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冬春轮谢,寒暑互易,尽管时光已经逝去了二十余年,姜淑贞却觉得丈夫一直 在陪伴着自己。她的家更大了,消防南关中队就是她的家;她家里的人更多了,中 队的战士们都把她当做自己的妈妈,让她感到无比的欣慰。消防兵训练伤痛多,战 士们常常到她的小屋来,让她推拿捏按。那些强健的躯体上碰撞出的乌黑青紫,那 些坚韧的关节处的扭拉肿胀,既让她心痛身颤,又让她勾起了对丈夫的记忆,因而 生出一种别样的亲切来。 儿子的战友沈立冬是来治疗右肘关节的,可是姜淑贞为他检查之后才发现,这 个战士几乎浑身都是新伤和旧伤。两个小腿的迎面骨上都有大块乌斑,那是被梯蹬 长期碰的;两个前胯骨处时常酸痛,那是练挂钩梯时在训练塔上撞的;腕关节和指 关节劳损,那是甩水带、练器械——当年丈夫纪大梁的身体也是这样啊,如今儿子 是这样,儿子的战友们几乎都是这样……姜淑贞心里打着颤,脸上却不露声色。她 一边用活血展筋丹揉按着沈立冬的右胳膊肘,一边安慰他。“孩子,别担心,这伤 很快就会好。”沈立冬高兴了,他看着姜淑贞揉按的地方,那些肿胀似乎消退了很 多。姜妈妈慈祥的神情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家中的母亲,想起小时候自己上山捡松毛 柴时摔伤了腿,母亲也是这样用手指蘸着白酒,给自己揉按。沈立冬心里一暖,就 把母亲和眼前的姜妈妈连了起来。母亲若在,他会和母亲聊聊心事的。眼前的姜妈 妈就是母亲……“姜妈妈,这次练兵大赛,我一定要拿第一名。拿了第一,就能立 功。立了功,就可以上军校。上了军校提了干,就可以把我娘和我妹接到城里了!” “孩子,有志气,”姜淑贞夸了他一句,接着又委婉地暗示他,别把脚板只踩在一 条道上。“不过呢,得不了第一也没啥,想上军校还可以考试嘛。”沈立冬摇摇头 :“我的文化水平太差,才是个初中生。我家在大山沟里,爹又死得早。娘一个人, 把我和我妹拉扯大。我娘真难啊……”姜淑贞听了,心里猛地一沉,唉,眼前这个 沈立冬也是个没爹的可怜孩儿!她顿时明白这孩子为啥没念多少书,又为啥死活要 把娘和妹子都弄出来了。 沈立冬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当兵离开家时,回望家里那几间旧草房时的情景: 鬓发苍苍的母亲扯着妹子的手,在风中伫立着,伫立着……她们就是家门前的两棵 树啊,星移斗转,雨雪冰霜,永远保持着不变的守望。“这辈子我就给娘发过这一 个誓,就给妹子许过这一个愿,我一定要做到。”沈立冬喃喃着。 姜淑贞流泪了。第二天,姜淑贞专门从南关中队去了一趟特勤中队,她把沈立 冬的情况告诉了纪亦龙,叮嘱儿子要特别关心和留意身边的这个战友。听了母亲的 讲述,纪亦龙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直觉得沈立冬性格怪、太小气,不容易相处, 现在看来,都是自己对他理解不够。立功上军校,提干,把母亲和妹妹接出来…… 他的誓言和承诺,这一次很难实现了。命运似乎执意要和沈立冬对着干,如果练挂 钩梯时不受伤,他是很有可能在全省甚至全国的消防练兵大赛中拿奖的。