?”小弟挠挠乱蓬蓬的头发。 “不了。哥有钱,以后咱买,千万别偷,让人抓着就麻烦了。”小壮拿出最后 这个月的工资,看着一堆钞票,小弟惊喜地瞪大眼。 除了两箱方便面,小弟还带回几根蜡烛,一盘蚊香,今晚他们没再点松树明子。 当小弟就着烛光点燃蚊香,浓重的香气在小屋弥漫时,小壮不仅脱了上衣,还连短 裤一并脱下。 “不准脱!”小弟突然严肃地下了命令。 “今晚不怕蚊子咬了,这叫裸睡,很舒服的。不信你也脱了试试!”前些天, 小壮怕蚊咬,都学着小弟的样子和衣而眠。 “不准脱,就是不准脱!”小弟气得一口气吹灭蜡烛。 见小弟真生气,想这可能是山里规矩,小壮只好把短裤穿上。 迷迷糊糊似梦似醒时,小壮突然被小弟推醒。“哥,你听什么动静,怪吓人的。” 小弟浑身在抖。小壮急忙爬起来侧耳细听,似乎真有一丝微弱的呼喊从地下冒出来, 鬼魂一样在这大山深处的夜晚让人毛骨悚然。 “救……救命。”气若游丝,还轻轻拍了一下屋门,这回听得真切。小壮跳下 地就要开门。 “哥,我怕!”小弟拽住不让。 隔着门缝,借着月光,他们终于看清门口真卧着一个人影。“你是人是鬼?” 小壮大着胆子喝问。人影动了一下,没有回应。小弟点上蜡烛,小壮把门打开。真 的是一个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右脚重伤,已经昏死过去。两人连抬带拖把他弄 到炕上,小弟急忙掐一小块大烟膏给他灌下去。 被救的人叫小黑,像他的名字一样人黑得像木炭。他右脚伤得重,整个脚掌被 扎个窟窿,感染发炎,已经紫黑。小壮认为那脚怎么也保不住,小弟却没放弃,弄 来一种叫败毒草的青草用水煮后放点盐,一天让小黑泡许多次,渐渐地紫黑变成暗 红,伤口周围还有脓血渗出。得放血了!小黑用手压压肿得很高的脚背,让小弟找 来一把刀子,左右比量一番,下不了手。小壮说,你不怕疼?小黑满不在乎地晃晃 头说壮哥、小弟,治好脚,我当牛做马一定报答你俩。 小壮觉得好笑,这荒山野岭,他能报答什么。而放弃了一切欲望,小壮又需要 什么?他对目前生活很满意,连自己都不知道还想要什么。小壮拿刀先在火上烤了 烤,又在小弟煮的消毒汤中泡了一下,说,兄弟,你忍着点啊!嘴上说着,手已迅 速出刀在小黑伤口处划了个十字。小黑还没叫唤出来,小壮已扔下刀给他挤脓血了。 几天后,小黑的肿便消了,伤口已长出新肉芽。又过几天,他竟能下地走路了, 尽管还要拄个棍,走起来一瘸一拐。小壮向小弟伸大拇指,小黑扑通跪下说谢谢壮 哥小弟,你俩救人救到底,让我留下吧。留下?我们也没撵你呀。小壮瞅瞅小弟, 挥挥手说,这事小弟说了算。留下吧,小弟表情淡然地说。很多时候他都这个神态, 话也不多,你不问他,他只是沉默,还保持着一种让人只可感觉不能言说的戒备。 小黑高兴地爬起来,说壮哥小弟,我一定要报答你俩,今后咱哥仨就是桃园三 结义的刘关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