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裹着凉意吹进办公室,我打了个寒战,被搅动的宁静拉开长长的黑幕逐渐苏 醒,东方已经吐出鱼肚白。恍惚间,看到小青歪过头缩起了身子,我连忙走进内室 取出被单,还没等我盖在小青身上她突然惊醒,模糊的目光先是恐惧,而后疑惑, 再是释然一笑,她一翻身坐起用手揉了把眼睛,那眼睛顿时水汪汪地扑闪着,鲜活 得像一条鱼。 “我睡着了?”她歪着脑袋问。 我收起床单扔在沙发上。 “啊,丑死了,竟然在这儿睡着了。” “在这儿睡着怎么就丑了?”我奇怪地问,纯粹把她当成了孩子。 她的脸一红,然后甩甩头发冲到我面前望着我说:“就丑就丑!”说完一扭身 抱起沙发上的床单往内室走去。我坐在桌前,听到小青在里面说:“师傅,在柳荫 公园古樟树下与人喝酒,你有过这样的浪漫吗?”我回答说没有,甚至不知道有那 地方。 “如果你知道有那地方你会去吗?”我回答说不会没时间也没闲心。 “如果你有时间也有闲心去的话肯定会预约对吧?”我回答说肯定会,不然谁 知道那冷僻的地方。 “那预约不是使用电话就是在网络上说明时间地点的,可我们查过了薛尤明的 全部电话和电脑,没发现案前他约了别人或是别人约了他的通话记录。师傅,这怎 么解释?”说到这儿小青已经走出房间。 “面对着面。”我老实说。 小青听完笑了:“嘿嘿,面对着面,和薛尤明喝酒的人就在薛尤明身边!” 我瞪了小青一眼,责怪她说话绕这么大的圈子。小青几乎没给我喘息的机会, 接着问道:“薛尤明身边的人会是谁?” “……我不知道。” “师傅都不知道了。”小青说着,竟然拍起了手。 “师傅不是齐半仙。”我顺口说。 “师傅也知道齐半仙,我们家原先就住在齐半仙隔壁,那里可热闹了,占卜的 人夜以继日。”小青说。 我从桌面上抬起头看看小青说:“小小年纪你也信?” “我是不明白那么多领导怎么都信,并且夜访齐半仙。” “当上官的想更上一层楼,并且怕被纪律检查部门盯上。”我没好气地说。 “师傅深刻。听说薛尤明的上司唐西伯也找过齐半仙,齐半仙说他是鼠命,唐 西伯因此还找齐半仙大闹一场,后来齐半仙递出一帖符子,唐西伯看了符子跪倒便 拜,从此唐西伯对齐半仙深信不疑。那是张什么符子?” 我老实说:“不知道。” 小青不再吭声。天全亮了,小青推开了窗,深深地吸了口气,爽朗地笑了,然 后仰起头感叹地说:“空气真好!”说完转过身子说:“师傅,你几天没回去了, 嫂子该惦记你了。” 我厌烦地挥挥手说:“你先回去休息,我一会儿去技术大队。” 小青看我不快,知趣地走了出去,走到门口还回头看看我,见我抬头,伸出舌 头做了个鬼脸跑下楼去。 说实话,到这时候我对案件的侦破没一点儿把握,对作案人数、年龄大小和性 别没一点儿概念。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使男人作案也不可能单独完成。不知为什 么,在我大脑的前方有一个凸显的画面,薛尤明和另一个人坐在古樟的草地上,薛 尤明话不多,神色忧郁一杯一杯地喝着酒,只是薛尤明对面的人形象模糊,令人捕 捉不定。我明白,从薛尤明的电话里再也找不到新的线索,薛尤明离开办公室,径 直前往柳荫公园的谜底,在抓获犯罪嫌疑人以前无法解开。 我有一种苍凉之感,这种感觉伴随着孤独尤其来得强烈。我跑到洗手间洗了一 把脸,濯去了不少倦意,我突然想起了爸妈和安安,心里一紧便拨打我爸的手机。 手机“嘟嘟”地叫,每一声鸣叫都让我感到揪心。没人接电话,我赶紧拨打家里的 座机,同样没人接,我想一定得去一趟医院,两老一小煎熬了一夜什么事都可能发 生,祸不单行呀!家破了人不能……我不敢往下想。正当我起身时却愣住了,我竟 然没问我爸妈去的哪家医院。我急了,急了只有打我爸的手机,手机不紧不慢地回 应着鸣叫,让我心都悬了起来。侦破了久侦未破的案件本是大快人心的事,可一转 身朋友死了老婆跑了孩子病了,一串串地接着,把我挤压得透不过气来。这时我的 手机响了起来,电话是我爸打的,我爸说出门匆忙忘了带手机一定让你着急了,我 爸还说安安呼吸道感染,打了点滴后退烧了,正“呼呼”地睡呢。我说:爸,谢谢 您。爸说贫嘴,就把电话挂了。 我爸的口吻让我放下了心,精神也轻松了许多,转身看到桌子上的通讯记录想 起了小青的话,小青提到唐西伯和齐半仙的事有多少是真实的不得而知;我不是因 为那张符改变了唐西伯对齐半仙的态度感到疑惑,而是由此想起了在我询问唐西伯 是否认识燕玲时他的回答: “认识燕玲。” 这个问题让唐西伯沉默半天,而后点点头解释说因为薛尤明才认识了燕玲,但 “没有交往”。奇怪的是这样的问题我也问过燕玲,燕玲道:“见过面,但薛尤明 都在场。”一个“没有交往”,一个是“薛尤明都在场”,这种解释的语气如出一 辙。