即便是右 肘受了伤,如果他不是在烟囱救援行动中替自己挡了一砖,他的右肘也不是没有恢 复的可能……相比之下,命运似乎对纪亦龙却格外垂青:以他现在各个课目的训练 成绩,大赛拿奖不成问题;以他的文化基础和复习准备,军校考试应该能录取。何 况锦上又添了新花,废烟囱上救疯女的事儿被新闻媒体炒爆了。尤其是《商都晚报 》,竟用了一个整版来宣传。文章还配发了一张大照片:烟囱巅顶之上的纪亦龙英 姿勃发,脚下的碎砖飞砂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闪亮的轨迹。 可是文章和照片,都没有涉及沈立冬。 新闻的轰动效应引起了上级领导部门的关注,他们催着中队报材料,立功受奖 是没跑了。就连中队长常名远见了纪亦龙都拍着他肩膀开玩笑,“一班长,请客请 客啊。”纪亦龙决定先请请沈立冬。三班长邹河滨作陪,他和纪亦龙、沈立冬的关 系都很好,算得上铁哥们儿。中队的仓库后面有棵大榆树,三个人屁股底下各自垫 了一沓报纸,就那么坐下了。一只道口烧鸡撕了撕,又扯开了三个卤猪蹄。中队规 定不许喝酒,三个碗里倒的都是橘子水儿。纪亦龙先端起来。“只要心里有,喝啥 都是酒。立冬,来,哥先敬你一碗。”沈立冬也端起碗:“你是哥又是班长,弟弟 不敢当。”纪亦龙仰起头,一气儿把那碗橘子水儿喝完了。“立冬,在烟囱顶上, 要不是你用胳膊护我,那一砖头砸下来,我不知道啥样了。”沈立冬的情况,纪亦 龙事先给邹河滨透了气儿。邹河滨就在旁边帮着说:“就是就是,立冬功劳大了, 功劳大。”沈立冬赶紧把碗里的橘子水喝完,抹了抹嘴。“那是应该的,换了谁, 都会挡。”纪亦龙屁股抬一抬,抽出最上面的报纸,用手指弹了弹说:“立冬,这 报上的文章没有人采访过我,稿子写成也没让我看——”“我听说这事儿了。”沈 立冬接过那报纸,大略地扫了一眼,淡淡地笑着说:“咋写都行,反正都是宣传咱 消防兵。”“对,对,还是立冬想得开,都是宣传消防兵,都值得庆贺嘛。”邹河 滨一仰头,也喝干了碗里的橘子水。纪亦龙又给各人的碗里倒满橘子水:“我心里 挺不是味儿的,你看最近这些事,好处都让我占了。”沈立冬辣辣地瞥了纪亦龙一 眼,倔头倔脑地说:“话先别这么讲,到了赛场上,可是没人让你呀。”听了这句, 纪亦龙和邹河滨交换了一下眼神儿,心里头都在替沈立冬难受。岗位练兵大赛下周 就开场,已经通知纪亦龙和邹河滨做准备,上级只是考虑照顾沈立冬的情绪,还没 有和他谈。 这话题太敏感,难受的事儿,还是让沈立冬越晚知道越好。纪亦龙赶快拿过一 个包包,递给沈立冬。“立冬,前几天我给我妈买围巾,看着挺厚挺软和。顺便就 给我大娘我妹子也买下了。”邹河滨也把备好的塑料袋递给沈立冬。“立冬,我给 我妈买手套,顺便给大娘和妹子也买了。”沈立冬满脸通红,连连推辞道:“不行 不行,这些东西我不能收。”纪亦龙故意板起了脸:“咋了,你不认你这个哥是不 是?”“认,认。”沈立冬不能不点头。“认就收着。哥又不是给你买的,哥买了 是给我大娘我妹子,”纪亦龙理直气壮地说,“山里冷,这厚围巾我大娘我妹子用 得上。”沈立冬结巴了,“不、不能让你们破费——”纪亦龙动情了,“立冬,一 说破费,那可就外气了。咱们都是出门当兵的,能凑到一块儿,是缘分。”邹河滨 也感叹地说:“可不是,谁都会有难事烦心事。咱们是兄弟,就要互相帮忙嘛。” “行了兄弟,那我就替我娘我妹子谢谢你们了!”沈立冬见两个人都那么真情,他 也被打动了。“不怕你们笑话,我娘还从来没戴过围巾,没戴过手套。唉,我娘不 容易,她一个人把我和我妹拉扯大……”说着说着,沈立冬眼圈红了。邹河滨也抱 住了脑袋。“唉,我也想我妈了。我当兵走的时候,我妈就躺在病床上。三年了, 我真想回家看看她!”三个当兵的汉子谈起家,谈起家里的亲人们,越说越亲近, 越说越贴心。不知不觉的,烧鸡吃完了,猪蹄子啃完了,邹河滨忽然抬起头,用异 样的目光盯着纪亦龙。 “亦龙,还有件难受的事,弟弟不说出来,心里憋得慌。”纪亦龙说:“那你 就说呗。”邹河滨无奈地摇着头:“说了对不住你,不说对你不住。”纪亦龙伸手 捅了他一拳头:“你这个家伙,我说你这几天为啥老是绕着我走?见了我,眼神也 是躲躲闪闪的。说吧,啥事儿!”“你和你那个对象,最近处得咋样啊?”邹河滨 终于憋不住,把心里的话全都倒了出来。 就在纪亦龙陪着沈立冬到医院去检查疗伤的那一天晚上,邹河滨去了“黑磨坊” 歌舞厅的失火现场。中队长常名远命令邹河滨带领三班从后面的消防救生通道进入 大厅,那扇紧锁的安全门就是邹河滨撞开的。门一开,邹河滨就迎面看到了夏雨花。 那千真万确是夏雨花,距离太近看得太清楚了。就像那一天忽然降临特勤中队一样, 夏雨花依旧美如天使——不,甚至比那一天更美丽!可是陪伴夏雨花的不是纪亦龙, 而是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那男人搂着她,抱着她,两人一起往外跑。在这样的夜 晚,在这样的场合,一切都不言而喻了。妈的,纪亦龙在干啥?我们消防兵在干啥? 而她!正像当初在特勤中队见到这位美丽灿烂的姑娘,全体消防兵都感到骄傲感到 自豪一样,邹河滨这时感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难过和无以言说的沮丧。仿佛全体消 防兵都被背叛了,仿佛全体消防兵都被抛弃了。“你们是特勤中队的吗?”哼哼, 她还有脸问。邹河滨没有睬她,消防兵自有消防兵的尊严。 事后,邹河滨一直无法从这种情景这种情绪中摆脱出来。它们纠缠着他,折磨 着他,让他坐立不安。没错,他是在躲着纪亦龙,他是在避开纪亦龙,他怕说出来 这一切,他不愿让纪亦龙面对这样的现实。 听了邹河滨的讲述,纪亦龙那张脸青得像是在训练塔上撞了一般。他狠狠地一 扬胳膊,手里的碗飞了出去,“砰”地一声在后墙上撞得粉碎。他掏出手机,就给 夏雨花挂电话。手机里传来夏雨花惊喜的声音:“我太高兴了,亦龙,你怎么会给 我打电话!”纪亦龙压了压火,想让语调尽量显得平和一些:“外面乱,晚上少出 去。”虽然压了火,他的嗓门还是粗声粗气的。静了好久,那边终于回了一句话: “……我保证,以后晚上再也不出去。” 那边挂断了。就像喷了泡沫灭火剂,纪亦龙的火顿时熄掉了。随后,他的心里 又慢慢升起了后悔,升起了自责:军营和外面,毕竟是两个世界,要求另一个世界 的女孩子和自己过一样的生活,是不是有点儿太苛刻了? 每晚就寝之前,罗琳习惯了上网再看看自己的博客。上午挂上去的照片和博文, 此时总会有了许多回应。你说我说,热热闹闹,那情形就像有许多朋友聚在客厅里 聊天。罗琳正看得津津有味,母亲乔晴推门走了进来。“妈,你来了,坐吧,坐。” 罗琳嘴里说着,眼睛却没有离开电脑屏幕。乔晴说:“琳琳,你就不能停一停,陪 妈妈说说话。”