燕玲是个漂亮的女人,我妻子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这种联系有些荒唐,但唐 西伯是薛尤明的上司,唐西伯见到部下漂亮妻子的目光我能想象。只可惜当时我不 知道唐西伯和燕玲是同学,也不知道“召南斋”天鹅湖的功能,否则,我会把工作 重点放在他们身上。毕竟,丈夫被杀,妻子是一号嫌疑人。 走到三楼,那是技术大队的办公室,还没上班小丁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应当说 他还没下班。记得去年人大执法评议提到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警察不按时上班。一 名人大代表数次在小摊上看到着制服的警察用早餐,时间都在上午九时半左右。这 位代表特别细心,把时间、地点和警号一一记下来,其中就有小丁。这事让局长很 不高兴,指令纪委调查,结果确有其事,只是刑警和小丁干了通宵还没下班呢。 小青看我走进来说:“师傅你没回家?”我说刚和家里联系过,一切都好。小 青做了个鬼脸说:“还是没有进展。” 我凑到电脑旁问小丁:“很难?” 小丁答:“是很难。死者很懂电脑加密方法,有的加密手段十分新潮。” “薛尤明虽是新闻系毕业,却把电脑的编程修到了本科。” “难怪!”小丁感叹说。 “难在哪儿?怪在哪儿?”我问。 “不好说。”小丁站起来,活动着身子说,“首先要弄清存在的加密文件,而 后弄清加密方法,再是要破译加密的密码。这只是一种形式,比如,视网膜加密或 是眼距加密,除了加密者自己解密,没别的办法。”小丁重新坐下,手指在键盘上 跳跃,接着说,“加密方法很多,比如‘彻底隐藏加密文件’,在Windows 2000/XP 中可以操作;利用‘WinRAR’给文件加密,给文件设置上七八位数的密码,再厉害 的破解高手,也得费上不少时间;‘通过第三方软件加密’,那是一种‘超级特工 ’的秘密文件方式;‘在D 盘创建一个文件夹’,别人既不能进入又不能删除。” “你说得太专业,我不懂,相信小青也听着迷糊。你就说,有没有理论上不能 破译的加密方法。” “当然有,视网膜加密法,理论上除了本人就不能破译;除此之外美国发明了 一种PGP 加密软件,这种软件目前没人能破译。” “它的难点在哪儿?”我问。 小丁停下手中的活道:“这种软件的核心思想是利用逻辑分区保护文件,比如, 逻辑分区E ,是受PGP 保护的硬盘分区,那么,每次打开这个分区都需要输入密码, 在这个分区内的文件是绝对安全的。不需要这个分区时,可以把这个分区关闭并使 其从桌面上消失,当再次打开时,同样需要输入密码,否则软件开发者本人也无法 解密。说实话,PGP 经受住了成千上万顶尖黑客的挑战,事实证明,PGP 是目前世 界上最安全的加密软件。” “照你说的,薛尤明使用了这个加密软件,别人永远也无法打开?”小青饶有 兴趣地问。 “理论上是这样。而且薛尤明的加密水平完全可能使用PGP.” 我用手指顶了一下小丁的脑袋说:“你把我眼前弄得一片黑暗!给点儿光明行 不行。” “行呀,我有两个疑点,是刚才小青提醒我的。一个是薛尤明对所有的文件都 加了密,但办公室电脑的三份文件和家里电脑的一份文件没有加密,薛尤明想掩盖 什么就显得顾此失彼了,因为这四份文件已经把薛尤明的婚外情暴露无遗了。”小 丁说完用嘴努努小青手里的文件。小青递给我,我看了一遍。这是薛尤明描述和那 女子第一次见面的感受。 的确,薛尤明把什么都说明了。如果薛尤明想掩饰自己的感情,为什么不能像 隐藏其他文件一样把这四个文件也加密隐藏?我当时完全糊涂了……“还有什么?” 我问。 “还有就是,薛尤明办公室里的三个文件曾经被访问过。三个文件创建时间分 别是二十五、二十七、二十九日下午五时到六时,访问的时间却是二十九日下午七 时。据小青说,这个时间薛尤明已经下班,访问薛尤明文件的另有其人。”小丁道。 小青接了小丁的话说:“我们不能排除,访问人下载过这三个文件。杀害薛尤 明的可能是他身边的人,这和访问薛尤明文件的人有关。薛尤明私情暴露对谁伤害 最大?妻子。妻子不可能到报社查看薛尤明的电脑,刚刚打印出的那份材料是出自 薛尤明家里的手提电脑,创建时间也是二十九日,并没有访问记录,妻子没必要舍 近求远。” 我觉得有些开窍了,仿佛看到了黑暗中有一盏明灯越来越亮。后来我想起,我 的好运气就是从那天早晨开始的。 “你是说报社的人在傍晚七点访问了薛尤明的电脑,并且可能下载了文件。这 个人或许认识薛尤明的妻子,或是帮助薛尤明妻子了解薛尤明的移情别恋?” 小丁看看小青然后点头道:“我和小青都有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