语调怨怨的,甚至带着点儿乞求的味道。罗琳只好关了电脑,把身 子转过来。乔晴果然是满面愁苦,显然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向外倾吐。罗琳想说,妈 妈,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别把我当成痰盂,什么脏东西都往里边吐……可是她说 不出来,谁让她是妈的女儿呢?她知道,妈憋在心里的话只有吐出来才舒服。罗琳 只好承受。乔晴一张口就哭了,在丈夫面前她咄咄逼人,其实她很脆弱。 商都市分为南城和北城,分割它们的就是商都河。商都市区内天然的旖旎风光 都分布在沿河两岸,那是贯通全市的沿河公园,河堤上的大树连绵不绝,犹如一道 绿荫的长廊。绿茸茸的草坪是平整的软毯,它沿着河堤铺展。这是市民们徜徉漫步 的好去处,累了乏了,还可以在绿荫下的长椅上小憩。今天上午,乔晴忽然来了兴 致,想自己沿着河边遛遛。她在河堤的绿荫下信步缓行,耳边忽然飘来罗冠雄的声 音。乔晴循声看去,只见灌木丛那边的长椅上露出男人和女人的四条腿,女人是长 裙高跟鞋,男人是休闲裤休闲鞋。乔晴隐在几棵灌木丛的后面,斜向着向那边靠近 一点,立刻看清了坐在长椅上的就是罗冠雄。坐在他旁边的正是罗琳在艺术馆里无 意中拍下的那个女人。女人神情激愤,似在谴责叱咄;罗冠雄低声下气,犹如在教 堂里对着神父忏悔。亲眼见到这种场面,乔晴有些手足无措。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 情绪,思索着此时应该采取的对策。当然,像自己这种身份有教养的人不能效仿泼 妇骂街,也不能冲上前去喝问怒责,打闹撕扯。上策还是眼不见,心不烦吧,她打 算悄悄退步了。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罗冠雄挥起手,自己掴了自己一个耳光,然 后竟然痛哭流涕起来…… 听了母亲如此这般的讲述,罗琳已经觉得头晕恶心了。偏偏乔晴又加了一句: “琳琳,你想想,什么女人能让你爸爸自己打自己耳光?”罗琳终于“呃——”的 一声,抚着脖子皱着眉头,不停地干呕起来。乔晴忙问:“琳琳,你怎么了?”还 能怎么?罗琳想把母亲讲的这些东西都吐出去。吐又吐不出去,罗琳憋得难受,她 仰着脸儿躺在床上,不住地喘息。“我看你是又犯——”乔晴没说出那个“病”字。 罗琳艰难地点点头,她抬起手,指了指门。乔晴明白,罗琳是要她出去。“好了好 了,妈走,妈走。你休息吧,好好休息。”乔晴的那些郁积已经吐完,神情显得轻 松了许多。她轻轻地为女儿拉上被子,然后转身离去。 做了痰盂的罗琳,如何能休息得好?一整夜都是假寐,罗琳一会儿看到灌木长 椅,一会听到叱咄掴击……在第二天的罗家的早餐会上,乔晴偏偏又要重提此事。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丈夫问道:“冠雄,听说沿河公园那边,就数友谊大桥附近的风 景最好?”听到“友谊大桥”四个字,罗冠雄似有所触。略略踌躇后,他才答道: “嗯,有桥有水,那里也算是一景吧。”说完,径自低下头来,咬了一口油条。乔 晴挑挑眉,咄咄逼人了。“风景太好,会不会让人失去常态?”“……”罗冠雄停 止了咀嚼,脸上露着惊讶。乔晴索性做出最后的一击。“比如说,在女人的面前打 自己的耳光?”罗冠雄就像是被劫为了人质,含在嘴里的那截油条如同塞进口中的 脏袜子一般难以下咽。他艰难而又含糊地咕哝了一声:“荒唐……”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回过神来,将那份艰涩嚼咽了下去。“女人到了更年期,常常会产生幻觉——” 罗冠雄终于向乔晴做出反击。晚了晚了,乔晴得意地笑着。乔晴已经得手,她并不 想对罗冠雄做得更多,只是要对他敲打敲打而已。这一敲,却让罗琳受到了沉重的 打击。她原本还抱着一丝幻想,希冀能看到父亲泰然自若的解释。然而,父亲的尴 尬和狼狈让她心存的那点儿侥幸顷刻之间荡然无存。父亲最后的强词夺理,就像生 意人蚀本之后在硬着头皮赖账了。罗琳忽然捂住嘴,离开了餐桌。“呃——”如果 说昨晚乔晴的那番话还没让她呕出来,那么今天罗冠雄的这番话却将她催吐了。 “琳琳……”他们全都站了起来。他,们—— 在呕吐的那一刻,罗琳就拿定了主意:从这幢别墅里搬出去,离开他们。 真要搬出去自己租房,罗琳还是有几分怯意。这个城市对于她来说,仍旧很陌 生,罗琳需要有人帮帮她,尽快找到一个稳妥而又合适的住处。罗琳想到了《商都 晚报》的舒岩石。舒岩石满口应承,当天下午黄昏时分,就开着他那辆二手车把罗 琳拉到了一栋高层公寓楼房那儿。那是专门为青年人设计的小户型公寓楼,它有一 个动听的名字——“青春派对”。他们乘着电梯来到第二十层,舒岩石用钥匙打开 右边的一扇安全门,罗琳跟着他走了进去。有那么一瞬间,罗琳恍如置身在地心里。 赭石色的门、赭石色的墙漆、赭石色的厚窗帘,甚至家具也是赭石色。“怎么样?” 舒岩石问。“挺有特色的。”罗琳有一种感觉,一时却又说不出。一个卧室,一个 小厅,一个卫生间,一个小阳台。电淋浴器、空调、冰箱,电视,宽带……该有的 都有了。甚至床上的被子单子和枕头都是全新的。罗琳点点头说:“好吧,我就搬 到这儿。请问,这套房子月租多少钱?”“月租嘛——”舒岩石搔了搔头,“你看 多少钱合适?”罗琳在网上查过了,在商都市,这样的房子月租通常是一千元,半 年或一年交一回。“一千二百元,能不能谈下来。”罗琳故意多说了二百元。她想, 那多出的二百元,算是舒岩石的中介费吧。辛苦了,跑腿了,人家也该有点儿酬劳。 “好的,这是钥匙,今天晚上你就可以住到这儿了。”舒岩石显然很高兴,当即就 把钥匙递了过来。“这是半年的房租费。”罗琳一手接过钥匙一手递过钱。“现在 就交钱么?”舒岩石怔了怔:“其实,你可以先住,这是一个哥们儿的房。”罗琳 摇摇头。“好好好,那我就先拿住,以后咱们再结账。”舒岩石接过钱往手袋里装 的时候,忽然拍脑袋,掏出一张稿费通知单来。“唔,差点儿忘了,你拍的那张烟 囱上救人的照片。稿费已经开出来,你可以到报社领了。以后再有稿费,是不是可 以寄到这里了?”罗琳想了想,笑着回答道:“你还是送过来吧。每次见到你,总 是很愉快。”舒岩石乐得像是中了奖。嘴里却说:“你可别在猫眼里看到是我,就 不给开门呐。” 等舒岩石离开之后,罗琳就舒舒服服地把自己抛到了卧床上。暮色渐渐浓起来, 罗琳却没有开灯。赭石色的门赭石色的墙漆赭石色的厚窗帘……厚厚的重重的,外 面的世界仿佛已被完全隔绝。初入此屋时那个模糊的感觉,此刻渐渐变得清晰了: 这里像个洞穴。是的是的,很厚实很安全的洞穴。